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从单合在眼前被他自己的父亲打得昏厥的那天算起,洛秋已经两年没有见过他了。
那天午后,在后山的死水塘边上,单合偷偷从家里拿了些禽肉来野炊,完成他款待洛秋和骆驼爷的约定。
骆驼爷没有双腿,骑在一匹骆驼上,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他有很多故事,有关三域,有关修仙,经常说给单合和洛秋听。可村里人不愿和他有交集,村长对他的厌恶决定了他低贱的地位,可作为村长的儿子,单合却和他走得很近。
单合一家是村中大户,宅邸与整个破败的村子格格不入。他们家的院子不仅有青砖环护,有绿柳周垂,朱漆大门两旁甚至还有石狮镇守。比村口的城隍庙还要庄严。
相比之下,骆驼爷则住在后山的一个枯树洞里。听他自己说,他是十八年前来到这里的。单合算是土生土长的八牛村人,洛秋就不是了。洛秋是九岁的时候被布生嫂子从隔壁荒山上捡回来的孩子。
这次的野炊三个人都很享受。单合特地挑了个僻静的地方,在一块山石阴面。山石下的死水塘原本作为村子里主要的饮用水源,后来地下水只减不增,渐渐就没有人再来取水。他说出门前好像被父亲发现了,担心之后找过来,所以才没选在骆驼爷平常活动的柳树下,而是来到了这里。
正吃着的时候,村长还是来了。
他带着几个村夫充当打手,二话不说就把骆驼爷从骆驼背上拽下来,使唤村夫对他拳打脚踢。洛秋扑上去压在骆驼爷背上替他挨着拳头,单合也在向父亲忏悔和求情。但这没能阻止暴行,反倒使他自己陷入了更大的危机。
求情的单合被村长推到石壁前,喝令他站直之后,抬手就给了两耳光。单合头一次被父亲打,瞳孔因惊讶瞪得很大,却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挨了几下。之后村长就像着魔一样尽情得泄愤,两只手左右开弓完全就没停过。几个村夫都被吓傻了,已经忘了教训洛秋和骆驼爷。
单合被打得两颊又红又肿,期间洛秋当然去阻拦过,但被村长一脚踹翻在地。地上剩着的食物也被村长踩踏的乱七八糟。骆驼爷什么话也没说,平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昏厥过去的单合被村长让人抬回了家,洛秋则把骆驼爷抱回骆驼上准备回家。
他要走的时候,骆驼爷正垂着头,轻轻咳嗽了两声。
“这世道啊,要是不会点什么防身之术,这种事情就没法制止了。之前我就跟你说过,让你也去修仙的路上走走。你说你不感兴趣,现在呢?想去吗?”
“不去。”师父辛格的模样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洛秋摇了摇头,一瘸一拐的往家走。
骆驼爷以往还偶尔会去村子里赶集,这件事后也不再去了,只是经常望着村子方向唉声叹气。听村里人说,单合被禁足在家,恐怕这辈子也再难出门。洛秋当然也没有再去过村长家找单合,以前村长还会神秘兮兮的拿着瓷罐来找布生嫂子讨要什么,之后自然也没再来过。
这天中午,他刚刚劳作完毕,把黄牛牵回家里还没来得及坐下休息会儿,布生嫂子就走出门来,一脸不悦地盯着洒落在地的刺眼日光,好半天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石磨旁的洛秋绷直身脊,宛若一个等候将令的士兵。
“我要出去会儿,你跟我一起去,”布生嫂子面无表情地说,“牵着牛看看谁家要帮忙,你就给人帮忙去。”
“好。”洛秋暗自吞了口唾沫。
布生嫂子站在林荫小道的入口,扭过头来盯着他,见他把牛牵上走来,才回身继续向前。到了村口,她往村子里走,洛秋就伫足田地边扭头四看,视野里无人劳作。如此烈日在这山上实属少见。他把黄牛拴在村子入口的树荫里,自己也躺下休息。闲来无事,还估算着布生嫂子大概会什么时候回去。
这里是出入村子的必经之路,可他却从没见过布生嫂子顺着这条路走回家的身影。每次劳作之后匆匆到家,后者总是已经惬意的坐在椅子上,脸上挂着的笑容让人心身皆具寒意,可却丝毫也不凉爽。
躺下没多久,因为劳累而感到眼皮沉重,他刚想睡会儿,却瞥见一个背着柴堆的身影从山上奔来。不顾炎热,跑得脚下生风,口中还喊着什么。迷糊没能听清,但见来人离自己愈发近了,他连忙晃晃脑袋,这才听了明白。
“闹瘟疫了!闹瘟疫了!”来的是村里的刘青,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
“闹什么瘟疫了?”洛秋懒洋洋地抬起头来。
“由溪村闹瘟疫了!”
刘青停在眼前原地踏步,看见黄牛后,惊出一声尖叫,落荒而逃。
“有病。”洛秋抱怨起身,打算跟进村子里看看。自然不能把黄牛单独留下。俯身解开绳索之际,村口牌坊下的布生嫂子停下步伐,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瓷罐后就走进了一旁的巷道里。
牵着黄牛来到村里,循着喊声,他见到一群村民跟在刘青身后亦步亦趋。仿佛是不满意这种效果,刘青依然不断地向前,不断得提高嗓音。越来越多的人聚来,他才终于停下,凝重回头,朗声说道:“我们现在就去村长家吧!”村民们为了弄清原委,就只能跟着他去。
一听要去村长家,洛秋本是不大情愿,可又想到毕竟是瘟疫,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兴奋的刘青率先叩响木门。他使劲砸着铜扣,连屋外聚集的人都听得厌烦,有人怕他挨训,劝他小点声音。他非但不听,反而更显疯狂。没过一会儿,就见村长一手端着茶杯,怒气冲冲的推门而出,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一番,又下意识的掂了掂手中的杯子,洒出几滴热茶。“你们今天吃错药了?”
“闹瘟疫了啊!”刘青大声地喊了一句。村长这才注意到身旁有人,扭头过去,却是一脸得狐疑。
“你什么时候能盼点好的?”
“真的闹瘟疫了!”刘青急得直跺脚,嚷说:“由溪村都来官兵了!把他们村的牲口都给烧死了,我看见好多尸体被扛出来,那个村子里已经没活人啦,尸体被烧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村长显然仍不相信,只是蹙起了眉头。刘青回头见村民们面露疑惑,既不惊慌也不着急,一时感到气愤,就把身后的柴堆解下来砸在地上。
“你们凭啥不信我说的!”他斜着眼,仰着头,似乎决不罢休。
“他说的是真的!”这声低沉的嗓音之后,金老翁推开人群挤了进来。他站定在村长身侧,小声说着什么,脸上的表情时阴时晴,偶尔还会浮现出一惯轻蔑的笑容。作为富商,他在村里的每一句话都有十足的分量。村民们的情绪因此而转变,他的那句话之后,纷纷屏息凝神,就像是在等待死神的宣判。
洛秋瞧见又有一个满身绸缎的女子走在金老翁挤出的道路之间,模样看不清楚,但身姿款款,神态自若。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家丁。
“这么严重!”村长忽然惊讶出声,端着茶杯的手稍稍颤抖了几下,随后抬起头望着门前围聚的村民,慎重地说:“这件事核实了。都各自回去,务必按照我说的话来做:但凡是两条腿的,除了人,都给我烧了。而四条腿的,不管是什么都得烧了。”
随金老翁而来的女子在他的号令中头也不回的走进门内。
村民为难问说:“真的闹瘟疫了?”
村长脸色一沉:“我还能骗你们!”
村民们只是相互看看,都不愿离开。村长叹了口气,接着大声嚷道:“不烧了它们,以后就会有人来烧你们,你们自己决定吧!”一面与金老翁进了院子,转身阖上大门。
围聚村民顿时一哄而散。刘青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哼着小曲,蹲下身子欢快地捡取地上的柴木。他的不远处,洛秋疑惑伫立原地,木然思索了半晌,忽然牵起黄牛拔腿就往家跑。
刘青瞧着他莫名狂奔的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