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晟哥哥，小晟哥哥！”一个胖胖的小姑娘绕着路小晟跑来跑去转来转去。
　　路小晟用力保持着扎马步的动作，他早已坚持不住，双腿颤抖，咬着嘴唇。可爹爹说他不出现就不许停止。路擎明的威严已经到了并不需要说什么威胁的话，路小晟就会乖乖照做的地步。可这个小姑娘……
　　“小晟哥哥不理人，练个武功牛如神，两条细腿颤巍巍，满脸通红咬嘴唇！”
　　小姑娘得意洋洋地唱着自己即兴编的打油诗，讲了一遍还不过瘾，就大声地蹦跳着又唱了一遍，很快，全街坊的小孩子都围到了路小晟家门口，或咬着桂花糕，或玩着泥娃娃嘲笑的看着路小晟。小姑娘拍着肉乎乎的小手起头喊着，所有的小孩都扯着嗓子大声兴奋的喊
　　“小晟哥哥不……”
　　路小晟终于受不了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刺激，鼻子一酸，拔腿向身后的屋子跑去，可马步扎了太久，腿已经失去了力气，脚下一软，竟跪在了地上，身后的小孩都尖叫着笑破了音，他忍不住了，泪珠一串串地落在地上。一只大手把他抓的天旋地转，又把他重重的抛在地上。
　　“站起来！”路擎明怒吼着。他把对那些小孩奚落小晟的愤怒、怨恨自己怎么没有早些教小晟武功以及对于小晟软弱的气恼都凝铸在了这短短的三个字中。
　　小孩们自然被吓了一跳，但为了看笑话，他们退了一步之后还是笑嘻嘻的围在门口张望。
　　路小晟本身就已经没有力气，又被甩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心里的难过与烦闷使他只能趴在地上抬头既不解又恐惧地望着父亲。他不敢看向门口，他知道他们没走，他们等着笑话。
　　路小晟挣扎着爬起来，谁……谁也不许看我笑话，他单腿跪地支撑着自己
　　“站起来，赶走他们！”
　　可他站起来了，却走不向门口。他胆怯，他退缩，他不想练武功扎马步，他想和其他的男孩子下湖摸小鱼，他想和隔壁小女孩捉迷藏。自从他开始学武功，就再也没有和朋友们玩耍的机会，朋友们有了新的朋友，并带着他们的新朋友来奚落他。
　　“你们……都走开……”
　　小孩们齐齐喊着：“听不见！听不见！”
　　路小晟无助的看着父亲，很大的眼睛里闪着无法融化的绝望。也许在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眼里，这便是最大的绝望了吧。
　　“嘿，你们在这傻站着干嘛啊？村口来了群戏班子，唱的可是《西厢记诸宫调》，你们不去看看？”
　　清朗的声音在吵嚷的孩子堆外响起，众人听见这话，立马转过身去，追逐笑闹着向村口跑去。有几个想留下来看热闹的小孩也觉得无聊，也噘着嘴回家了。众人散去，路小晟这才看清他的样貌。他身材欣长，穿着一件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绣着银丝流云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白玉腰佩坠着的银色流苏在风中作舞，背后一把黑漆面古琴虽不张扬却低低的诉说着他的故事。路小晟与他视线交汇时，正慌乱的想说些什么，感谢或者询问，小孩子，尤其是生性文静内向的小孩子说出这样的话简直要耗费他几亿的脑细胞。不过门口的男子没有在意，他挑眉一笑，走进院子，身上铃铛还是别的什么发出清脆悦人的响声。
　　路擎明抱拳：“公子。”
　　商角羽笑着作揖回礼，蹲下身使视线与路小晟的眼睛齐平，拍去路小晟身上的灰土，扯了扯他的衣领。
　　“练武功比扎马步或是其他招式来说更重要的是守得冷清的勇气。”
　　路小晟低着头扯着自己的衣角不敢说话，他顿了顿又说，“若是觉得孤单，我便与你作伴。”
　　“哥哥也在练功？你爹爹凶不凶？你也没有朋友陪你玩了？……”
　　“哥哥你别难过，从今以后小晟就是哥哥最好的朋友。”
　　商角羽站起身来，“好，哥哥也和小晟第一好，先去玩吧，哥哥有话对你爹爹说。”
　　书房
　　路擎明正为商角羽倒上一壶新泡好的龙井。
　　“公子，路某识得你，当初大宋汴京子民谁不识你那落羽琴针，只是路某不知，公子为何对犬子格外照顾？”
　　商角羽似乎没有听见路擎明的问话，自顾自地喃喃道：“八年了，金人在我们脸上划刀疤的耻辱过去八年了。兄长可还记得？”
　　“自不敢忘。”
　　路擎明倏然明了了商角羽的话外之音，无可奈何地苦笑着说，
　　“金人的骨血，瞒过逃亡这一路，瞒过这十里八村，终究瞒不过你了。”
　　“我也听闻你千里不留行的江湖传言，也曾疑惑你如今怎会这般妇人之仁，今日我大抵懂了一二。我必竭力助你。可惜这孩子，还蛮可爱了。”
　　路擎明把手探进内怀，像是要掏出什么，又忽然装作不经意地垂下双手。
　　“拜托公子莫要将此事透露给第三个人，多嘴的刁民最喜欢坏事，而且，这个孩子……”
　　“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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