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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彻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坐在一个教室里的最后一排。讲台上,一个烫着夸张发型的女老师正在讲着什么,并且不时的转过身,在黑板上记下一些数字和符号,但许彻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也看不出黑板上的数字和符号有任何逻辑上的关联。他看了看周围穿着校服的同学们,每个人都望着讲台,聚精会神的听讲,而他们的脸都像蒙上了一层浓雾,完全无法分辨他们的样子。
许彻有些不知所措的趴在桌子上,开始回想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教室的,他发现自己只能找到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印象中,他被狂热的人群推搡着裹挟着涌入一个笼罩在黑暗中的巨大的广场,人们像迎接节日一般欢呼雀跃着,然后他们点起火把,咒骂着驱赶无所适从的他。再然后,当他睁开眼睛,就来到了这里。这实在是太诡异了,许彻心想,但无论他如何回忆,却再也想不起来更多。
许彻看了看教室后墙上的挂钟,期待着赶紧下课,好让他赶紧逃离这里。但时间却像跟他作对似的,过得异常缓慢。他一次次地回头看,终于确定了,虽然这钟的秒针维持着那令缓慢规律又人厌烦机械运动,但它的分针始终没有移动过。当他觉得无论如何也过去了一节课的时间时,老师依旧滔滔不绝地讲着听不懂的话,同学们依然面容模糊地认真听讲,没有任何人考虑过“下课”这件事,当然,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心中强烈的不安。
“终于找到你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许彻的耳边响起,声音不大,却沁人心脾,如一道灵光扩散到他的每个毛孔。许彻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但毫无发现。
正当许彻以为是自己神经过敏时,“轰”的一声巨响,教室后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飞数米,支离破碎的散落在地上。一个长发飘逸的少女走了进来,她面容冷峻,眼神坚定,穿着一件紧身皮衣,曼妙身材展露无遗。
这巨大的动静让老师开始歇斯底里的吼叫起来,同学们开始交头接耳,一阵骚动。
“这里真令我恶心。”说完这句话,少女掏出一支手枪,没有任何迟疑地对着讲台上的老师扣动了扳机。
“呯!”
这一枪正中老师眉心,老师的天灵盖应声炸裂,只剩下半个脑袋,鲜血如泉水般往外翻涌。
但她并没有倒下,同学们甚至也没有惊叫逃跑。巨大的枪响后,教室反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极度安静。一切仿佛凝固一般,许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剩半个脑袋的老师突然露出极为诡异扭曲的笑容!
一瞬间,所有同学齐刷刷的扭过头来死死盯着许彻,许彻终于看清了同学们的长相,无论男女,无论胖瘦,他们的五官居然全都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还等什么?快跑!”少女快步来到许彻身边,拉起他就跑。出了教室,就是操场,这时更壮观的一幕出现了,无数穿着校服,长着许彻面孔的同学向两人奔涌而来。他们面无表情,他们喊着整齐划一却意义不明的口号,他们挥舞着拳头挥舞着书本挥舞着饭盒,像是要把两人吞没、撕碎。
少女象征性的冲人群开了几枪,但就像是往无边的汪洋里扔了几颗小石子一般毫无作用。这时教室里的同学也涌了出来,像一个铁桶般把两人围困在中心。
“抓紧我!”少女说完,便搂住许彻纵身一跃而起,竟达到数米之高。落下来时正好踩在人群的头顶上。然后又是一跃,这回腾起的更高了,许彻有一种在空中滑翔的感觉,这次两人直接落在操场旁一个平房的屋顶上。
这时,少女左手手腕上的一个环状饰品泛出了绿色的光泽。“终于好了。”她将右手整个盖在那饰物上,食指轻轻的敲击,像是启动了一个什么机关一样,周围的一切立刻消失了,无论是人群,建筑,或是天空,全都归于彻底的黑暗。
这一连串的惊吓让许彻的心脏难以承受,就像被人拿着鼓槌在使劲擂打,他只能捂着胸口蹲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少女依旧一副从容的样子,她用手环发出一束光,照着蹲在地上的许彻,淡淡的说:“你啊,长得倒是挺像那个人,但怎么跟个笨蛋一样。”
这黑暗中的强光令许彻感到刺眼,只能眯起眼睛抬头看着她:“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少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与其问我这些,倒不如回想一下你自己是谁?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吧?”
许彻心底一沉:“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啧,你们这些异乡人,真是靠不住。”
“你是谁,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我叫梦萝,是波洄岛防卫队的副指挥官。至于这里是哪里,我也不清楚。”梦萝指了指手环,“我是通过海伦找到你并传送过来,才发现你陷入了某种幻境之中。”
许彻听后却更混乱了:“波洄岛,幻境什么的先放在一边,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因为你是传说中那个能拯救世界的先知,至少海伦的数据是这么认为的。”
“我?先知?”许彻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我会帮助你回想起来的。”明明是件不知从何处入手的事,但从梦萝嘴里说出来,就像是拧开一个瓶盖一样简单。
许彻不知道她哪里来的信心,正要再问时,一个沙哑的老人声音传入耳中:“如果我是你们,就会把手电关掉。”
两人吃了一惊,梦萝下意识地用手电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照去,发现远处有一簇火光,慢慢悠悠的向两人移动而来。
“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没礼貌了,难道你们没听说过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吗?”
梦萝犹豫了两秒钟,关掉了光束问道:“你是谁?”
等了好一会儿对方才回答:“我只是一个孤独又无害的老猫。既不会拳脚功夫,也施展不了什么法术。而我给你们的建议,完全是出于我的好意。”老人的语速很慢,讲完这些话时,他几乎已经来到了两人面前。
这时许彻才看清楚,他居然真的是一只站立着的暹罗猫。他身形佝偻,又瘦又矮。他头上长着稀疏的白发,还精心打理成了大背头,穿着一件脏兮兮的黑色礼服,右手提着一个老旧且沾满油污的煤油灯。他讲话时眼神迷离,像是看着许延和梦萝,又像是看着别处:“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称呼我为‘海老爷’。”
“为什么不让我们用手电?”
“因为它不喜欢光。除了我手里提的这盏灯以外,任何其它的光都会引起它的排异反应,那些家伙们便会攻击你们。”
“原来是这么回事……”梦萝似乎明白了什么,“怪不得这些怪物都跟疯了似的。”
许彻这才发现他们周围的地上躺满了怪物的尸体,像是一群褪了皮的猴子,一个个面目狰狞地盯着他。许彻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却脚底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这地却更加奇怪,不仅软绵绵的,用手摸上去还又黏又滑。许彻惊惶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某个大家伙的肚子里吧。”梦萝说。
许彻一阵胆寒,瞪大眼睛看着海老爷。
海老爷表示肯定地点头笑了笑。
“这个‘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无论如何,‘它’也太大了吧。”听到了海老爷肯定的回答,就连梦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没人知道它究竟有多大,根本无法测量,只知道一眼望不到边。它有很多名字,有的地方称它为‘鲲’,有的地方叫它‘利维坦’,还有的地方给它取的名字更夸张,叫什么‘灭世海魔’,真是笑死我了。”海老爷舔舔自己的手背,扭头看了看周围,似乎能洞察那包围着微弱灯光的无边黑暗,“但是对于我来说,它不过是只大鱼罢了。”
“大鱼?”梦萝调侃道:“说起来,你身为一只猫,却住在鱼的肚子里,难道不觉得羞耻么?”
“哈哈哈哈,你这小姑娘真有意思。不过,同一件事情是可以有不同解读的,你看,我虽然在它肚子里,但它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却可以随时随地吃它的肉。无论我怎么吃,对它而言都像是蚊子叮一样,根本引起不了它的注意。对于我这样一只老猫来说,没有比这更适合养老的地方了。”
“不不不,按你的说法,你基本上跟寄生虫一样,感觉更羞耻了。”梦萝吐槽道。
“羞耻心这种东西……当你独自在鱼肚子里生活个几十年,就会知道那根本毫无用处。”
“但是为什么你没有被消化掉呢?”许彻忍不住问。
“消化?这家伙从来不消化人的肉体,它只以人的精神意志为食粮,而且,越是强大和不屈的精神,它便越是喜欢。刚才你陷入幻境了吧,那就是它吸食你精神意志的方式,当你的精神被吸干后,你就会像失心疯一样,变成这个样子。”说完,海老爷指了指倒在地上的那些怪物,“你会习惯于躲在黑暗里爬行,仇视一切发光的东西。”
听完了解释,回想自己刚才的经历,许彻感到背脊发凉:“那为什么那些怪物不攻击你和你提着的油灯?”
眼前这只老猫露出狡黠的笑意:“因为我懂得与它们相处的方式,那就是与它们染上同样的气味。而这油灯是用这大鱼的鱼油点亮的,所以它们便允许这亮光的存在并认为这是合理的,于是,我便拥有这黑暗中唯一的明灯!”
“为什么,你明明有着清醒的意识,并且知道在这里存活下来的方式,却不对那些陷入幻境中的人们施以援手,任由他们变成怪物。”梦萝盯着海老爷问道。
“为什么我一定要救他们?请不要拿你们的那一套道德标准来要求我这样一只老猫。”海老爷却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更何况,你们那所谓的道德,除了听起来伟大之外,根本就连自己也说服不了。如果你们想听,我倒是可以给你们讲多一点关于这条大鱼的事。”
两人虽然对他的话语颇有不满,但还是想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这大鱼有两个食道,一个是通往我们所在的这个腹腔,进来的人会陷入幻境,然后被吸取精神;而另一个食道通往的那个腹腔则非常安全,隔一段时间之后,去到那边的人便会完好地被这家伙排出体外。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两人摇摇头。
“这便是它与某些人类的‘契约’。”海老爷说:“这大鱼虽然大部分时候被人们当成邪恶的魔兽,但在某些国家里,却是被视为神明的。我刚在这里住下的时候,有一次,这家伙来到极北之地的一个海湾,偌大的海湾对它来说就像个浴缸一样。它把嘴伸到岸边,大张着嘴停在那里,像是在等着什么。我来到它的鼻孔处,想看看外面的情况,却看见一支望不到头的队伍朝大鱼走来。他们牵着牲口,抱着孩子,喊着激动的口号,奏着欢快的乐曲,人人脸上笑开了花,简直像是在参加节日游行。
“当他们来到大鱼面前时,自动排成了整齐的方阵,一些人负责维持秩序,而一些官员一样的人物开始拿着一串长长的名单,将一部分人甄选出来,排在另一个队伍里。进入大鱼的口腔后,大部分人通往了安全的地方,而那些被选出来的人们则成为了大鱼的粮食。”
“就像是祭品吗?”许彻问。
“不,那是比单纯的献祭更深刻的关系。更像是一种‘共生’。”
“什么意思。”
“对于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生存的国家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既不是智慧,也不是力量,而是团结。寒冷的冬天是极北之地的人们需要共同面对的最大的敌人,每年都会有很多冻死的人,当然,主要是穷人。这种以财富来换取生存权的现实,令这个国家每当冬天来临之前都会有不少穷人铤而走险,成为盗匪。别说团结了,就连国家秩序也常常濒临崩溃。而大鱼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大鱼的肚子里温暖又安全,足以容纳所有国民,因此,大鱼成为了他们维持团结的精神图腾,被奉为神明。只要在过去的一年里遵守秩序,本本分分,便可在冬季到来时获得鱼神的救赎。那些叛逆的、对集体信仰产生怀疑的人则被分到另外的队伍,交由鱼神审判,而这些人正好是大鱼最喜欢吃的类型。
“你看,在这样的模式里,大鱼与人类都获得了各自的所需。大鱼每年来到这里,不费力气就能得到精挑细选出来的美味。而对于这些人类来说,大鱼无疑是最为平等和博爱的神,它的救赎每年都将公平地降临到所有人安分守己的人身上。判断一个人能否度过冬天的标准从财富变成了道德,这无论对于穷人还是统治阶级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产生危险思想的害群之马被净化掉,剩下的人们便凝聚成更为团结的整体,使他们的文化代代相传。”
“可是,由谁来决定那个划分队伍的名单呢?谁人有权力用道德来审判别人,而且,那些官员一定会以此作为铲除异己的手段。在这貌似和谐共存的外表下,不知道隐藏了多少肮脏的交易。”梦萝忿忿地说。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海老爷并不否认,“但是,如果我把大鱼的食物都放了的话,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也许这只大鱼会饿死,也许它再也不会来到这个地方。这样的话,在那个国家里,那些长久以来依赖着鱼神的循规蹈矩的人们突然间失去了庇护,可能全部都要殉葬。他们并不是身居上位者,只是依照传统本分地活着,谁又有权力来审判他们的道路与生死呢?”
梦萝正想反驳,海伦又发出绿色的光来,她叹了口气说:“算了,我也不想和你争论了,我们该走了。”
“走?你们怎么走?”
“我们自有办法,本来我还在想要不要把你一起带走,但看到你这么享受,那你就在这怪物的肚子里待到腐烂为止吧!”梦萝示意许彻离她近点。
“你可以走,但是把这个小伙子留下吧。被大鱼吃了一半的家伙,就像被打上了烙印,是跑不掉的。还不如陪我留在这里聊聊天,省去人世间的烦恼。”
“要我陪你留在这怪物的肚子里,我才不要。”许彻赶紧挨着梦萝站着。
“不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自认为看破了世事,实际上却只是在混吃等死。还有一个世界等着这家伙去拯救呢!”
海大爷听到这里大笑起来:“拯救世界?哈哈哈哈,这世界岂是靠一个人就能拯救的?总有一天你们会发现,一切决心都是虚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梦萝没有回话,只是右手在海伦上敲击了几下,她和许彻便被一道炫目的蓝光笼罩。黑暗中,无数躲起来的怪物们看到这道光,马上躁动起来,发出“猢——猢——”的低吼,其中好几只已经疾奔而来,扑向两人。许彻紧张得闭上眼睛抓紧了梦萝的胳膊,梦萝对海老爷做了个鬼脸,就在怪物几乎要咬到他们的一瞬间,两人同这蓝光一起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