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他们的是一位腰比水桶粗，嗓门比腰还粗的中年妇女，因为她只需站在那栋镶嵌着青少年福利院的红色砖墙楼下。她的声音便穿过数十米，也盖过岗亭里那部嘈杂的收音机。她双手叉着腰，一方面借此提高嗓音，一方面看以来威武高大，时刻彰显着楼上安全有保障的那六个字。
　　保安大爷从岗亭伸出了脖子眯起的眼睛与中年妇女的声音有了对接，接着点了点头，从兜里摸出一个遥控器。李行毅与王琪琪便跨过吱呀吱呀移开的电动移门空出的通道。
　　“狗不能进！”保安大爷厉声警告他们，却见连目只是坐在门外，并未冲进院内。
　　李行毅还想打声招呼，保安大爷已拉上岗亭的窗户，低头摆弄着收音机，刚才那个频道太吵了。
　　院内既有旧一些的矮层办公楼，也有新建的高耸宿舍、食堂，也有医务室。李行毅扫视了一圈，在凉亭与不远处的室外健身区都有少许人在嬉戏打闹，大的约有十三四岁，小一点比琪琪还小。伴随着管理员的“注意安全！”的呵斥声，此起彼伏，倒也是其乐融融。更多的孩童坐在一楼的食堂在吃饭，透过玻璃窗也能感到他们因期盼玩乐而不时向外张望的目光。
　　王琪琪却对此不闻不见，从踏进院内的一刻起便像变了个人似的，将自己锁在怀中紧紧抱着的书包里。虽然之前她也少言寡语，听话乖巧。但此刻她更加沉默，眼神中没有鲜活的光彩，仿佛要沉浸到脚尖，沉浸到地面。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李行毅竟然觉得背负一种把无辜的人推向深渊的罪恶感，不禁回想起路经商场的对话。
　　“琪琪，你的妈妈说不定……”
　　“没有死，一定没有死！”她拿着吃了一半的冰激凌甜筒，坚定不疑地对着李行毅说道。
　　李行毅顿时无话可说，让他惊讶的是包括警察、福利院许多人告诉她，她的妈妈可能不在人世。为什么她执着的相信妈妈没有死呢？无奈只能多买点甜食冷饮，小孩子对棒棒糖和女人对减肥套餐一样没有抵抗力。
　　经过五个办公室来到长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中年妇女一屁股坐在木椅上造成的响声把李行毅拉回现实中。由于事前和派出所已经沟通过，便不需要再次核实。只见她从一本文件夹从抽出一张表格递给李行毅，指着旁边的座椅说道：“小伙子，你坐那把表格填一下，名字和联系电话一定要写准确！”。说完便继续吃她那大份饭盒内的蔬菜肉片混着的米饭。放文件夹的前方有一个四层保温便当盒，和她的大腿一般粗，至少是两个人的分量。或许是察觉到李行毅疑惑的目光，她的手不自觉推了一下便当盒。
　　“你快点写，一会我要下班！”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仿佛下了班就没饭吃一样。
　　“好的，不是有夜班的工作人员吗？”
　　“下班后我还回来上班，白班是我，夜班也是我！”她喝了一大口水，继续说道：“你们吃了晚饭吗？”
　　“我不饿！”李行毅本想回答，却被王琪琪抢道。
　　中年妇女也不再多问，端着空了的饭盒站起来说道：“我去叫个大点的丫头过来带着她，小伙子，你填完后放在那就可以走了！”。别看她体型肥胖，却灵活健壮，倾斜着身体熟练地挤出门去。
　　李行毅蹲下身来，整理着王琪琪身上单薄的外套。语重心长地说：“叔叔我干的事情非常危险，你是见过的。如果伤害了你，我会懊悔一辈子！”
　　“叔叔，我不怕！”
　　王琪琪又在玩弄衣角，“做错事的感觉是我啊！”李行毅心道，忽然他掀开衣服说：“可是你看，叔叔都受伤了，非常危险！”
　　“你的肚子还疼吗？”王琪琪怜惜地问。
　　李行毅急忙答道：“早都不疼了。”
　　“我也打架，你看！”一边说着她一边撸起袖子，胳膊上是些细长的抓痕。
　　“我的事可不是小孩打架这么简单！”心中揣测还能说些什么，这时中年妇女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一位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当然如果她真的能在大城市上学的话！
　　中年妇女可能惊异于这个小伙子怎么还没走，惊异于有些悲伤的气氛，惊异于这都几点了还傻站着，不知道下班。但不管是什么样的惊异都被她肥厚的手打破，只见她如同拎着鸭腿一般擒住王琪琪的胳膊，倒置的鸭子进到牢笼中才能扑腾着站稳，而王琪琪却被以不容置疑的力量交到了“初中生”的手里。
　　那只倒置的鸭子却不是王琪琪，而是李行毅。他只觉得倒流的血全涌到脑子里去，竟还要漫过眼球。“初中生”给王琪琪戴了一枚胸章，他模糊的眼睛看不太清，上面写着“少儿组王琪琪”。
　　“这里有专业的看护师吗？”
　　“专业？最专业的是他们爸妈！现在的社会饿不死人吧，好多孩子的亲生父母都不来认领。这也是当爸当妈的？再苦再难也不能丢下家人。”中年妇女一通气氛加教育，接着说道：“我们这里100多个孩子，采取的最好办法就是大朋友带着小朋友，那些老师人家有家庭，下了班还怎么看管。你看到吃饭的孩子们了，我们的食堂就一个师傅，我是负责切菜打下手的。”
　　听了这些，李行毅也无话反驳。
　　“琪琪，你跟着大姐姐。”他本想多交代几句，但实在不知怎么开口，福利院的人总要比自己会照顾小孩吧！
　　窗外忽然一阵喧闹，吃完饭的孩子叽叽咋咋排着队在露天的水池洗手。中年妇女抓起桌子上的极具分量的不锈钢便当盒对“初中生”说：“行了，我要下班，你把她带过去吧。”
　　可是王琪琪却并没有要走的意向，粉嫩的脸蛋憋得通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棒棒糖。李行毅恍然大悟般把那根五颜六色比她的脸蛋还要大些的螺旋纹棒棒糖递到她的手里。
　　“谢谢叔叔！”
　　“这可不行，你这是害她，待会一帮孩子抢起来，打架谁负责，净给我找麻烦！”中年妇女的嗓子更粗了，空闲的那只手想去夺糖。
　　王琪琪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边闪躲，一边叫道：“我会保护它的！”
　　勇气怎敌得过那肥厚的手，不料纵使如此肥厚的手也有拿不住的重量。“啪！”清脆的碎裂声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彩色的碎糖块崩落在李行毅脚前。“我会保护它！”一位稚嫩的女孩喊出的约定，让他犹如被浇了冰水，清晰的约定“别怕，我会保护你”在耳边响起。自己那晚做出的承诺，难道要违背？
　　“不，我们不住福利院了！”
　　“什么？”被李行毅打破尴尬的中年妇女诧异道。
　　“琪琪，你跟我走吧！我们不在这福利院了。我帮你找妈妈！”李行毅坚定地说道，王琪琪感动地大哭着抱住他的大腿。
　　中年妇女忽而像火药桶被点爆，吼叫道：“你们以为这是好玩是咋的！现在已经6点半多，我儿子放学后就要等我一个小时。”
　　“对不起！”
　　“你们小年轻做事就这么不靠谱吗？任性不考虑后果，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她粗鲁的锁上办公室的门，急匆匆就离开福利院。
　　红彤彤的晚霞早已散去，夜色包裹着一直等在门外的连目身上，李行毅与王琪琪对视着，他不由摸着那颗瘦弱的小脑袋，面带微笑，心里道：“这折腾的都是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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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李行毅，艰难地从凌晨5点的床上爬起来。门外的警察道：“我们是刑警队的，昨晚福利院的夜班值班人员死了，你见过的，我们找你了解一下情况，带上你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