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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的目的是请客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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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客是个大问题,尤其对于我和顾正东来说,是一个比较沉重的经济负担,因为我们两个人的家庭条件与宿舍里其他人比起来,是最差的。我们宿舍里家庭条件最好的是司马健,他的父兄共同经营着一座铜矿,他父亲经常开着奔驰到我们学校来看儿子,同时也抖抖阔气。但司马健这个人却并不讲究吃穿,也不乱花用,给人的感觉就是对富贵比较平淡的样子。其次是何小宇,他和司马健恰好相反,十分讲究派头和时尚潮流,所以我们都不是很喜欢他。再次是东北人金习牛,他的父母做些木材和药材之类的生意,家道殷实。其下是虞亮,父母都是工人,工厂效益似乎并不太好,他们供虞亮一个大学生读书都已经有些吃力了。顾正东的父母都是普通农民,今年能交完一年的学费已是勒紧了裤带,伙食费更是经常告急。而我的父母都是下岗工人,隔三岔地做着服装零食之类的小生意,只能勉强糊口而已,学费只能靠在深圳打工的哥哥帮忙解决。
我们宿舍里除了顾正东之外,大家都请了客,因为别人请了而你不请的话面子上有点过不去。我当然没有司马健和何小宇那么大方,只是把大家请到学校附近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小馆子里应付了一顿。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我把乐玲也请了过来。开席后,酒过三巡,我特意将了何小宇一军。我端起酒杯,与何小宇碰杯后,朗声说道:
“哥们儿我家庭条件不能和你们比,只能将就着在这里回请大家。说实话,我心里也是感觉对不住大家的。我只求兄弟们能够尽兴,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们要是认为我太小气,那哥们儿下次请客就不要叫我了,我决没……”
“靠,你这是什么话嘛?”何小宇没等我说完,就生气地打断了我的话,其他人也认为我说这样的话太不够朋友,纷纷嚷嚷地叫起来。何小宇大声说道:
“你这样说就不把我当兄弟了,说个实在的,我来不是图你一顿饭,兄弟们在一起不就是聚聚图个开心嘛。你这么说,就是见外了,要罚酒,要罚!”
何小宇端着酒杯,横摆着宽宽的脑门,要我先喝。我听他这么说,心里热乎乎的倒快慰了不少。
“对对对,要罚!说这么见外的话,这酒非罚不可。”老大司马健也开腔表示反对。
乐玲拍着手也说我太见外不该说这样的话,一定要罚。我见大家都这么说,就不好推辞了,于是举起酒杯,说道:
“兄弟们这么看得起我,我真的很感激,是我多心了,请大家原谅。”
说罢我仰头一饮而尽,虞亮给我重新斟上酒,我与何小宇又对饮了一杯。喝完这一杯酒,我心里感到一阵温暖,大家的理解让我很受感动。
这样边吃边聊,没过多久,司马健忽然领着大家一窝蜂地给我和乐玲两人敬酒,俨然把我和她看成了一对。大伙儿说了一大堆祝我们幸福之类的话,何小宇那混蛋更是差点儿说出祝我们早生贵子来。我和乐玲百口莫辩,被弄得狼狈不堪。
这次请客其实花得并不多,才九十多元钱,在我预算之内。不过即便如此,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可要省吃俭用缩紧银根了。
听李敖先生说:革命的目的是请客吃饭。我现在请客吃饭,革的就是父母兄弟的命,为了请客吃饭这个目的,而起来跟父母兄弟闹革命,看来没什么不妥。有李敖先生的理论撑腰,我何必对父母满怀愧疚呢?
我们请客都是一个星期一人轮流请的,由于顾正东没有按顺序请客,所以我是最后一个。其实,宿舍里有人对顾正东不回请大家是有意见的,至少何小宇同学是看不过去了。就在我们大家都请客吃饭后,一个多月过去了,还是没有看到顾正东有任何动静,何小宇心里就不高兴了。有一次,他和我聊天,说着说着就谈到了这事,他说:
“我觉得顾正东这人实在太差劲了,真不知道他在外面怎么混的。”
“哦,他怎么了嘛?”
“你看大家都请了他吃饭,他却一点表示都没有。”
“听说他家里挺困难的,也难怪呀。”
“其实我不是要争他这一餐饭,说个实在的,我哪天不下馆子?家里穷可以理解,但这是一个礼貌嘛,最起码的道德问题嘛。”
“靠,你这家伙倒也能扯,这关道德什么事啊?”我笑道。
“说个实在的,我其实对大家都是一视同仁的,家庭困难不困难都在其次。就说你吧,不也是很困难的吗?不论你请大家吃好吃坏,都有那份心意在,是不是?他没这个心意,就说明道德心有问题嘛。”
看来我还只是停留在物质层面上,何小宇能把他提升到精神层面,不得不承认他的境界比我高。
其实,顾正东之所以没有按次序请大家吃饭,是有他自己的考虑的。因为他的生日就在十二月份,所以他想过一个月后,在他生日那天请客,却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出了别人的闲言碎语。
由于何小宇对顾正东越来越看不顺眼,他们之间逐渐产生了矛盾。不巧的是,何小宇正好睡在顾正东的上铺,于是,两人经常为上下铺而发生摩擦。何小宇有时上床拿东西不脱鞋子,而是直接把脚插进床板与被褥之间,踩在床沿上。顾正东说了何小宇好几次,可何小宇却从来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有一天,何小宇买了双阿迪达斯的篮球鞋,兴冲冲地回到宿舍,一进门就吆喝开了:
“哥们儿,我今天买了双阿迪达斯的篮球鞋,八百多块叻,他娘的,好贵。”
“你他妈有钱嘛。”我半躺在床上看书,随便应了一句。我当然知道,他听了这样的话心里不知道有多受用。
“看看,是什么款式?”司马健坐在床沿手持一面小镜子,摸了几个小时的下巴,大概已经丈量好了每一个青春痘的大小。听见何小宇吆喝,放下镜子说道。
何小宇正好又有机会炫耀一番,于是麻利地打开包装盒,翻出鞋子,说道:“这是最新款的,现在最流行的,NBA里的大牌就穿这个。”何小宇就喜欢瞎吹。
“扯蛋,NBA里的大牌穿耐克、锐步和其他牌子的也不少。”东北人揭穿他。
“我觉得这款不怎么样,我喜欢耐克一款黑色的,非常好看。”大司马说道。
“嗨,耐克呀——我都穿烂了!”何小宇不屑一顾地说道。
“放屁!你他妈穿烂了,怎么从来没见你穿过?”司马健就讨厌何小宇这副德性,骂了他一句。
“那玩意儿,我高中时天天穿,后来觉得没意思,穿着没感觉。”何小宇不得不收敛了些,口气软和了许多,但听起来还是很刺耳。
“穿着没感觉那才叫好,有感觉那你的脚就要起泡了。”我说道。
接下来的几天里,何小宇天天踩着新鞋蹦哒。一次他上床整理东西,坐在上铺的床沿上,两条腿挂在半空,由于顾正东没在,所以他也就没有脱鞋。没过多久顾正东回来了,看到何小宇晃悠着的双脚,就有些不高兴了,说道:
“******,怎么搞的嘛?上去也不脱鞋。”
何小宇自知理亏,把腿抬起来挪到一边。顾正东俯下身子,狠狠地拂了拂床面上的尘屑,嘴里还是不依不饶地说:
“天天说也说不着,一点自觉性也没有。”
不提“自觉性”还罢,何小宇一听顾正东居然数落自己没有“自觉性”,气就不打一处出。他“噌”地从床上跳下来,也没顾得上那么高跳下来差点摔断自己的腿,只听他冲着顾正东喊道:“说老子没自觉性,老子不知道谁没自觉性呢,有自觉性就自己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屎影儿。”
“哼,我没自觉性,也不用别人天天说。”
“天天说不要紧,只怕有些人我们都不好意思说。”
“老子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怕别人说。”顾正东逼近何小宇,大声说道。
两个人像斗鸡一样互相雄视着,谁也不让步。我们见势不妙,就冲上去把他们拉开了。从那以后,何小宇与顾正东势成水火。
一天晚上,我和东北人金习牛一起上自习。我怎么也看不进去书,东北人也一样地稀里哗啦地翻着书本,只有手指头在书本上下功夫。没过多久,我瞄见****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在摊开的课本面前摆出一个很好的姿势似乎在潜心攻读。我闲得无聊,偷偷起身摸了过去,一言不发地坐在她旁边的空位上。
“哟,什么风把我们系的大才子给吹过来了?”****似乎吃了一惊。
“什么才子呀?呆子还差不多。”
“别谦虚嘛,人家可都是这么说的哟,你今天怎么有空跑到我这里来啦?有人生气了,我可担当不起哟。”
“谁生气了?我今天特意过来,会会我们班的大美女不行吗?”
“你说谁是我们班的大美女呀,乐玲才是你的大美女吧?你不去陪人家,小心人家生气哟。”
“瞎扯!喂,别老乐玲乐玲的啊,我和她是清清白白,白白清清,什么关系都没有。”我连忙解释,心想自己和乐玲确是过从太密了。
“不是白白清清,乐玲啦,是白白嫩嫩——”
一听****的话,我忍不住笑了。不过,我可不想让****拽着我的小辫子天马行空地满世界飞,于是正色道:“我跟她真的只是同学关系,是普通朋友,你们别瞎说了。我这次过来呢,是替一个人向你借《计算机英汉词典》的,你借不借?”
“替谁呀?他自己怎么不来借?”
“替我们宿舍的一位仁兄呗。”说罢我朝金习牛坐的地方努努嘴。
东北人正巧在看我,他不知道我在搬弄什么,心中的忐忑全都摆在了脸上。我不理他,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人家为什么自己不来要我来。”
****见我向金习牛努嘴,知道是东北人。她不露声色,目光盯着课本,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拿去吧。”
我并没去拿词典,而是高声朝东北人喊道:“老牛过来,你要的《计算机英汉词典》我帮你借到了,过来拿吧。”
金习牛不知道我的葫芦里卖什么药,我事先也没有和他通气。他迷惑地看着我,并没有过来。我只好拉长调门再叫了一声:“过来嘛!”
东北人左右摇了摇身子,努力把屁股从座椅上拔出来,期期艾艾地走过来了。我把词典往他面前一推,说道:“拿去吧。”
说罢我朝他使了个眼色,东北人终于开了窍,接过词典,呐呐地说了声谢谢。
“谢谁呀,谢我还是谢****呀?”我有意刁难他。
“两个都谢!”
****头也没抬,目光仍停留在书本上,淡淡地说了声:“不用。”
东北人借了词典,我和他马上收拾书本,脚底抹油溜走了。回到宿舍,我得意地向东北人炫耀一番,然后告诉他接下来一步一步如何行事。没想到东北人一点儿也不笨,第二天晚自习瞧着我不在,就独自去还词典。结果他的屁股一粘上****身边的座位,就怎么也拔不起来了。
他们两人一个侃逗朗朗,一个言笑嘤嘤,嘈嘈切切错杂谈,直到人走灯灭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接下来的一切,顺利得像是在绸缎上滚豆子,大出我的意料。东北人却一直瞒着我,枉费了我的一番好心,天天给他献计献策。直到后来有一天,我看到他们互相对望时的眼色,大不同于以往,方才知道他们已经跑步进入了共产主义社会了。
看到东北人乐颠颠地早出晚归,沉浸在甜蜜的爱河中,我心中不时会泛起一种酸意。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和他一样,面对的只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之后就一切都柳暗花明了。也许横亘在我面前的是一座绵绵情山,亦或滔滔恨海,我在自己摆下的迷局中,苦苦寻找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