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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伽罗再开口,高洋便扬手压住了方要开启的芳唇。他已经作出了决定,接受只是时间的问题。不想听任何辩驳的声音,接下来她只能乖乖顺从他的心意。
女人急切地别开脸,仿佛点在唇珠上的食指有毒似的。
龙颜微沉,眼中透出几分不悦,未及收回的手擎在半空,敛眉轻问,“怨恨朕?还是嫌弃?”
抬头仰望着他的脸,审视了许久,冷冷吐出两个字,“都有。”
“呵……呵呵……”颓然摇了摇头,径自向御榻走去。倒下来像个大字,发了一会儿愣,又坐了起来,“算了,朕懒得跟你滞气。朕眼下这幅鬼样子,自己都不愿意看自己。”领口的鳞疹刺痒难忍,用力抓了两把,余光掠过窗边的铜镜,大咧咧地甩掉肩头的衣裳捉起案头的酒壶死命地灌了两口。
“为了你能好起来,我一次一次的努力,是你不肯约束自己,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意。”一肚子委屈,再不会劝他戒酒治病。
“朕忽然想通了,不再嫌弃自己。累世难消的业障,就该是这幅德行。”周身痛痒就是他的地狱,或折磨心智,或折磨身体,他务必承受其一。
“漫说别人不喜欢你,你又有哪一点讨人喜欢?想怎么活但凭你的心意,身为帝王,你也用不着讨谁的欢心。”
“明白这一点便是你的长进,朕不想改变什么,只愿随心所欲。”
“你一直都在这样做,好在我醒悟的还算早。我所爱上的不过是一抹美丽的幻象,盼望着有朝一日你能成为我心目中的模样。我等着盼着,盼望着梦想成真,结果却一次一次的失望。直到有一天我想要离开了,才发现自己放弃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放弃了当初的梦想。”
“误会,一场误会——”撑着前额,苦闷摇头,“你从未爱过朕;而朕撇不开的也不过是一副皮相。”若非如此,他怎么舍得她难过;若非如此,他怎么连退让一步都没想过?
文襄皇后元仲华携玉雏小公主登上了停在宫门外的马车,庶子高长恭随行护卫,传令仪仗开拔。一路随行的还有皇后的姑母安德公主以及数位太妃的凤驾。
车队浩浩荡荡出了城门,中途歇了一起儿,乳母抱走了熟睡的玉雏,安德公主遂奉召登上凤舆与文襄后促膝叙话。
“最近几日,本宫这眼睛一直跳个不停。前儿个忽然接到旨意,说天气回暖,草木争春,请本宫伴随几位太妃到猎场透透气。”元仲华的视线透过车窗落在乳娘乘坐的马车上。
“陛下怎么突然想起玉雏来了?”安德公主了然内情,问得直截了当。
“想必是为了孩子的母亲吧。本宫听说那俩人一直在闹别扭。或许是想讨个好,叫那母女俩见上一面吧。”
“只怕还有别的打算。”
“蠕蠕闾氏已安埋在献武皇帝身边,还能叫她们母女相认不成?”
凑近耳畔,窃声说道,“我可听说了不少风言风语,关于文襄皇帝的死因,皇后想必也有所耳闻。”
点了点头,郁闷叹息,“本宫是听到了一些传闻。出事那日,隔壁学中都听到了东柏堂里的动静。可风闻终究是风闻,并没有‘某人’在场的证据。也没有人证,证实此事与他有关。”
“不论传闻是真是假,你就忍心看着正宗嫡传的皇位落于旁支吗?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那高殷怎能与阿琬相比啊?”看了看马背上前后支应的高长恭,“纵然文襄皇帝庶出的血脉,他都远远不及。李氏出身小户,少不了娇惯孩子,我听说太子丝毫不像当今圣上,荒废弓马,一向只捧着四书五经。”
“为之奈何?我们孤儿寡母的,能保全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还能逼上金殿把皇位抢回来不成?”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只要肯用心,事情未必没有转机。起码姓元的都会站在阿琬这边,阿琬的血管里流着一半元氏的血,太后她老人家更是偏爱阿琬,李氏和她那孽种何德何能?”生是大魏国的人,死是大魏国的魂,身为元氏公主,一时不敢忘却丧国之耻。倘若高孝琬即位,元氏就还有机会……
相聊不快,高洋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事先安排好的猎苑踏青也因此而少了几分雅兴。换上狩衣,径自上了马,等候了许久,帐内的女人才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
“骑马还是登车?”懒得看她,目光飘向远方大道上遮天的黄尘。
“去哪儿?”伽罗疑惑不解,迅速捕捉到他目光所及的地方。
“春归翠陌,到猎苑里散散心。长恭也来了,陪文襄皇后一起。”觉得颈侧刺痒,用力捩开领口,“还有玉雏,你随驾吧。”
惊抬凤目,打量着那张心不在焉的侧脸,暗暗揣测圣意。
是要挟么?还是一片好意,安排她们“母女”相见?无暇多想,执缰上了马,顾不得眼疾看不清前路,策马扬鞭紧跟着他。
在山腰的乱石岗上勒马而立,跸道上的车马已愈渐清晰。高洋依旧闷闷不乐,扬鞭数着鱼贯而行的车马,“一,二,三,四……”
伽罗紧眯起眼睛,在卫队中寻找着那抹尚显稚弱的身影,扬鞭指着前后奔忙的战马,“那个——是长恭吗?”
高洋侧目端望,照理说她急着问的该是玉雏。含混应了一声,目光始终停留在车队末尾那辆规制较低的车舆上,半晌,嗤嗤低咒,“哼!她也来了,朕可没召见她。”因为对方曾羞辱过李祖娥,一早就记了仇。
“谁?”
“前朝孝武帝遗弃的老情人——安德公主。文襄皇后和中山王的亲姑姑。”
“元修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安德公主乃清河王元怿之女,与孝武帝元修同姓,乃是同族血亲。
怪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指点迷津,“呵,不是只有朕荒唐,帝胄本色,有的是荒唐透顶的。比起元修,朕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元氏的三位公主都被他霸了去,皆是本家的亲妹妹,这安德公主就是其中一个。只可惜元修更加宠爱元明月,叛逃之日带其投奔了河西。被遗弃的两位公主一个悬梁自尽了,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位安德姑姑。”
“可见稠师所言不虚,帝王贵胄多是罗刹转生。”
认可的点了点头,“或许吧?南朝也一样,萧梁的秽闻更加惊世骇俗。公主与本家的亲叔叔暗通款曲,亲率刺客谋害亲爹,比起他们,朕可算得上正人君子啦!”
嫌恶地白了他一眼,嗤笑,“呵,此刻是不是有人也在议论你?”
侧目撇了她一眼,“朕可没做过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闾夫人早就埋在了漳河边上。他顶多是不思检点,偏宠云中曲的一名胡姬。
“连漠北都知道了我还活着,你把满朝文武都当成了瞎子?”
“你听见有人议论么?”
“那到没有。”多半是慑于他的淫威。
“那不就得了。”
“这跟掩耳盗铃有什么差别?”
“没差别么?”轻笑,浮起一双邪气的酒窝,“朕一掩耳,他们都变成了聋子?”
营门外传来号角,绞锁哗哗作响,远远望见踏青的车马浩浩荡荡开进的行营。一骑快马荡开人群,极速冲上山坡,蹄声振奋,越来越近了。
伽罗眼中人影模糊,却一眼认出了马上的少年。是高长恭,带着她赠予的那副鬼面。
马蹄声未停,少年已飞身下了马,直奔驾前摘下傩盔抱拳一拜,“侄儿叩见叔父皇。叔父皇万寿无疆!”目光迅速扫过伽罗,老早就听说了娲皇宫纵火一事。知她此时乃戴罪之身,不免尴尬,想要问候一声终于还是忍住了。
高洋循着侄儿尴尬的目光回头看了看她,轻咳一声,问道,“你母亲和诸位太妃都到齐了么?”
“回叔父皇:人都到齐了。太妃们听说要来上林湖泛舟,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中常侍按照叔父皇的吩咐已经带着母亲和诸位太妃前往上林苑了。小妹妹睡着,被乳娘抱去了帐下。另外,母后一个人陪同诸位太妃只恐服侍不周,所以就将安德太姑母一同请来了,也好陪诸位太妃说说话,没能提前向叔父皇请旨,恳请叔父皇见谅。”
高洋点了点头,轻提马缰,“朕去上林湖看看,给诸位太妃请个安。”转头望向伽罗,“随长恭回行帐吧,玉雏想必已经醒了。”话音未落,腾空的马蹄已踏碎了一路黄花……
伽罗笑容僵硬,心不在焉的寒暄了几句,便勉为其难地跟随长恭一道下了山。
除了妙应没有人知道玉雏被她掉了包,她得尽量表现得像个阔别重逢的母亲。忍不住阵阵心虚:也许她一早就该向他澄清,此时坦白必定触了他的霉头。此事牵涉他对她信任,这分明是比纵火更可怕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