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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日凌晨,2点13分。
陈亦路刚从幽黑的海面中浮出头来,冰冷的海水压迫他的胸膛,他脚下是如渊的海底。
虽然他早已经习惯了被他外公在半夜捶醒,然后一脚将他踹进黑漆漆的大海,但是此刻,他依旧感觉寒冷刺骨,如坠冰窟。
陈亦路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尖细的指针在深蓝色的表盘上发出荧光,显示出卓越的防水性能。
“这么晚了,越来越过分了。”
陈亦路啐出了一口咸涩的海水,快速游向岸边。他臂展修长,游得飞快,就像一头光洁的海豚在水中浮沉。
陈亦路将手搭在粗糙的礁石上,摸黑上了岸,黑色的大海在他身后静默。
盛夏的闷热气氛与凌晨海水的冰冷是格格不入的,就像是冰火两重天。陈亦路全身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汗水。
岸上的预警灯依旧亮着,有一些蚊虫围绕着白色的光晕打转。
陈亦路单单穿着一条裤衩,他身材匀称,在白色的灯光下闪烁光泽。
陈亦路快速从村子里穿过,想要赶紧回家,冲洗身子,然后上床睡觉,重新返回他被打断的梦境。
村子里一片漆黑,暗影重重,有些瘆人。
当他拐过一个路口,正巧撞见了出来解手的树然。树然是来谭山岛的表演团中的一员,扮演小丑,逗观众乐,然平日里是个足不出户的宅男。
“树然。”
陈亦路在树然背后打了个招呼。
“卧槽。”
树然吓得浑身一哆嗦,泌尿系统差点出了问题。他猛然转身,看见陈亦路正微笑着站在黑暗中。
“陈亦路,你大爷的,走路无声无息,想吓死我啊。”
“对不起啊。”
“对不起你妹。”
树然系好裤腰带,胸口还在起伏,显然被吓得不轻。
“大半夜的,你干什么去了?”
“游泳。”
“游你妹。”
树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根本不信。哪个正常人会在凌晨两点多去海里游泳,要不就是自寻短见,要不就是脑子有病。
“……”
陈亦路无语,他知道自己的事实没有说服力,而且说不定又会被问候妹妹,虽然据他所知,他没有妹妹。
“困死我了,先回去睡觉了,明天还有表演。”
树然打了个哈气,摆摆手,走回屋内。
陈亦路又走了一段黑灯瞎火的山路,回到了他自己的住处。他经过他外公的房前,朝屋里看了一眼。
屋内空调呼呼作响,林老睡得四仰八叉,床上的空调被被他踹到了地上。
陈亦路走进林老的房间,将地上的空调被拾起,盖到林老身上。
“您倒好,前脚刚把我踹进海里,后脚又把被子踹地上了。”
陈亦路轻轻地笑了笑,关上门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陈亦路快速地冲洗身子,然后往床上一躺,马上睡着了。
陈亦路出生在石镇,石镇是南方东海一带的渔业小镇,他的母亲林子矜是外来人。那时,林子矜刚产下他,就带他离开了石镇,来到距离石镇三十海里外的谭山岛,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那时陈亦路身体孱弱,性格胆怯,害怕和生人说话,因此岛上很多同龄的孩子都可以轻松将他推倒在地,欺负他,直到他的外公林老到来。
林老的出现完全改变了陈亦路的生活。当林老第一次站在陈亦路面前,他手拂白须,长衫飘飘,宛若谪仙人。
林老笑嘻嘻地问陈亦路:“小家伙,会水吗?”
陈亦路摇摇头。
“好。”
“打得过那些熊孩子吗?”
陈亦路把头摇得更快了。
“很好。”
“那你跑得快吗?”
陈亦路继续摇头,眼神迷茫。
“非常好。”
林老异常高兴,哈哈大笑。然后,旁边的熊孩子们看到了惨绝人寰的一幕,林老一把举起了陈亦路,就像托着一只待宰羔羊,他慢腾腾地走进浅滩,青蓝色的海水淹没林老的脚踝,陈亦路面容失色,在林老手上拼命挣扎,大声嚎叫。
“岛上的孩子不会水可不行。”
林老轻轻一掷,将陈亦路像扔皮球一样扔进大海。
“啊!”
陈亦路至今仍然记得那一道惨绝人寰的抛物线,那是他第一次落水,虽然沙滩看起来近在咫尺,但是他的四肢拼命扑腾,却依旧无法游动分毫,无法改变沉没的悲剧。
那时,他第一次认识到,在大海里,惊慌失措一无是处。
当林老将他从水中捞起来,陈亦路已经喝了一肚子海水,脸都发青了。
林老和蔼可亲地摸了摸陈亦路的脑袋,笑呵呵地说:“回去吃中饭吧,等等带你认识一个新朋友。”
陈亦路无精打采,心有余悸,但是一想到能认识新朋友,他就显得不那么难受,几乎将刚刚在海水中的遭遇都瞬间忘掉。
午饭过后,陈亦路告别了母亲,马上来到了林老面前,迫不及待地询问林老关于新朋友的事情。
林老微笑着说:“先把鞋穿上。”
陈亦路很听话,立马穿上了鞋。
林老把手指放在嘴间吹了个清脆的口哨,一道雪白的身影立马从屋外蹿了进来,是一头白色德国牧羊犬。
白色德牧通体雪白,又被称作雪狼,据说拥有狼性。它体型高大威猛,双目炯炯有神,极具威慑力。
“这是小德,你的新朋友。”
林老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然后拍了拍小德雪白的脑袋。
此时,陈亦路盯着眼前这条比他还要高大的白色德牧,心中又惊又喜。小德是条母狗,但是很高傲,它的头颅高高扬起,竟然有种出尘之美。
陈亦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小德的纯白毛发,但是小德冲他大声地犬吠了一声,将陈亦路吓得后退。
“快跑。小德脾气不大好,我也治不住她。”
林老对陈亦路尴尬的笑笑。
“……”
陈亦路的心态都崩了,差点想问问自己是不是他的亲外孙。
“唔。”
小德皎洁的身体低伏,嘴里发出沉闷的响声,摆出攻击的姿势。
“救命啊。”
陈亦路夺门而出,沿着山路一直朝海边跑去。小德紧跟其后,雪白的身影跳跃,好几次险些咬住陈亦路的衣服。
那几日,平时同他一起玩耍、喜欢欺负陈亦路的熊孩子们,总是看见陈亦路被他外公一手举起,然后随意扔进海里。又看见,陈亦路衣衫褴褛,被一只巨大的狼狗穷追不舍,亡命而逃。
熊孩子们私下交谈。
“那是陈亦路的亲外公吗?”
“我看不像。”
“太残忍了,简直不忍直视。”
于是陈亦路的外公在那群熊孩子的眼中成了一个几乎可怕的存在,他们再也不敢招惹陈亦路,害怕受到牵连,害怕被扔进海里,害怕被狼狗追咬。甚至于他们的父母都以林老作为吓唬孩子的对象。
“如果你们不听话,我就把你交给林老管教。”
熊孩子们立刻偃旗息鼓,该做作业的做作业,敢睡觉的睡觉,绝不敢多说一句。
过了一段时间,陈亦路被扔着扔着,竟然学会了游泳,而且擅长各种姿势落水。他跑得也越来越快,简直像是一阵风。谭山岛上的人们总能看见陈亦路呼啸而过,接着他身后紧随一道白芒,是小德。
有一日,林老开始教陈亦路书法,先是让他在沙滩上书写。
“一切皆虚,一切皆允。”
林老站在沙滩上,面朝大海,负手而立,气势缥缈。
“你懂得其中道理吗?”林老指指沙土上的八个大字问陈亦路。
陈亦路摇摇头。
“你过来,我解释给你。”
陈亦路走了过去,然后,然后他措不及防地被林老一把抓起,猛地扔向前面的大海。
“你大爷!”
陈亦路心中大骂,然后扑通落水。
那一刻,林老教给陈亦路警惕之心。
陈亦路的字写得是越来越好看了,以至于林老不再将他扔进海里了。有一日,林老领着陈亦路来到谭山岛的最高山,名为白龙崖,据当地传说,此处曾有白龙入海,故名白龙崖。
白龙崖山势很险,下面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啊。”
林老站在悬崖上,负手眺望前方的海天无际。
“亦路,你看。”
林老指着远处天海相接之处。陈亦路走过去,和林老并肩而立。
“那里有一艘巨轮,顷刻前还可见,现今消失,难道是目力所不能及了吗?”
陈亦路想了想说:“因为地球是圆的啊,外公。”
“答对了,哈哈。”
林老爽朗大笑,他的笑声突然显得有些距离。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一人退却,另一人却罔顾原地。下去吧。”
陈亦路脸色大变,他刚要转身,却被林老先一脚踹中屁股,而后横向飞起飘离开悬崖。
下面是白浪翻腾的惊险大海!
“啊!”
那一天,据说上山砍柴的村民都听到了陈亦路的惨叫声。
从那一次以后,林老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时不时地在深夜将陈亦路捶醒,然后拖到白龙崖,也不管陈亦路睡眼惺不惺忪,一脚就给踹进海里。
陈亦路的十七岁生日,林老送给他一块腕表,说是什么蓝水鬼。然后小德去了狗国天堂,留下了她的女儿小小德接班。
至今为止,陈亦路高考结束,十九岁。林老对他进行了整整十二年惨无人道的训练,训练方式千奇百怪,闻所未闻。
注意!是训练,林老曾自豪地对陈亦路讲,这是他综合美国三角洲特种部队、海豹突击队、绿色贝雷帽特种部队以及国内的各大名声显赫的军队所自创的究极训练法。
还究极训练法,简直不把人当人玩,还不如叫瓜皮训练法。还有那个啥绿色贝雷帽特种部队,简称一下不就是绿帽部队吗?陈亦路一阵无语。
不过,在心里,陈亦路对林老是很尊敬的。陈亦路没有父亲,至少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没听到过关于父亲的消息。
陈亦路跟着母亲和外公过,在他眼里,林老就是半个外公半个父亲。
现在,陈亦路躺在床上,很安逸地睡着。
而林老却在陈亦路屋子的灯光熄灭之时起身,他穿衣戴帽,准备离开。
“不去看看亦路了吗?”母亲站在门口,轻声问道。
“不了,那孩子被我折腾了这么久,警惕性早就异乎常人,他会惊醒的。”
“也好。我送送您。”
母亲将手杖递给林老。
林老点点头,和母亲一起摸黑出了门。村里漆黑一片,天上有零落的星星闪烁亮光。
“我消失那么久了,族中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以为我死了,想要蠢蠢欲动了。”林老笑了笑。
“那些人不成气候,翻不起什么风浪。”
“苍蝇再小,也能使一盘佳肴快速变质,腐烂,我得清理他们。”
母亲点点头,将林老送到了码头。
“你一个人没事吧?”林老止住脚步,问母亲。
“您的女儿,何时让您失望过。”母亲微笑。
“子衿,苦了你了。替我向亦路致歉,别让他怪我不辞而别。”
林老拍拍母亲的肩膀,转身离开,走上码头边停靠着的一艘小型游艇。
“老太爷,外面风大,赶快进去吧。”
游艇上的一个中年男子态度恭敬,弯腰接过林老的手杖,请林老入舱。
林老走进游艇内部后,游艇很快开走了。林子矜一直站在码头上,目送林老离开,直到游艇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