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落，街道上，人们行迹匆匆。
　　刘邦抽调了大半的御林军一同率驾亲征，所以宵禁尤为严苛。
　　到了时辰，还在街上游荡的人会被城卫以乱党的罪名抓起来，无需审判，直接丢进大牢。
　　入夜后，街上除了巡逻的甲士外再无人迹，白日里热闹非凡的长安城像是一座鬼城。
　　长安城最大的医馆，如玉堂中，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眉头紧锁，望着怀中女人不语。
　　女人面色蜡黄，身形如枯木，皮肤暗淡毫无光泽，分不清年龄。
　　他抬起右手想抚摸怀中人的脸颊，待抬到一半的高度却又颓然落下。
　　“慧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男人握紧着女人的手喃喃自语，抬头望着对面久而不语的老者。
　　老者似乎已经熟悉了他的动作，只是在他对面静而不语，其脸上带着一些无奈。
　　“楚老……？”
　　他开口，嗓音带着一种独特的沙哑，配着他高大的身躯，给人一种浑厚有力的感觉。
　　“没错，她的病情……又恶化了。”
　　老者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观其神色没有剧烈变化后，又说出了后半句。
　　“还能坚持多久？”男人低头，拂去女人额头的枯发，眼神里充满了宠溺。
　　“一个月，或许，会更短。”老者话音落下，只觉得房间里温度下降了许多。
　　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这种奇症老夫从医四十年从未遇到过，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吸食着她的精气，致使她的身体在不断的衰弱。”
　　说到这里，老人叹了口气：“已经过去半年时间，若不是不惜天材地宝续命，当初她可能活不过两个月。”
　　“千年雪参，一毫千金，我从未吝啬过一分，当初楚老信誓旦旦，而如今……”男人抬起头满面的苦涩。
　　老者只觉得这每一个字都似敲在他的心头。
　　“恕老夫无能为力。”
　　他低下头，不再解释，只觉得对不起这如玉堂祖传的招牌。
　　“老夫家传医术，三代御医，只是，这样奇怪的病症平生仅见，这长安城内外恐怕再找不出一个可以治愈这样病症的大夫。”
　　“楚老言重了！”
　　“当年航某只剩下半条命，是您从鬼门关里拉了航某一把，在下感激不尽。”男人叹了口气，屋内的温度随之有了一些回升。
　　“若是家中祖传的医经还在，或许会另有办法，只可惜经年战乱，很多珍藏的典籍都已经遗失在战火中了……”
　　“楚老……”
　　老者抬头，迎面而来的，是男子深情而带着失望的目光。
　　“您，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嗯。”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给慧儿再开一些药吧。”男人缓缓的闭合双眼，睁开之时，神似死水，再也看不到任何感情。
　　“航龙，吾儿早年伐楚之时战死，而我，一直把你当作侄子晚辈看待。”
　　“有些话，可能我不应该说，只是有些事情应该学会放手。”
　　“我也知道这半年来你做了些什么，这个女人打乱了你的生活，就像踏进漩涡，再这样下去你会把命搭进去的。”
　　“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丢下她不管。”
　　“唉！”老者似已料到他会有如此态度，眉目中带着挣扎。
　　“既然你已经决定，其实，还有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肯请楚老言明！”
　　航龙眼神亮了起来，深深向着老人鞠了一躬，眼神里希望之光一闪而过。
　　“你确定？”
　　“确定！”
　　“我听闻宫中有一位奇士，唤作玉真人，除了杏林之术还颇懂苗疆奇术。”
　　“如果你能求得他出手，或许你师妹的病情会有所改观。”
　　“只是……”
　　老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现实对这个男人的打击已经太多了，他除了一丝希望其他的什么也给不了。
　　“楚老对我的恩情，在下无以为报，但婉儿的命，就是我的命！”航龙一字一顿，神情坚定。
　　??“清儿，你先出去一下，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师傅。”站在老人后面的小童走出门外，咚的一声，大门严合。
　　“皇上年岁将近，宫中大兴驻颜长生之术，玉真人在宫中可谓是地位高崇，怕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动他，让他再出手。”
　　“楚老可否帮我引荐一下？”
　　“玉真人住在宫中，别说我，就是朝廷大员怕是见他一面都难啊。”。
　　“言尽于此，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楚老，请受航某一拜。”航龙思索片刻，又冲着老人深深一拜。
　　“这，又是一个痴儿啊。”老人呆望着航龙离去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街道尽头。
　　航龙扶着女人来到了城西街的一条巷中，这里房屋高矮不同，参差错落，再没有了长安城中那种繁华高大。
　　推开门，院落里摆满了未完工的器胚，他小心翼翼的绕过长廊，将女人放在床上。
　　细心为其梳洗后，航龙独自坐在桌前不语。
　　他本是楚人，是当年项羽帐下的死侍。
　　六年前被派往长执行最后一个任务，哪知道这一等就是四年，直到听到楚王在乌江边自刎的消息。
　　无奈之下，他在这里开了一家铁匠铺，平日里为这些街坊邻居修修补补，偶尔也为一些寒士锻造些兵器。
　　只是这铁匠铺，已经好久没开张了，自从她来到这里，航龙需要更多的金银来维系她的生命。
　　“铛，铛，铛……”
　　敲门声忽而响起，航龙收起思绪，起步开门。
　　门外是隔壁邻居刘婶家的小宝，平日里刘婶很是照顾他这个异乡人，两家还算是熟络。
　　“航儿哥回来了？”
　　“嗯，小宝又长高了。”航龙揉弄着小宝大脑袋上的几撮头发，换来一个傻傻的笑容。
　　“我娘说航儿哥回来了，叫你到家里吃饭。”
　　“下回吧。”
　　“航儿哥……？”
　　“怎么？”
　　“我想要一把小剑……”小宝扭捏着，搓着衣角。
　　“行，小宝真是长大了，你说想要什么样的，哥哥送给你。”
　　“真的吗？”
　　“当然。”航龙咧嘴一笑。
　　忽然，他面色一变，嘴里想要说的话也有了变化。
　　“回去想一想要什么样的，哥哥照样给你打一把。”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的把小宝推出门外。
　　“谢谢航儿哥！！”小宝得了承诺，终于美滋滋的离去。
　　航龙笑着，看着小宝开门回家，转而脸色变得阴沉。
　　他坐在床边握着婉儿的手：“你不该来的……”
　　沉默良久，航龙对着屋子里无人的角落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