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月华楼出来，一行人本想继续漫无目的的逛荡，子曦还是有点恹恹的。他在师兄的极力劝说下，喝了点小酒，虽说没醉，但已经感觉有点飘了，看得兮月直乐。
　　这时候，一朵殷红似血的花从高空中落下，刚好落到子曦面前，他下意识的接住。这花开的如火如荼，妖红艳丽，散着幽幽的馨香。
　　他顺着花落的方向向上看去，在月华楼三层的一扇窗户边，一个红衣少年一手托着下颚，轻倚窗沿，冲他微微一笑，他一愣，酒醒了七分，片刻晃神，也报之一笑。
　　毫无疑问，这朵花正是那红衣少年抛下的。拈花一笑，醉了路人的心神。
　　一身白衣的他和那朵妖红的花并不显得突兀。
　　清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当他看到那个红衣少年时，怔了一下，他赶紧去看兮月的脸色，果然见她微微蹙眉，他下意识的心头一紧，面色微沉，拍了拍子曦的肩。子曦回过神来，正要开口说话，却见清玄抢先道：“走吧，回家。”
　　还不等他说什么，清玄便拉着他走了，他再回头去看那扇窗，红衣少年依然笑意盈盈的目送他离去。
　　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闪现了一些零碎的画面，有些头疼，他揉了揉眉心，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似曾相识，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疼吗？”这时候，清玄转身看着子曦揉眉心。
　　“昂？”
　　“头疼的话，就别想了。”清玄语气有些无奈，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子曦的两鬓，轻轻的揉着。
　　既然头疼就不要想了，闻言，子曦索性闭眼放松。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拿下清玄的手，道：“多谢师兄。”
　　清玄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从小到大，子曦做噩梦起来头疼，也是他一下一下为他轻轻揉着两鬓。哄着逗着安慰着，于是温文尔雅的师兄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带孩子。
　　如今孩提不在，少年依稀，有些习惯却定了型，或许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等回到了玉生烟，兮月又去摆弄那些香料。子曦走进隔间一个休息的大厅里，靠在一方软榻上，闭眼小憩，清玄也不打扰他，独自坐在桌边喝酒，还是兮月煮的青梅酒。
　　一尊银盏中，酒液如镜，倒映出他意味不明的眼眸。
　　子曦嗅到空气中清冽的酒香，微微睁开眼眸，细细打量着清玄。
　　他的视线带着三分探究，三分担忧，还有四分的茫然。
　　察觉到他的视线，清玄将杯中酒饮尽，对上他半掩的眼眸，挑眉道：“想说什么？”
　　子曦淡淡道：“没什么，只是记得师兄很少喝酒，今天倒是有点尽兴了呢。”
　　的确，清玄今天总在喝酒，有点反常，在月华楼一杯接着一杯，回来后一言不发，也只是安静的喝酒。这让子曦隐隐不安的心愈发不安，他不知道师尊为什么让他下山，说是三界将乱，然后什么指示都没有。
　　子曦这几天总是做梦，每日夜里三更的时候，又是那些零零碎碎的梦，像是一幅幅残破的画卷拼凑起来的一样。
　　其中有一个红色的身影，和今天在街上遇见的红衣少年郎很像。那个红衣男子，总是对着他笑。
　　那张脸很熟悉，笑起来很好看，无论在梦里见过多少次，可醒来的时候，就记不清他的脸，唯独记得他的笑靥，唇角弯弯，两个浅浅的酒窝显得有些俏皮。
　　梦里，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只是整个梦都是模糊的，零零碎碎，断断续续，他很少能听见梦里别人的话。
　　子曦努力的摇摇头，像是要把这些纷乱的思绪甩掉一般。
　　见状，清玄淡淡道：“子曦，你心乱了。”
　　子曦愣了下，“师兄，我……”
　　清玄不接，只是语调平缓的轻声念起了清心决: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簧独坐，长啸鸣琴，禅寂入定，毒龙遁形，我心无窍，天道酬勤，我意禀然，鬼魅皆惊，我志杨迈，水起风生，天高地阔，流水行云，清心治本，直道谋身，至信至善，大道天成。”
　　他的声音清润，语调轻缓，平和的一句一句念给他听，子曦渐渐不再烦躁，垂眸安静的听。多少年来，师兄依旧心如止水，方寸不乱。
　　安静了好一会儿，子曦忽然唤道：“师兄。”
　　清玄挑眉看着他，示意他有什么直说便是。
　　“这次的情况之前还有过一次，是遇见安阳锦的时候。”他第一次遇到安阳锦的时候，也有些隐隐头痛，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他不知道怎么形容。看到他受伤，也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关切，才将自己辛苦炼制的寒骨丹给了他一瓶。
　　以前就是偶尔做些零零碎碎的梦，本来不严重的，自从遇见安阳锦，隔三差五的就要梦上那么几次，尤其是近几日，三更时分又会做那些奇怪的梦。
　　安阳锦也好，红衣少年也好，难以言喻的熟悉，脑海里似是有什么要冲破一层屏障，却总在关键时刻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浪潮般退去。
　　清玄手肘靠在桌面上，手撑着额头，无声叹气，他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无奈道：“子曦。”
　　“师兄。”子曦从软榻上起来，正襟危坐，清明的大眼睛扑闪了下，莫名有点乖。
　　见此，清玄的神色愈发柔和，微微蹙眉，眉宇间不失无奈道：“我不知道让你这次下山是对是错，但既然是师尊的意思，必定有他的道理。你的事我也知道一些，但并不多。”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见子曦听的认真，不由道：“即便是师尊，也不是清楚所有。”
　　闻言，子曦有些紧张的问道：“那这与三界大乱可有关。”
　　“这个我不敢保证，但是应该没有直接关系，师兄不敢说你绝对没有任何罪过，但你肯定没有做对不起苍生的事。”
　　语气平淡，却莫名使人安心，子曦不由得松了口气。不是说他想太多，而是他也会有怕的时候。
　　不过，他到底在怕什么呢？
　　天色微沉，远方的高空隐隐传来一声清亮的鸟鸣。
　　这声音好生耳熟，清玄和子曦皆举目望去，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儿从远处飞来，一声嘶鸣，轻巧的落在窗边。
　　这鸟儿差不多如一只鹰般大小，一身蓬松洁净的羽毛纯白若雪，唯额心一抹红痕，还有锋利的红喙，狭长的眼睛透着几分凌厉又不失灵动。
　　这是九凌宫专召的传信鸟，日行万里，效率极高，定是师尊送信过来了。
　　清玄伸手摸了摸传信鸟的头，那传信鸟微微眯起眼睛，煞是乖巧。子曦从鸟的身上取下两封信，微笑道：“辛苦了。”
　　鸟儿欢快的轻鸣一声，抖了两下雪白的翅膀，又振翅飞去远方。
　　顺着它飞去的方向，那里是苍云山，子曦不由得想起苍云山上铺天盖地的雪，凛冽刺骨的风，有一座偌大的九凌宫屹立在白茫茫的山巅，透着漠北孤城般的萧瑟和苍凉。
　　清玄看了眼子曦手上的信，有些奇怪，信怎么还有两封？微微挑眉，子曦心下也有些疑惑，看了看，一封信的信封上只盖了师尊的印，另一封除了印还多了几行字：子曦亲启。
　　见状，清玄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接过只有印的那封信，这封应该都可以看的，至于给子曦那个，子曦没说什么他也不会主动去看。
　　清玄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轻轻取开，抖了两下便认真的看起来。
　　信上大致是给他们的指示，三界将乱，而祸乱的源头是远古时期被鸿钧老祖镇压的沧原魔君即将冲破封印，一旦让他得逞，三界必乱。想要挽回，则需要集齐九件神器，再借神器之力将其重新封印。
　　这次呢，第一件神器的线索已经出现了，本国皇室的传世国宝扶龙鼎便是九大神器之一。
　　照玄冥子的意思，就是让这两个小徒弟想办法得到扶龙鼎，时间还算充裕，离封印沧原魔君，他们起码还有十年的时间。
　　大致跟子曦说了下，清玄只见他直揉眉心，心下也叹了口气，这下可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