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疗养院的门口，闻楚尚就看到了靠在墙上等着他的牧锦行。
　　“你出来了啊。”牧锦行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的样子，而是像往常那样笑着冲他挥手。
　　“嗯。”闻楚尚看向牧锦行，只见她的手中还拎着个飞行器。
　　“那个……”牧锦行斟酌了一下语言，“一开始见面的时候，我是不是说过你很适合飞行器？”
　　“嗯。”这可谓是十分闻楚尚式的回答。
　　牧锦行继续说了下去：“其实我现在还是这样认为……但你并不怎样享受飞行吧？”
　　闻楚尚不置可否，牧锦行却知道他的沉默的意味。
　　牧锦行不在意地笑笑：“现在很多人也都对飞行没有兴趣了，科技的普及让飞行变得司空见惯，就好像原来他们用脚走路那样——我的意思是，没有一个正常人类会对自己能够直立行走的事情感到惊讶。”
　　闻楚尚只是默默地听着，不过很难说此时他是不是完整地理解了牧锦行话语中的含义，即使对于一般人来说，这番话都显得突如其来而且无法接口。
　　“以前……大概是一两千年前还是更早？”牧锦行说，“那个时候能够飞起来一定让人激动不已吧？或者说古人追求着飞行。但是现在目的达到了……”
　　牧锦行也渐渐停止了说话，她沉默片刻，才像突然回神那样：“啊，抱歉，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了。”
　　一个礼貌的小姑娘，尽管她在某方面的热情经常让她丢掉因有的礼节，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厌烦，或者说正因为这样才好，正因为这样的活力才是这个年龄段女孩子该有的。富含勇气，让人感受到她独有的个性魅力。耀眼的少女，相信将来她的色彩也不会变得黯淡起来。
　　闻楚尚的眼中倒映着她的身躯，是那样清晰。他的眼中没有半点波动，仿佛这场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对话对他来说没有半点影响——实际上也是如此。
　　“总之再十几天左右的时间，我就要去参加楚华区的飞行器大赛了。”牧锦行抿嘴，有些严肃起来，“实际上我是为了邀请你旁观才在外面等你的……额，准确地说是邀请你和先生两个人，入场的资格证在这里。”
　　牧锦行掏出两张类似芯片的指甲盖大小的东西来：“把这个放在光脑上就能够自动拷贝了。”
　　闻楚尚点头，正打算转身离去，却听到牧锦行问到：“最近先生……怎么样？还精神吗？”
　　闻楚尚想了想：“还在喝营养液。”
　　还在喝营养液，那么作为一株植物就不会轻易地死掉。
　　牧锦行却是误会了闻楚尚的意思，以为他说杨晞还是和平时正常的作息一样，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不由得松了口气。
　　闻楚尚没有问牧锦行明明杨晞更熟悉她为什么却要自己帮忙转告邀请观赛的事情，因为她给，所以他就拿了，没有什么不对的。
　　牧锦行自己倒是先开了口解释起来：“最近先生应该被限制去文明研究所了，毕竟是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是不要过去添乱比较好。不过大概很快就会解禁吧？研究是不能停的嘛。”
　　说到这里，牧锦行嘿嘿地笑了起来，那一丝细微的阴郁也被驱散了：“之后的时间我都要专心练习了，刚好也被办法送邮件，本来还可以通过这种方式锻炼的。原本今天探望完林接引就要去寄邮件给寓舍的，刚好遇到了你，就不用多跑一趟了。”
　　到此为止，闻楚尚点点头，转身背对着牧锦行离开。只是没走几步，牧锦行就听见闻楚尚问到——
　　“你为什么喜欢飞行？”
　　牧锦行愣住了，她的确被闻楚尚问出问题的这件事有些吓到了，毕竟即使只相处了不长的时间，也能够很容易地看出来他并不是那种会自己主动问话的类型……而且还是这种偏向“人性化”？的问题。
　　不过她也很快地反应回来，聊起自己喜欢的事物，哪怕问这种话的只是一个按照程序进行不会做出反应的机械人，她大概也会选择回答的吧。
　　“喜欢是一种很模糊的概念，你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喜欢上某个人、某个东西，或者做某件事情。飞行不是呼吸和水，我要说的是——”牧锦行的眼睛在发光，有些语无伦次，但她极力地想要把这种色彩染到闻楚尚的身上，“不像日常那样平淡，不会成为日常的一部分，每一次的起飞都是最新的一次，每一次的起飞都是不同的。风、心情、景色，这些细微的地方都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我不知道我是因为喜欢体验到了这种变化还是因为这种变化让我喜欢上了它，但是……那真的是一种令人上瘾，足够美妙的体验。”
　　闻楚尚没有再说什么了，这次他的确是离开了。
　　为什么会问牧锦行这种问题，他也不知道，明明系统没有下达这样的任务，明明这样的问题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也不是突如其来心有感应脱口而出，而是……自然而然地就问出口了。
　　这是闻楚尚第一次没办法解释自己做出行为的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闻楚尚也同样没有在意他的稍许异样，对于这种不会妨碍到任务的细节，他都是不会在意的。
　　而喜欢这种感情，对闻楚尚来说也太过于遥远，他从不为任何事物停留下脚步，没有眷恋，没有遗憾，有的只有未来的虚无和过去的空旷。
　　他的身姿，从未踏实地站立于某块土地。
　　他不会明白为什么飞行让牧锦行如此喜悦，也不会明白为什么杨晞离开母树，这样决绝地研究着人类的文明，更不清楚系统数次拖后任务进度的目的。
　　他不会懂，也永远不想去懂。
　　——这是低效益的行动方式。
　　——毫无意义。
　　——浪费时间。
　　但是只要生有一个健全的灵魂，为一个正常的生命，那么势必会做出无意义的举动来。他们思考着，享受自己的一生，他们干出过许多荒诞不经的事情，只是因为乐于去做。他们会微笑，会痛哭，于是他们便明白自己在这里的意义。
　　生命的存在需要意义吗？生命的意义需要一遍遍地破解吗？
　　它的存在就是一种理所当然。
　　正因为无意义，正因为是微不足道的渺小，生命才会是生命，才能堂堂正正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