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兄台高姓？”殷姓少年拱手道。“左言，江左有贤士，广纳天下言”，左言礼貌答道。殷姓少年爽朗一笑，说：“若不是言兄身穿一身道袍，我还以为你是天机阁那帮‘拾人牙慧’的家伙”，说完也不等左言辩解，继又开口“不知言兄欲往何处？”。左言沉默片刻，老实答道：“去清薇山”。殷姓少年将那折扇在左手手心一敲，高兴道“巧了，我也是。听闻最近平江道颇不太平，倒应了那句‘大龙潜伏，这小虾小米倒是猖獗起来’。不如我们结伴而行，彼此也有个照应，总好过一人独行。”左言抬头看了眼少年身后戒严的侍卫，摇头道：“在下懒散惯了，喜欢独来独往，望兄台海涵。”殷姓少年闻言一怔，似不相信有人敢拒绝他，身后一侍卫拔刀而出，直指左言，厉声道：“放肆，哪里来的小野种，竟敢对我家公子无礼。”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左言暗运《化莲》，平复下起伏的心绪，一字一句如掷地有声：“你刚才说我什么？！”“我说你这个小”，一根筷子如利箭穿过侍卫左腿，带出一丝血花，侍卫吃痛跪下，也将原本要吐出的话死死咽下。其余侍卫见状，皆抽出利刃将殷姓少年围在中间，对左言虎视眈眈。左言视若不见，对殷姓少年道：“我曾答应某人不轻易取人性命，否则今日就是拼了我这条命也要取你人头”。殷姓少年干笑两声，起身弯腰赔礼道：“是在下束下无方，冒犯了兄台，请兄台原谅则个”。众护卫一愣，随即单膝跪地，齐声道：“属下万死，请公子责罚。请左公子原谅”。看着眼前这一幕，左言也是始料不及，摆了摆手，道：“算了，也是我起了嗔念。这瓶金疮药就当我的赔礼了，在下告辞。”说完放下一白色瓷瓶和数枚刀币，径直出了酒铺。殷姓少年拿过金疮药，转身对因腿伤跪在地上，额头直冒汗的侍卫说道：“虽说你是我爹派给我的侍卫，但若还有下次，你就自我了断吧。”侍卫闻言，全身颤栗，匍匐在地，答道：“属下知罪”。殷姓少年看着左言远去的身影，嘴角微微一撇，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真是有趣的少年”。
　　天岚江，江宽千里，江面上云雾缭绕。这边大小不一的船只泊在岸边，有小如一叶扁舟，有大如丈余桅船。左言走到一苇小船前，对船上老叟说道：“老伯，可否载我过河？”老叟似乎很惊讶，赶忙起身，在粗布做的衣衫上蹭了蹭手，拱手道“公子，请上船”。行至江心，老叟拉开了话匣，“公子是第一次坐船吧？过了这河心滩，后面就是顺江而下，好走得很哩。”左言尴尬地松开抓紧船舷的双手，又听老叟说道“公子这是要去清薇山习武修道？也就这清薇山的收徒大典期间这江面上才热闹几天，往常冷清得很哩。”许是摇得有些累了，老叟甩了甩两下胳膊，自言自语道“老咯，以前过这江都不带歇的，现在不行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年。”大慨觉得自己牢骚发的有些多了，老叟话题一转，问左言：“公子，你说这习武修道真的有那般好？怎滴我家那瓜娃子一去十年就再也没了音信，苦了他娘，临终前还念叨着他的名字。我这身子骨三年前就该散了，可就憋着股劲想再见那小畜生一面，问他怎狠得下这心。”说完老泪纵横。江面上的雾更大了。
　　老道当年曾告诫左言，上三重楼每登高一层便是一重心魔，多数武者为了能克服心魔，便早早斩断了尘缘。这就是所谓的武道无情么，左言呢喃着，这般武道不要也罢，我若登上顶楼，必要与这天道问个明白。
　　到了对岸，老叟只说了句“公子是个好人”便摇船而去，竟是连船资都没收。待左言反应过来，只看见小船消失在那水天相接处，船上老叟早已没了身影。寂静的江面上忽有歌声传来，“问这天道何为情，为这武道何为孝，笑那小儿断尘缘，笑那鳏夫求长生……”。
　　原来，是个断肠人。左言那张陌生的面皮之下，眉心有莲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