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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来到农庄见到校长的时候,他正在茄子地里修剪茄子枝。看到阿七带着笑容来找他,校长先是苦笑,而后展开真正的笑意,招手让阿七过去。
阿七笑着走到校长身边,接过他手中的剪子,动手修剪起茄子。
“茄子树长得太过茂密的话,就会影响开花结果。我常来修剪这些茄子,总是盼望他们能快点结果。”
阿七专心修剪着,听完校长的话,她淡淡说道:
“因为师父最爱吃的就是茄子啊。”
校长看着徒弟好像什么也没发生的脸,笑着说:
“阿七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茄子?”
阿七抬头看着他笑得欢快的脸,轻轻摇了摇头。
“因为茄子祛斑。我脸上的老人斑,越来越多了呢。”
阿七站直身子,剪刀在手中越握越紧。她低着头,在校长面前沉默了很久之后抬头说:
“师父,我要回木族一趟。”
校长仍旧笑着,点了点头。阿七的眼中,微微闪烁了一下,将剪刀还给校长,转身离开。她回过神之后,校长脸上的笑立刻变得苦涩。
木族的每一个人见到族主回来都是欢呼雀跃,阿七与族人共进了晚餐,一直都保持着往日的笑容。所有人中,只有参爷爷一直在角落里望着她,悄悄的摇头。
晚间,阿七待在自己的寝室,半躺在床上望着满屋的萤火虫和枯叶蝶自由自在。萤火虫的光将并不广阔的空间染成碧绿的颜色,映照着她眼角的一滴泪,迅速滑下。
敲门声响,她迅速一拭眼角,起身开了门。
参爷爷走进来,脸上不再有往日的从容和超然,似乎是在为了什么,非常地担心。阿七一眼看出了参爷爷的变化,开口问道:
“参爷爷,您怎么了?”
“参爷爷没有变,是我们的棠姑娘变了。”
阿七没有说话,微微低了头。参爷爷望着她,接着说:
“我还记得,棠姑娘小的时候,最喜欢跟参爷爷一起玩,一起闹,那个时候,你什么都会跟参爷爷说。心思藏在心里明明很辛苦,为什么现在不愿意跟我说了呢?”
阿七抬头微笑,拉起参爷爷的手道:
“没有,参爷爷永远是棠儿最信任的人,您就像父亲一样,是棠儿的擎天柱,避风港。棠儿没有变,一切都会过去的,只是还需要些时间。棠儿大了,不能总依靠大人。”
参爷爷眨了眨眼睛,叹息一声,又道:
“那棠儿这次回来,为的是什么?”
“为取龙舌藤。”
从龙舌谷回来,阿七径直走到木族的神树下。这个时候,族人都在忙各自的事情,神树下只有她一个人。她伫立在树下,仰着头久久凝视着树冠,头上的翡翠王冠因为树冠间游离辗转的光芒而熠熠生辉。
这一次,阿七没有哭,她站在那里,只是凝视。突然,她笑了,在心里说道:
“爸爸,棠儿一直相信的,你的盾,永远在我身后。”
阿七回到五行学院的时候,学校里莫名其妙的挤满了人。仔细一看立刻发现,那些都是五族中的人。
感觉事情不对,阿七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校长室。校长仍坐在他的椅子上,严主任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熙攘人群。
“怎么回事?”
阿七走进去问道,严主任转回身,摇了摇头答道:
“他们都说是收到五行学院的邀请,一夜之间全都出现在这里。”
“我们的邀请?”阿七不解,但是立刻反应过来什么,“难道是……”
“他的封印已经开了,再也不能阻止了。大战,很快就会开始。”
阿七低头,手掌渐渐攥紧成拳头。校长不动声色,严主任走近她,开口说:
“其实我们做了最坏的准备,现在学校里的人差不多有三十万,大战开始,我们会把大家安排进咖啡馆,然后会拼命保护这些人。”
阿七抬头,想起了什么,说:
“原来把后山变成咖啡馆,就是为了这个。你们真是深谋远虑。”
“唉,”严主任叹息一声,“现在不需要说再多的话了,阿七,不管怎么样,我们都知道你很难受,可是,现实就是这样。最后一个秘密告诉你,五行公寓其实就是古战场,地狱岩。”
朱凡凡将手中厚厚的草稿往桌子上沉重地一搁,坐在他对面的白老师以及站在窗边的光泽看了她半晌,她终于做好了准备,开口说:
“经过这些日子的筛选和研究,定下的古符一共有四个:曼陀罗,十字,卍,还有太阳神。接下来,需要一个人做出判断。”
“嗯,”白老师微微皱眉,“卍的话,其实跟太阳神是一样的,那么……”
“等一等!”
三人转去目光,果见金纺初冲了进来,看样子是花了很长时间下了决心奔跑着过来的。
“金老师?”朱凡凡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在进行一项古老的仪式,激发原始的力量保护那三十万人。我还知道,做出古符选择的人要向神献上灵魂,永世不得轮回。我还知道,能做出选择的人就是我心爱的白老师……我不答应!”
朱凡凡无言,光泽的表情没有变化。这个时候,白老师站了起来,面对着金纺初,轻松地道: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以前我们是师生关系,现在我们是同事关系,面对一个比你大了七八岁的女人,你就不要再幻想了,笨小孩。曾经我说过的吧,如果牺牲就可以拯救,我愿意第一个来。这才是我这多么年来死读书的意义吧。总的来说,这件事情与你无关,还是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金纺初低头,沉默无语。白老师看到他这样,没有再说什么,伸手取过朱凡凡面前绘制的那四个古符,凝视了一阵子,最后说:
“生命的根本,终究还是在于太阳吧。我选择,太阳神!”
光泽认真看向白老师,白老师冲着他微微笑起,道:
“看来不会错了。接下来看你的了,可怜的黄发小男孩。”
白老师的身躯逐渐变白,她的灵魂以可见的速度正在距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
“白老师……”朱凡凡难以抑制的想要流泪,拼命擦着眼睛。
“怎么说来,我也吃了三十多年的好吃食物,穿了三十多年的漂亮衣服,看了三,呃,二十多年喜欢的书,还有,最重要的,身边一直有你们这样可爱的孩子陪着,这一生,没什么好遗憾的。”
白老师笑得淡然,光泽微微皱着眉头垂着首,朱凡凡的眼泪还是没忍住哗哗流着。众人的目光下,白老师的身体逐渐上升,越来越在白光之下看不清晰。
“啊?”
金纺初之外的三人一阵吃惊,白老师觉得自己不再上升了,因为腿被金纺初拉住,并且还一点一点拉回了地面。
“金老师?”
朱凡凡惊讶不解,金纺初淡淡一笑,望着白老师道:
“以前看你平均半年就要进一次手术室的状况,我就跟神定了契约,以我火族族主的才干,换大龄而又身体虚弱的你活到60岁,嘿嘿。”
朱凡凡喜极而泣,白老师望着他的脸,半晌之后无奈笑了,转头看向光泽,道:
“这下子可悲的只剩你一个人了,能不能就回那些人,看你了。”
深夜寂静,悄无声息。阿七一个人站在亮着灯却空无一人的咖啡馆外,手中攥着从木族取回的龙舌藤的种子。她静静望了咖啡馆许久,蹲下身去开始将种子种下在脚下的土地中。
铲子还未下地半寸,一只洁白的手伸出,将她手里的铲子拿过,继续挖着土。
阿七回头,她没有想到是尹尾鱼。
“小鱼?”
“怎么说呢。我知道,你是木族的主人,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但是,还是最珍惜跟你做朋友的这些日子。无论能帮上你多少,不论你心里想多少我们不能理解的,还是希望你答应我,明天,大家一起承担。”
尹尾鱼说完,第一颗种子已经种好。阿七眼中泛起感激的水雾,尹尾鱼微笑着朝后转头,阿七回头,身后站着的,是她全班的同学。
“所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吧!”
尹尾鱼在耳边接着说了这句,阿七将视线从同学们身上转回,向着尹尾鱼微笑着坚定点头。
“有,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按照阿七的指示,学生们一夜之间在咖啡馆周围种满了龙舌藤的种子。第二天黎明,来自五族的人以及全校的其他学生统统被安排在了咖啡馆中,三十万的座位帮了大忙。阿七告诉尹尾鱼、金星以及徐小乙等人,在见到她之前,一定要稳住馆中的人,不能让任何人走出去。
将咖啡馆的事情安排妥当,阿七回到五行公寓,第一眼看到了离的身影。她立刻躲起身子,偷偷看他的时候,见他穿着火红的衣服,所不同的是,那一双红色的满是杀意的瞳孔。
看到离手中持着火焰一般的画戟,一间一间破开宿舍紧锁的门,寻找着什么,阿七收回眼神,捂上嘴巴黯然落泪。随后,她迈步走开。她没有想到,五族传说中的千年大战开始的时候,气氛会是如此沉静而又压抑。
校长室中,接受着校长部署的教师队伍神色凝重,但是没有犹豫。他们都是站在一旁的坎和薇非常熟悉的脸孔,还有关系甚好的夏组长、姜老师、石老师等在内。他们在五行学院任教不浅了,身上多多少少有些真本事,只是能不能抵御这一次的劫难,大家心里都只是猜测以及尽力的态度罢了。
“好了。地狱岩很快就会出现,除了夏组长姜老师协助坎和薇去安排最后的武器,其他的人跟我与主任一起去咖啡馆。五行学院存在的意义,就在于今天了。”
老师们突然都显出一副众志成城的样子,除了坎他们四个人暂时留下来别有任务之外,其他人陆续走了出去,走到咖啡馆周围,做好保护里面的人的准备。
“那么,我们也走吧,我们的工程也不小。”夏组长开口说。
薇看了其他三人一眼,他们都在看着她。她点了点头,带头走了出去。此时此刻,她和坎一样,心中念着一个人:阿七。
五行公寓几乎瞬间在阿七面前变成了地狱岩的模样。如今她的脚下遍地是坚硬的岩层,层层而上,指引着最终方向的那一处悬崖绝壁。阿七知道,那里,就是他们几人,决死的地方。
最终,还是这样了。应该发生的,只是绕了个弯子,在注定的时间,依旧发生。阿七停下脚步,两滴泪水洒下岩层。
突然感觉身后有人,阿七迅疾转身,在望见光泽第一眼的时候禁不住泪流满面。
光泽站在她的面前,一步一步走近。他的微笑依旧,阿七此时的心里却满是苦涩。现在看到这个人,她不知道应该是喜是悲。
她垂下眼帘,继续流着泪。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从出生起,就这么爱哭,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她还是在哭,好像永远也哭不够。好像,永远也坚强不起来。
光泽仍旧笑着,抬手轻轻为她拭去一滴眼泪。
“我答应过你,再见你的时候,会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可是忘了让你答应我,下次再见我的时候,好好的,不再哭。”
阿七没有抬头,哭得更凶,只是默默的,没有声音。
光泽见她这样,沉默了半刻,而后接着笑起,将胸前的十字轻轻摘下,递到阿七的眼前,说:
“一直忘了告诉你。这个十字是我的法器,也是我的式神,蓐收。我们找到了原始之力,封存在十字里,阿七可以用它,保护那些人,打胜这场仗。”
阿七没有反应,然而不等她反应,光泽的身影被人从背后一划两半,消失无踪。
十字跌到身前的岩层上,低低的一声响,很清脆。伴随着吃惊,阿七仍旧哭着。她的眼前,光泽黄发的位置被离火红的头发所替代。他就那样傲慢地站在她的身前,高高扬着他手中的画戟。他不说一个字,但是意图很明确。
阿七攥紧拳头,缓缓俯下身拾起那个十字,紧紧握在手心里。
眼泪,一直在流。她现在才明白,这一生,她永远无法控制这一件事情,流泪的事情。哭泣,就好像是与生俱来的生理状态,她以意识无法控制。
那就不管那么多了,阿七流着泪冲向离的身姿很是潇洒。她的右手生出长长的龙舌藤,从她走出木族的那一刻起,她就决定了,以她自己的力量,战胜这个生来就是为了涂炭生灵的魔鬼。
画戟,毫无犹豫地从他的身后反刺回来,正中阿七的腹部。她还没有接受龙舌藤能被离的画戟切断的事实,他们之间的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阿七倒下,心中一小片空白慢慢扩散,一点一点吹过清凉的风。她没有去看离背着她一步一步远去的身影,也没有看到他因为红瞳突然闪回一丝黑色而微微头痛。只是,那点黑色太过薄弱,他立刻恢复了原样,没有理睬倒下在身后的那个他曾经喜欢上的女孩,径直走去自己打算的方向。
阿七望着淡蓝的天空,终于不再哭了。刚刚流过泪的心情很平静,有些轻松,很想就这样闭上眼睛,长长的睡一觉。
句芒从她的身后钻出,快速而着急地转圈,力图替她医治。而她就那样望着天,心里没有任何想法,包括赴死或是求生。
缓缓地,她交叉起双手,口中默默念咒。咖啡馆那边,严阵以待的老师队伍身后的土壤中,龙舌藤的种子迅速生长,直到严严实实包裹起整个咖啡馆的外围。
仿佛力竭一般,阿七垂下双手,右手的手心里,十字紧紧攥着。
“主人……你这样会害死自己的……”
句芒出尽了全力,累得趴在了阿七的伤口边。她身前的绿色衣衫,一大片被染红。
“阿七!”
坎和薇终于赶到,身后跟着夏组长和姜老师。坎轻轻抱起阿七的头,薇看到了趴在她身上看上去筋疲力尽的句芒。
“她,时间不多了。”看了看阿七的伤,姜老师说。
“这个畜生,居然下得了手……”
坎紧紧咬牙,薇握着阿七的手,难过得不知道可以说什么。这个时候,阿七恢复了一些意识,在看到他们的面孔时,淡淡微笑。
“阿七?你怎么样?我是坎!你要撑住,等这里的事结束了,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好不好?钓鱼?摘苹果?抓泥鳅?就是让我一辈子跟你吃素也行?啊?……”
阿七感激坎所有的话,一直以来,只有这个知己,最了解她,对她最好。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她已经很满足。
阿七缓缓看了他们每个人一眼,最后将目光定在姜老师的脸上。姜老师感觉到什么,立刻靠近她,她吃力地抬起右手,将手中的十字交在姜老师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