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SH项目中心保安部的监控中心里，气氛依然显得有点紧张，也有点压抑。自从在南浦大桥上发现嫌疑人的影像后，经过一路查看周边的监控探头的影像，保安部人员又在南京东路外滩那里再一次捕捉到了嫌疑人的影像。这就确定了嫌疑人确实已经在浦西了。但是，这还不够，项目中心主任曾国栋要求他们尽快找到嫌疑人目前所在的位置，以便能够对嫌疑人实施抓捕。那些疲惫不堪的保安人员原本以为可以松口气了，歇一歇，但是他们的头儿，保安部梁部长催的紧，他们只能继续盯着各自眼前的显示屏，努力地在那些不断变换的监控画面中，搜寻嫌疑人的影像。随后，有时这里，有时那里，会有人报告说发现了嫌疑人的影像。但是经仔细核对后，都被一一否定了。这不免招来了梁部长的一两句责骂。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失，虽然监控室是恒温的，但是保安们的额头上还是渗出了不少的汗水。因为梁部长把焦虑和压力传递给了他们。当然了，这也是曾国栋传递给他的啦。
　　“报告，39号显示屏上发现可疑人的影像。”有人兴奋地大声报告。
　　“妈的，你确认吗？”这是梁部长的声音。
　　“确……确认。”
　　“什么时间？”
　　“时间是……14点23分37秒……就在40分钟前。”
　　“王组长，把影像调过来。”梁部长大声地发着命令。
　　“是。”
　　随后梁部长，还有那个刚从市安全局赶过来的视频图像分析专家，一起凑到了控制台上的那个显示屏前。
　　“这是哪里啊？”梁部长说。
　　“看，这里有一家大型商店，我再把图像放大些……SH新世界百货！”那个视频图像分析专家说。
　　“这下好了。”梁部长兴奋地一拳捣在了监控台的台面上。“王组长，把人重新分配，一起查看那个位置周边的监控探头，争取尽快在……嗯，十分钟内，给我抓住嫌疑人的实时影像。”
　　之前曾国栋以SH市安全局副局长的身份，已经把这一片区域的监控探头全部接管了过来，包括道路上的，两边商场内的，还有其它那些大楼内的。那些没有实时图像传送功能的监控探头，只能事后再去查了。
　　梁部长这里安排好了，便急忙拿起了电话，现在算是可以给曾主任一个交代了。
　　曾国栋先前在监控中心里等了半个多小时，见没有进一步的结果，便又急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他得守在这里，怕万一有什么电话打过来，他没接到。其实说白了，他这是在担心BJ总部那里知道了这里的情况。那样可就麻烦大了。还好他有远见，早就在那里结交了一个朋友，是在关键岗位上的。只要总部那一有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情，特别是和他这里有关的，那个朋友就会提前给他通风报信。毕竟他曾国栋也是老公安了，又搞了那么多年的清理阶级队伍的工作，他深知信息的重要性——而且还得要事先知道。
　　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九个小时。现在每过去一点时间，找回那个女学员的可能性就在变小，事件被扩散的可能性就在变大，而被上级查获的可能性也在增大。由此会引发出什么样的后果，是他最不愿意去猜测的。不过他还是强迫自己去猜，因为每猜到一种可能性，他就可以在心里把大致的解决预案谋划一下。就这样，他从一清早的紧急会议结束后，就开始在那猜了，一直猜到现在。猜得他身心疲惫，连午饭都顾不上吃。
　　终于，他觉得再也猜不出什么新的可能性了，或许也是厌倦了，他决定不再猜了。
　　曾国栋点了一支烟，然后起身踱步到办公室的那扇落地窗户前。
　　“不用担心，总会有办法的。”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从后面看，曾国栋绝对算不上是个魁梧的男人。不到一米七的个头，在男人中可能算是比较差劲的。如果转到正面看，他则是有一张不方不圆的脸，五官也是中规中矩的。气质么，好像也谈不上，更说不上什么英武了。所以从外表看，一般人很难会想到，他一直是在公安系统和安全部门干的，而且还坐到了国家安全部SH安全局副局长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位子上。
　　按理讲，以曾国栋现在的级别，还有他的资历，他是不应该有什么好担惊受怕的了。当然了，既然他会感到害怕，那肯定有他害怕的原因。但是现在他没有时间去追究这个原因了，他要尽快把这件事情给平息掉。至于如何去平息，他已经想到了好几种方案。不过后来他归纳了一下，这些方案的实质，其实还是那么两条：解决问题，或者，掩盖问题。他在公安战线上工作几十年了，熬到现在这个级别也是不容易的。这两条是他在几十年的工作中总结出来的。这其中，有他自己的得失，但是绝大部分，是他从别人身上总结出来的。这与他之前的一些工作有关。他一直很为自己的这番聪明而暗自得意。当然了，他对待工作也不是一直都像现在这样……嗯，怎么说呢，好像有点消极吧。他也曾血气方刚，爱憎分明。做工作也是认认真真、兢兢业业的。也解决过一些问题，做出过一些成绩。你以为啊，升官这么容易的。但是，随着官越做越大，遇到的问题也就越来越大，解决起来的难度也越来越大。幸亏他后来慢慢地想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问题是解决不了的——当然了，能解决是最好的。而且，即便是解决问题，也还是有很多种不同情况的。一是真的把问题给解决掉了——不过这种情况还是比较少见的。而且随着他官职的不断地上升，这种情况是越来越少了。那绝大部分的情况呢——还是我们的老祖宗聪明，那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是被掩盖掉了。如果再细想下来，这掩盖问题也是很有学问的，也要分几种情况的，比如转移、脱离、遗忘。对了，还有最后一招，不过这招比较损，那就是去挖掘与自己无关的、别人犯下的更大的问题。实在不行的话，甚至可以去制造新的、更大的问题，来掩盖掉自己那个无法解决的问题。
　　所以说呢，如果能把那个走失的学员给找回来，那就万事大吉了。而如果找不回来的话，那这个问题恐怕就非常棘手了。因为这个问题太大了，牵涉到方方面面的人和事也太多，这要化解起来可就非常难了。光是在SH项目中心这里，他刚才已经粗略地算过了，牵涉到的人至少就有十几个之多……更何况还有BJ总部那里要应付。说实话，这一次他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中组部的于副部长可不是好糊弄的。特别是，自己这几年在SH项目中心这里，在有些事情上吧，似乎已经走得太远了，恐怕是回不来了。这么一想，他又焦急万分起来。他把第二个烟屁股狠狠地扔出窗外。
　　至于这最后一招，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会引火烧身，甚至身败名裂。除非……除非再来一次**********。或者，发生战争了。对了，按照我们的社会发展理论，近现代发生的许多战争，就是那些资本主义国家的当权者们，为了转移国内的重大矛盾，比如，阶级的斗争，比如，经济危机，才发动的。一九一二年的世界经济危机，一九三〇年的世界经济危机，不就是直接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吗？那么，如果按照这样的推论，万一这个女学员真的找不到了，我是不是该去挑起一个更大的事端，从而去掩盖这件事呢？理论上好像是这样的。但是，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呢？曾国栋感到有点把握不住。会不会像他老人家说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要真是这样的话，嘿嘿，那可是要身败名裂的啊。
　　曾国栋苦笑着摇了摇头。
　　“嘀铃铃。”办公桌那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把正在胡思乱想的曾国栋吓了一跳。“会是谁来的电话呢？BJ的？别自己吓自己吧。”他稍微定了定神，然后走回到办公桌前。还好，不是那部电话。
　　曾国栋拎起电话，“报告曾主任……”
　　是保安部的梁部长。
　　曾国栋松了口气，“什么情况？”
　　“我们在新世界百货商店那里，又发现了嫌疑人的身影。”
　　“是实时监控的影像吗？”
　　“40分钟之前的。”
　　“40分钟？”这算是个好消息。“又接近了一步。你们立刻集中力量，尽快找到她的实时位置。”
　　“是。”
　　曾国栋将电话听筒搁到座机上，这时他瞥了一眼旁边的那部红色电话机，心想，这个千万别响啊。
　　他怔怔地坐在那发了会呆，然后觉得现在还是去保安部的监控中心比较好。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要尽快找到人，然后尽快把人给弄回来。另外呢，他突然觉得现在坐在办公室里反而是不明智的，会有某种危险。万一那个直通BJ的专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但又不是那个关照过的朋友打来的……他接还是不接呢？要是对方问起什么事来，他说还是不说呢？不行，这样太被动了，也没有回旋的时间和余地了。幸好一直到他关门离开的时候，那部红色电话机没有响。
　　看见曾国栋进了监控中心，梁部长急忙迎了上来。
　　“现在是什么情况啊？”曾国栋一边跟着梁部长往主控台那里走，一边问到。
　　“先前我们在新世界百货商店门口发现了嫌疑人的影像。就在刚才，我给您打过电话后，又在南京西路SH广电大厦附近，发现了嫌疑人。”梁部长在旁边说。
　　“那再之前是在……”
　　“南京东路外滩。”
　　“看来她是沿着南京路一路向西走的。”曾国栋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是的。”
　　“报告，又发现了嫌疑人的影像。”
　　“在哪里？”
　　梁部长和曾国栋几乎同时向着那个方向问到。
　　“南京西路石门一路的路口那里。”
　　“把图像调过来。”梁部长吩咐到。
　　曾国栋他们几个急忙走到主控台，影像已经显示在了主控台的屏幕上了。这次的图像比较清晰，大概正好是被高清监控探头拍到的。
　　“果然是个绝色美女啊，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呢。”曾国栋一边看着显示屏，一边心里在想。
　　梁部长他们几个也被显示屏吸引住了，有人还眨巴起了嘴。
　　这时曾国栋注意到了屏幕右下方显示的时间，14:48:47。然后他看了一下手表，“这是二十分钟前的？”
　　梁部长这时也注意到了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的。”
　　“把市区地图调到这来。”曾国栋指了指旁边的一块显示屏。
　　很快，那块屏幕上就显示出了SH市的电子地图。
　　“把刚才路口这一块放大。”
　　在七十英吋的屏幕上，路口那里的情况看得还是蛮清楚的。
　　曾国栋随手拿起主控台上的不锈钢收缩教棒，从屏幕的这一边划到另一边，“现在她的行踪路线基本上可以确认，是沿着南京西路往西走的。”然后他又点了一下屏幕，“这里是二十分钟前拍到的。如果按照步行的速度推算，她现在应该走到了……”
　　“是这里。”王组长反应很快，点了一下南京西路南汇路、江宁路那一段。
　　“这样啊，梁部长，你把人再重新分配一下，同时查看这一路段的所有监控探头。”
　　梁部长看了一下屏幕，“王组长，你们几个赶快去落实。”
　　“是。”
　　“还有，梁部长，你抽调……三个小组吧，立刻赶到那里去……要多少时间？”
　　“嗯，我派那两辆装有警灯的依维柯去，半个小时吧。”
　　“好。争取在他们到达那里时，我们这里也能找出拍到她的实时位置的监控影像。”
　　“是。”梁部长应到。“对了，曾主任，需要携带什么武器吗？”
　　曾国栋看了他一眼，“南京路是什么地方？SH最繁华的地段。就一个女学员，有这个必要吗？对了，你关照他们，只要把人给我带回来就可以了，动静不要搞得太大。”
　　“是。”
　　梁部长转身准备要走，曾国栋叫住了他，“你干什么啊？”
　　“去抓人啊。”梁部长这个时候想好好表现一下。
　　“不，让副部长雷厉行去。他原来是侦察连长，侦察能力、行动能力都非常强。”
　　“是。”随后梁部长转头对王组长说：“去把雷副部长叫过来。”
　　不一会，一个身材颀长、看上去就显着非常精干的年轻人跑步过来，“报告，曾主任、梁部长。”
　　曾国栋随便回了个礼，“情况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
　　“你立刻带三个小组的人，把她给我弄回来。”说着曾国栋用手中的教棒指了指那块屏幕。
　　“是。”
　　“这很重要，一定要把人给我带回来。”
　　“是。”
　　“还有，尽量低调，动静小一点。”曾国栋又叮嘱到。他心里想，现在还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千万不要搞出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来。
　　“不好了，嫌疑人好像遭到了他人的围攻。”这时突然又有个保安大声报告。
　　“快点把他那的影像调过来。”梁部长大声说。
　　图像很快就调过来了。
　　“这是在哪里？”曾国栋急急地问到。
　　“就离刚才那不远。”王组长说。
　　“这些是什么人？”梁部长指点着显示屏中的画面。
　　“难道他们也是来抓捕她的？”雷厉行在仔细地看着屏幕。
　　曾国栋一看到显示屏上的画面，头“嗡”地一下子就懵了。“这些人会是谁呢？”他紧锁着眉头，“难道上面已经知道了？直接插手了？”这么一想，他突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不可能啊。不可能这么快的。”他随即又否定掉了。曾国栋看了一下手表，现在刚刚过去九个小时。这段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啊。况且他已经把学员走失的消息，在第一时间就封锁在了项目中心里。能够接触到这个消息的，除了今天早晨参加紧急会议的那几个教研室的负责专家，就是保安部的梁部长了。这些人加起来也就八九个人，而且他们也都知道这个消息泄露出去的后果。即便他们中有个别人对自己有什么不瞒，谅他也没有那个能力——能够在这九个小时里，就把消息给直接捅到BJ总部那去。那么，难道是上面早已经在项目中心里安插了什么人，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我们？有这个可能！他下意识的朝周围看了一下……不可能啊。凭着自己几十年的斗争经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不会一点也没有觉察的。于是。曾国栋告诫自己要冷静、冷静。
　　再说了，如果真是上面派人来抓捕，我这里也不可能得不到一点消息啊。总部的那个朋友还是很有能量的，而且每年可都是收下了我的重礼。对了，我们的机制好像也没有这么灵敏和快速吧。作为一个在这种机制里呆了几十年的老公安，这一点他还是非常清楚的。就算是美国的FBA，呵呵，恐怕也没这么快啊。这么一想，他又安心了一些。
　　“曾主任，您……又另外派人去了？”梁部长一面观察着监控画面，一面紧张地喵了一眼曾国栋。他心里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说明曾主任已经对他非常不满了。
　　“怎么可能……把画面放大些。”曾国栋仔细地研究着画面。项目中心里倒是有一个应对突发事件的快速反应机制，作为中心的最高领导，启动按钮就在他的手中。但是针对这件事情，他可不会去启动。因为一旦启动了，这件事情就会处于某种程度上的公开状态了。他可不想这样。
　　“他们好像是冲着那个男的。”雷厉行突然说到。
　　“是么？”梁部长内心松了口气。如果这次自己因为这件事而离开这里，被退回到武警部队去，那他可能就要转业走人了。不过虽然曾主任已经否认了他另外派人过去了，但他在这一行干了这么多年了，能感觉到自身的危机还没有解除。
　　“男的？怎么会冒出来一个男的？”曾国栋问。
　　“那两个男人在围攻这个男人，嫌疑人好像是在帮这个男人。”雷厉行到底是侦察兵出身的，观察得很仔细。
　　“把图像再放大些。”曾国栋还是有点担心。
　　可惜这个监控探头的像素还是低了点，放大了一下，图像立刻就变得模糊起来。再放大，索性就飘起了雪花。
　　“妈的，公安把钱都花哪了。就不知道把设备更新一下。”曾国栋忿忿地说。他忘了，自己也曾是公安系统的一位高级官员呢。
　　突然画面就没了——这前后大概也就几十秒吧。
　　“可能他们移动到了这个监控探头的范围之外。”雷厉行说。
　　“那就赶快把附近的监控探头找出来啊。”曾国栋大声说。随后他又转过身来，对身旁的那个影像分析专家说，“给我把那几个男人的照片给弄出来。”
　　“是。局长。”
　　一回身，曾国栋看到了雷厉行，“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