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吴羽从来没有如同现在一样的绝望。
　　他原以为，除了没有好看的书会挨饿外，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果然还是太年轻啊。我就知道思维回路不正常的顺子女神的晚餐没那么容易消受的。”
　　亲眼目睹了请假单章出炉的吴羽，清晰的听到了他的晚饭盆被二目轻轻一挥手，残忍地掀翻在地的哐当声。
　　“给我刀，给我刀！”
　　收起手机，程瑞看见一旁的吴羽神色激动，嘴唇嗫喏着似乎想说些什么的。
　　哈哈一笑，张开蒲扇一样的大手拍了拍吴羽的肩膀安说道。
　　“我这不答应了要请你去吃晚饭的吗，别这么感动了，等会吃饭时我还要和你讨论下之后的剧情呢。”
　　——晚饭什么的，已经，不存在了啊——
　　满脸写满了生无可恋的表情，吴羽完全不知道程瑞到底是怎么看出自己充满了感动。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等下送礼物时，也不会有负罪感了。”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吴羽磨了磨牙，快步跟上了程瑞的身影。
　　…………
　　虽说已经是九月上旬了，但是同为四大火炉之一的星城的气温，丝毫不比山城凉爽到哪里去。
　　一路上走来，几乎没有一丝风的星城的空气里弥漫着让人窒息的燥热感。
　　“为什么，我总感觉二目你并不认识路的样子。”
　　“再坚持下，马上就要走到了。我给你说，来咱们星城这火宫殿绝对是不能错过的好地方。”
　　走在前方的程瑞偷偷瞄了一眼，手里的百度地图导航，擦了擦汗坚定地说道。
　　虽然同样热的汗流浃背，不过吴羽整个人却反而越发的变得精神起来。如果程瑞扭头就会发现他正兴致勃勃、甚至可以说贪婪地四处打量着这座陌生城市的大街小巷。
　　每当吴羽每走过一段路程后，相应的真实星城一角的世界虚影便会在他脑海里猛然绽放开，随即慢慢变得黯淡下来，渐渐沉淀到吴羽灵魂深处去。
　　同时略微的，吴羽发现他的精神力也随之变得更厚重宽广一点。
　　“看来我的猜测至少正确了一部分，在现实世界里旅途中的所见所闻，最终会反馈积淀为凝聚文字世界的基石的。”
　　——从沉迷网络小说的废宅中学生，到四处流浪的暴走族……在不务正业的道路上已经走得越来越远了啊——吴羽暗自腹诽道，难道自己就不能如同漫画里做一个安静美丽的文学少男吗。
　　“嘿，羽毛，咱们到了。”
　　虽然有点不熟悉道路，不过看懂百度地图的导航对于程瑞这样的资深绘图师来说还是不要太简单的。
　　………
　　明亮的房间内，程瑞与吴羽二人相对而坐，身前一片狼藉。
　　“嗝，味道不错吧。不是家里那口子管得严，我肯定天天来吃的。”
　　程瑞摸了摸肚子，满意的打出一个悠长的饱嗝。
　　点的菜不多，也就两份猪血，一份口味虾，一份油爆虾，两份猪油拌粉，而且大多还进了程瑞的肚子里。
　　“你家那口子？”
　　吴羽有些好奇的问道，工程师加圆润的作家的三重身份也会脱离单身么。
　　感受到来自吴羽的浓浓的不信任，程瑞眼睛一瞪，有些得瑟的炫耀道。
　　“怎么，不信啊？其实你早认识了，就是那个老是自称是我大表哥的青柠啊。我最开始的读者ID都是叫独爱柠檬的。”
　　这名字有点耳熟啊，吴羽沉吟了一下，猛地一拍桌子。
　　“哈？原来你就是当初我要饿死了，还说调侃说饿一饿胃口更好的那个人，二目你的良心呢？”
　　程瑞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垂。
　　“当初根本没想过这本书会那么受人喜欢，本想着首本长篇网文练练笔来着的。”
　　出乎吴羽意料，程瑞脸上并没有带上太多的自傲与欣喜，反而蹙起眉头，一副疑惑与意外的神情。
　　“其实，认真来说，我到现在都有点做梦一样的不真实感。在此之前，我想的是均订能有500，就算有着动力继续创作下去了。”
　　顿了顿，程瑞看了眼认真倾听的吴羽，忍不住将长久以来积蓄在心中的苦水和疑惑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你也看到了，我是个现场工程师，平时也就只有下班回家后才能码字，别说爆发了，能保持双更都是在媳妇的抗议下熬到两三点才码出来。”
　　吴羽闻言嘴角抽了抽暗自腹诽道——所以这就是自己挨饿的理由么，换成他来写小说，绝对每天十更管饱——
　　对比了一下双方的战斗力，以及想到了那个关于水泥搅拌机的故事，脑门上仿佛立时贴了个大大的“怂”字的某书虫特狗腿的点了点头。
　　“二目大你也不容易啊，其实现在网文也不怎么以更新量论英雄了。你的书质量取胜，超好看啊。”
　　闻言，程瑞摆了摆手。
　　“你估计没怎么看网文吧。你不清楚的，且不说奇幻板块已经是个夕阳小众分类了，就说现在更得多曝光率就高。毕竟网文嘛，其实大部分读者都是大略扫一眼，享受的主要是一目十行的翻页的快感。”
　　说到这里，原本兴致蛮高的二目突然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用筷子在空碗里拨了拨。
　　“其实我也知道，看书嘛，都喜欢图个爽快。明明叫放开那个女巫却恪守着古板不开后宫，主角又不是怼天战地的万人敌，装逼打脸的情节又没有多少，我这书估计真没太多爽点，估计大家就是图个新鲜。指不定哪一天数据就哗哗的沉底了。”
　　自顾自吐着苦水的程瑞没发现，原本一直安静微笑，附和着他说话的吴羽自从他上一句话开始收敛起了笑容。
　　“一点不了解网文的，不是我，是你啊。”
　　双手撑在桌面上，吴羽直起身子，一股莫名的强烈骄傲感犹如刀芒一般从他的身体向着周围扩散开来。
　　“你听我说，或许曾经，只有快节奏的爽文才能在网文界带动潮流。”
　　——倘若，之前二目口中的是所谓的网文的主流的话——
　　吴羽眼前闪过最近以来看过的一个个精致的世界，以及数不清的用心雕琢的文字。
　　——那么以后，可能不再是了——
　　仿佛对着面前的程瑞，又好像对着看不见的世界，吴羽一字一句的说道。
　　“但是……时代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