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东北角有个习武堂，堂内蛛网遍布，缺胳膊少腿的兵器架上插着几把锈迹斑斑的铁剑，没了木制的剑柄，靠北的墙壁上留有一段名为《清平录》的草书，按理说这时间久远的墨汁早该脱落，只是这草书却是日日如新。当时年仅十岁的左言无意闯入堂中，被从草书里跳出来舞剑的小人吓得拔腿就跑。自打老道听说这事后直夸左言是千年难遇的练武奇才，若是将这草书里的剑诀学会，在那高手云集的江湖里虽不能横着走，但也罕遇敌手。心怀江湖梦的左言硬是在习武堂里待了十天十夜，直到能断断续续舞出整套剑法，若不是被小王八一壳撂倒在地，左言就真以为自己已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从那以后，左言开始缠着老道学习书法，美其名曰“弃武从文”，只不过画龟多于写字，那副至今挂在老道卧室的“王八求饶图”就是那时的“杰作”。
　　“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眼睁睁看着顾大娘身死，看着小雀儿被掳走。以前总认为江湖就是鲜衣怒马，快意恩仇，如今才觉得是生如草芥，人如浮萍。小王八，我要习武，要为那些冤死的人报仇，要站在江湖的最高楼去看看，若是江湖不是我心中的江湖，我便将这江湖翻个个。”昏暗的油灯下左言眉心的莲花分外妖艳，桌上昏昏欲睡的小王八似乎感受到少年的悲伤与决心，用那不大的脑袋蹭了蹭左言紧握的拳头，老道在少年心里种下的那粒种子终于开始发芽。
　　老道曾说江湖就是一座楼，常人皆是楼外客，以武入道的才算真正入了门。左言曾问老道“老头，你说江湖有多高？”，老道习惯性摸了摸胡须，吹嘘道“如我这般高”，说完也不去看少年露出的鄙夷表情，接着说“江湖很大，有人，更有妖魔鬼怪，只是不知道是否有仙。武者按修为可划分为九重楼，前三重为凡境，仍是肉眼凡胎，分别是破力，锻骨，练气；中三重为胎境，开始脱胎换骨，分别为聚气，固魂，往圣；后三重为圣境，已是半仙半人，分别为结丹，凝婴，法相。在这九重楼上还有传说中的十楼，长生境，那就是真正的陆地神仙，翻手间便是山河颠倒。不过老道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高的人，也不知那上面的风景如何”，说到这老道拿出酒壶喝了一口糟酒，满脸的可惜与向往……
　　左言翻出墙头暗砖里的木盒，那是少年所有的宝贝：一个亲手做的木钗是准备送给小雀儿的礼物，一枚不大不小的月牙玉胚，据说当年老道捡到左言时这块玉胚就吊在他脚踝上，一个麻布的小口袋装着左言所有的积蓄-500枚黎洛刀币，还有一本老道交给他的武道心法《化莲》以及一张陌生的面皮。老道临走之前交代左言“老头我前半辈子闯荡江湖，后半辈子与青灯古卷相伴，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只是放心不下你这娃。老头我识人从来不差，你就是天生的剑胎，可惜你不爱习武，老头我也不勉强你。若是你此生老死莲花观老头也不啰嗦什么，可一旦你决定下山闯荡江湖，就必须在十五岁之前练成这本《化莲》，下山后不到生死关头不得取下这张面皮。”
　　翻开《化莲》，首篇是“莲者，圣道之首，莲开九瓣，一瓣一重境……”，左言沉浸于字里行间，待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置身一片鸿蒙天地，在那云端一座高楼耸立，甚是气派，楼名“武道万古”。左言抬脚直上，竟是一步一生莲。原本静静趴着的小王八看着左言眉心的莲花印身外显化，惊得差点从桌上摔下。
　　这夜，有星自东来，垂垂而落。翌日清晨，左言缓缓睁眼，抚着书面轻声说“老头，我以武入道了”。一夜悟道，算得上千年江湖独一份，不过得此殊荣的少年毫无所觉，只是感觉腹内空空该烧火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