暗红色黏稠的血水汇向土地凹处，形成一条条静静缓缓流淌的血河。在刺客方天宇眼中，这条河犹如浓红葡萄酒一般，其散发出的血腥味似兴奋剂搬打入他体内。
　　他是被壮汉们扑倒的其中一个人，但右臂上的袖剑使他很轻松的脱离了肉体上的搏斗。这次战争仅仅是他帮助皇帝平定叛乱的其中一场罢了，他此刻担任的是冲锋军指挥，而大将程源实际上是他的侍从。他从衣袖中抽出手帕来擦拭袖剑，手帕不一会儿沾满了鲜红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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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原明光，萧风瑟草，远远的传来欢呼胜利的声音，空荡荡的回响在哈萨德的耳边。刀还斜斜的插在土中，战袍却依旧在身上，到处都有被红缨枪戳穿的洞，凝在上面的血液早已变得暗黑。细看去，哈萨德脸上竟也有血痂，头发也是蓬乱的张扬着。
　　他太累了，已不想洗去这些无关痛痒的尘埃。
　　哈萨德从未感到如此疲惫。
　　十万精锐阿幕尔军只剩下了仅仅几千人，其余的都顺着血水悠悠荡荡的飘走，或者留在草原上，成了一段回忆。
　　一段刻骨铭心、遗憾终身的“烈士”回忆。
　　他回忆起了他还是一名小士兵的时候，想到他在军营里苦练臂力，俯卧撑，举重物，但还笨笨的不能举起九环大刀；他回忆起了他谋反的时候，想到他大胜帝国的战争，站在战场上，脚踩帝国军尸体，高举九环大刀，大喊：“你们这群渣渣！”喊声伴着刀上环环击刀片的声音。
　　种种场面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他不禁发出大笑声。
　　这既是一种感叹，又是一种自嘲。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破草原的宁静，打断了哈萨德的渐飞渐远的心思。只见一个人骑着快马飞奔而来，到了程源面前才翻身下马，递上一封黄皮书信。哈萨德心中一悸。他知道，是帝国的国王来探消息了，自己很有可能被面前这个人压到国王面前，成为阶下囚。
　　程源接过书信展开一看，脸上浮起一种让哈萨德看不分明的神色：似悲似喜、似激动又似失落。他没有问程源如何，只是默默的注视着程源，等待他的裁决。
　　良久，程源抬头看着哈萨德，喟然长叹，转身对骑马来送信的人说道：“哈萨德死了！”
　　“可是……”那个人指着程源旁边满头乱发的人，刚刚想要反驳，就被程源挥手打断，
　　“我说他死了就是死了。”
　　“你这是？……”哈萨德似乎察觉到了程源对他这个将士有一种尊敬。
　　“你是生是死，你自己决定。或者流落他乡，或者……”程源坚定地说。
　　“谢谢……”还没等程源说完，就被哈萨德的话打断了。哈萨德勉强挤出了一点眼泪，表达对他的感激。
　　他闭上眼睛，嗅着战场上的血腥味。这是他最后一次闻到这股味道了；他睁开眼，望向遥远的北方。这是他最后一次怀念家乡。
　　终于，他拔起了地上的大刀，大叫一声：“这辈子我参加过这么多的战争，当过弓箭手，当过将军，每次都是我们获胜。爱过，恨过，这一生也就圆满了。终于遇到了一次比我强大的对手，并且败在你手中，我值了！”
　　说罢，刀柄朝下，划过一条银中带黑的月痕。
　　血花迸溅，一口热血从嘴中喷出。
　　刀随后又被他拔了出来。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死，死也不屈服于帝国。
　　一代枭雄就此陨落。
　　程源慢慢地蹲下，伸出左手去覆盖住哈萨德的眼睛，轻轻地向下抚摩，将哈萨德的眼皮盖上，嘴中发出低沉的声音：“愿死亡给你带来平静，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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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国军组织起来慢慢的都回到了国内，冷眼面对周围的景象。
　　也许哈萨德可以选择不自杀，他可以改名换姓去游荡江湖。但这一切都晚了，哈萨德已经死了，躺在一片空地上，身旁还有一把沾满鲜血的大刀。
　　他们替哈萨德感到不值。但他作出的选择与他们又有有关系？
　　一堆又一堆的尸体，断了的手手脚脚胡乱地被抛在被堆积如山的其他尸体上。试问死在战场上的，能有几个是全尸的？面对这么多死尸，很多人已经麻木了。初时还有些心悸，到现在却也处之泰然。在这兵荒马乱的除叛乱的年月，就算出边塞城门后，走错路不小心摔了一跤也会摔到尸体上，见得多了也就不惧了，更不说自己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就成了那些死尸中的一员。
　　但对于这些被征发去戍守边疆的人来说，没有死在战场之上或许是种欣慰，又或许更是一种嘲弄。当兵为了什么？他们谁也不知道，有情愿的也有不情愿的，反正到了战场都是一样，情愿也好不情愿也罢，统统都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活下去！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然而此时，对这些打扫战场的士兵来说，也许死了比活着更好，至少不知道害怕，也不必去担心，更不用去面对那些异样的眼神。可他们却活着，活在嘲弄与悲切的眼神当中，难道活着也是一种错？仔细听来，哈萨德的笑声中似乎真的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自嘲！
　　每次战争完毕，他们都会有一种沉重的感觉浮上心头。
　　安历三十年一月，在经过半个月的清扫叛军余党之后，程源带着帝国军队退往京城，由哈萨德一手策划的叛乱最终宣告失败。哈萨德家室惨遭庆安帝清洗屠杀，哈萨德党羽也惨遭荼毒，燕朝因此才赢得暂时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