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荻躺在长条课桌上，辗转难眠。
　　六柳先生孑然一身，学堂里没有多余的房间，更没有多余的床榻。紫荻绝不愿跟他挤在一起，只好每晚拿着枕头铺盖，到教室里睡觉。
　　“我以前可是从没这样谨小慎微过。”他索性坐起身来。
　　按常理说，英朱等人跟他毫无交集，只是看了他一眼，紫荻不该忧虑成这样。他在地球好歹也是当过十多年兵的人。虽然没上过战场，但在坟堆里站过夜哨，在百姓家里掏过鸡窝，不能说胆大包天，但也绝算不得胆小怕事。
　　用手抚摸着脖子上的玉坠，他不禁想到：“莫非是它有预警能力？不管怎样，老侍女如刀的眼神，以及打听自己的黑衣人，都不是好征兆。”
　　紫荻跳下课桌。虽然这个大陆没有地雷或者手榴弹，他不能从院门到房间，布置出几道诡雷。但挖几个坑底有竹签的陷阱，还是很容易办到。
　　反正不能坐等别人打上家门。
　　披上蓝色小褂，刚刚拉开房门，一张煞白的老脸，浮在一人高的半空中。虽然没有吐着长长的舌头，但眼中磷火一样的诡异亮光，也让猝不及防的紫荻“啊”了一声：“鬼！”
　　声音并没有发出来，因为一只微微带着腐味的手，已经快速堵住了他的嘴。紫荻的惊呼声，只是在喉咙里咕噜了几下。
　　“你要是足够聪明，就该知道不要惊动你的亲人。”阴森森的声音听不出性别。
　　紫荻使劲点点头，捂在他嘴上的手终于缓缓拿开。
　　这味道也太呛鼻子了。应该不是便后没洗手，更像是食物发了馊。
　　不过，总算看清楚，她就是英朱的侍女，而不是野鬼。刚才她一身黑衣与夜色融在一起，倒好像是一张丑陋的脸孔飘在空中。
　　但是，人也许更可怕。
　　“我招你惹你了？下午在船上你就恶狠狠地盯着我，晚上又打上门来。”
　　“你有资格招惹我吗？”老侍女的声音像在剁肉。
　　紫荻真想抽她个大二八。既然没招惹你，那你是专程跑来羞辱我吗？不过，能感觉到对方的强横，他的手只能紧紧攥在身后。
　　老侍女当然看到了他的小动作，只是不以为然地一撇嘴，自顾自说道：“现在，有件差事要赏给你，你跟我走吧。”
　　“差事？赏给我？”紫荻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大白眼。哥们怎么着也是军转干部，我那点长得像打工仔了，还特码赏给我。
　　不过看意思，这个阴恻恻的老女人，并不是上门寻衅闹事，这还不错，起码不用担心连累六柳先生和他的学堂了。
　　“我还不到十八，不想当童工。”
　　“什么童工，《夏宪》曰：夏天子治下所有男丁，若是不在在册的学院学习五艺，十四岁起就要服劳役兵役。你不事稼穑游手好闲，准备一辈子啃老吗？”老侍女跟随英朱多年，引经据典，辩才也相当了得。
　　紫荻哑口无言。在这个大陆，像自己这个年龄段的男子，似乎都已做事，连个同龄的玩伴都没有，以至于他在这一片十岁左右的孩子中横行霸道，混出了镇关西的名头。
　　不过，即便要找个差事，咱也不跟你走，怎么看老侍女也不像个好鸟。“我现在有差事做，每天要为学堂敲锣。不劳你费心了。”
　　“你听我说完。”老侍女虽然不耐烦，但还是压住脾气，英朱交代过，必须要让这少年心甘情愿。“这个差事，住上房，吃同席。而且，平日里只是学习五艺，绝无劳务。”
　　紫荻难以置信。这哪是差事，倒像是被当成小白脸来养了。天上没馅饼，地上有陷阱，不对，其中必然有诈。“这么好的条件，何必跑到贫民区来找我。英朱那么多拥泵，随便拉一个就行。跟你说啊，这事运作好了，英朱以后会有更多铁粉。”
　　“什么乱七八糟的！”老侍女的脾气向来不好。“你到底去不去！”
　　“没兴趣。不去！”英朱尚不知道美丑，而这老女人却比鬼还令人胆寒，紫荻才不想整天面对这张丑脸。何况，优厚待遇下，谁知道藏着什么危险。
　　老侍女怒极而笑，眼中慢慢涌出刺骨的杀机。“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寻。”
　　紫荻看着她的双手由白转青，隐隐有黑烟蒸腾，忙大喝一声：“且慢！”
　　“现在知道怕了？听闻了我家的秘密，要么从了，要么就去死。而且，你的亲人也要陪着殉葬。”老侍女桀桀一笑，“还好，现在答应还来得及。”
　　“我只是随便一试，你就露出原形。什么住得好吃得好，这就像养猪，最终肯定是要杀来卖钱。跟你这种穷凶极恶的人交易，肯定没什么好结果。”紫荻也豁出去了。反正不会有好结果。虽然从了她，还能苟活几天，但这种带着屈辱的日子，有不胜无。
　　老侍女似乎很享受“穷凶极恶”这个词，橘子皮一样的老脸，竟然有一丝笑意，像极了童话里的狼外婆。“你出身卑鄙，身无长技，还指望什么好结果？不过，这次你却未必会死，起码我们不会杀你，若我们离开越国时你还活着，英朱小姐说了，会给你个跳龙门的机会——保送你到载道学院，让你有个出身。”
　　编，接着编！紫荻却不信这些鬼话。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到底是什么差事？”
　　老侍女凝神静气，似乎在搜索附近有没有他人。少顷，这才开口，“你这少年忒地多事。难得老身今天心情好，不妨现在就告诉你。我们是给胜晨王子找个替身。难得你与他身形相仿，若是黑灯瞎火，或者戴上长巾，足可以假乱真。这下明白了吧。”
　　紫荻回忆了一番，今天游船上胜晨站在英朱身后，面目已记不清楚，但身材确实是很修长的样子。也许是少进化两千年，或者没有普及牛奶，紫荻在这个大陆所遇到的男人，基本上都是一米六左右的身高。他一米八多的体量，真的是鹤立鸡群。
　　胜晨差不多也是这么高。
　　“难道是真的？”紫荻暗暗思量，如果仅仅是这样，加上英朱在越国尊崇的待遇，越王子尊贵的出身，这倒是件风险不大的差事。
　　“越泰两国亲善，越王子风流倜傥大受欢迎，今天我在湖堤上，就遇到不少他的女粉丝。他有必要找个替身吗？”
　　老侍女摇摇头，“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就像狗的脸，说变就变......”似乎不愿涉及这个话题，她换上严肃的表情，“他乃泰国储王，绝不可有一丝闪失，你的明白？”
　　“我的明白。”紫荻暗暗纳闷，这个老女人怎么一副倭人的语气。
　　“那就跟我走吧！”
　　“这深更半夜的！等明天我郑重跟先生道别，然后......”
　　老侍女又不耐烦了。“难道要让全越国的人都知道，王子有个替身？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