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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尼尔时间上午7时45分】
寇德鼻尖冒汗,眼睛紧紧盯着手里的那块老旧的怀表,好像要从它斑驳的表盘里面看出金币似的。
还有二十秒。
他下意识的抬起脏兮兮的衣袖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滴,以免流到眼睛里,同时耳朵注意着十几步外回廊上的声音。
十秒。
时间像一把带着铁锈的锉刀,一来一回地打磨着人的牙齿。
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了,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光芒,就像是饥饿了数千年的木乃伊见到食物时候的眼神。
额,好吧,首先木乃伊要不要吃东西还有待考证,其次这个世界好像不存在木乃伊这种东西,反正大家也知道是个比喻,为的是让各位理解那种极端渴望,极端狂热的眼神。
五秒。
空气变得浓稠起来,呼吸带着胸腔都感受到压力。
突然,回廊今天出现了脚步声,一步一步向这里奏来,脚步不徐不疾。
寇德没有伸头张望,甚至一动也没动,只是说服自己平稳了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几个呼吸间,脚步声已经到了他身后三四步左右的位置。
他身后是廊壁。精心铺砌的墙面装饰着浮雕似的浅浅纹饰,出自名家(反正寇德是不认识)之手的画作,带着岁月的轻微朽气,为整个回廊增添了厚重而绵长的年代感。
此刻,他贴靠在墙壁上,过来人只有转过廊角才能看见这里还站着一个人。
听到脚步声到了预定的位置,寇德一把把怀表揣进口袋,转身从墙后闪了出来。
来人没有预料到,骤然的惊吓让他吃了一惊,后退了一步,但是站稳后看清楚面前的人是寇德,立马竖起了两道短粗的眉毛。
“小兔崽子你是不是疯了,真该死,我今天要不扒了你的皮……见鬼!”来人嘴里一边不断咒骂着,一边向寇德逼过来,张牙舞爪的看上去想要立马冲上去给他好看。
这个人五十岁左右,唇上有一排窄窄的髭须,眼睛很小,眉毛又粗又短,穿着整洁的管家制服,怀表像主人家一样揣在上衣的左侧口袋,金灿灿的表链仿佛无意般垂在外面,但是谁都知道,是他在刻意夸耀自己在主子跟前是多么的得宠。
刻薄严厉的道格皮斯管家是府里仆人们最不愿见到的人,此刻寇德脸上浮现出一副被吓傻的怂样,一动不动杵在那里,好像连怕都忘记了。
(快了,快了)
皮斯三两步跨过来,一把薅住寇德的前襟,身材高过管家一个头的寇德不得不弯下腰来,但是脸上还是那副傻兮兮的呆样。
皮斯管家口沫横飞的大声喝问:“你叉叉的是不是吃错药了,装什么傻,给老子说话!”见到他这副样子,顿时一口气憋在胸口,不知道往哪儿撒。
寇德一开始,确实有点惧意,但仅仅是惧意,谈不上害怕。
但是此刻凭借着装傻的掩护,看到管家细长的脸上小胡子不停的颤抖,色厉内荏的又吼又叫,突然一点都不害怕了,甚至感到十分好笑。他任凭道格皮斯揪着自己的衣襟,只是一声不吭的弯着腰,眼睛有意无意的往左侧的楼下瞟去。
嚷叫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答,道格皮斯也感到没趣,顺着寇德似有意若无意的眼神往楼下看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透过精致的窗户向外望去,远处是宽阔的马场,马场坐落在比格匹斯山下,几匹小马驹像天上的闲散的云朵一样,零星的散布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几条阡陌将马场和山脉系在了一起,又拉到了眼前,近处是数间静静的牛棚,鼻涕鬼奥李克正在那里打扫。
由于这是城堡的后院,平时也没有谁有兴趣光临,年轻漂亮的女仆们平日里更是能躲则躲,除了日常的打扫外谁都不愿意从金碧辉煌的前堡到这儿来,所以此刻院里静悄悄的,除了牛群不时发出哞哞的低哼,连风声都听不到。
道格皮斯查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感觉再也忍不住暴躁的脾气,正想劈头盖脸好好教训寇德一顿,眼角却瞥见牛棚里的奥李克偷偷摸摸从草料堆里摸出一个瓶子样的东西。
老管家年纪虽然不小了,但是眼神特别好,虽然只是余光,但却像是一只嗅到了鱼腥味儿的老猫,一下就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几乎不用可能第二眼,他就可以肯定那是伯爵酒窖里的酒。
前日肯斯特将军到访,伯爵很高兴,命人取出来很多酒,招待将军和他的手下,这一宴宾主尽欢,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少了一瓶酒这样的小事。
要是一般人发现了,即便是伯爵本人顶多也是训斥两句就算了,但是,道格皮斯心想,幸好是我,幸好是我逮到了,居然有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情,这帮可恶的畜生。
想到这里,道格皮斯一声大喝:“奥李克,你给我滚过来!”
吼完,怒气冲冲的转身朝西边楼梯那里快步冲去,发生了这样的事,寇德知道自己这茬算是揭过了。
只见寇德揉了揉前襟,好整以暇的趴在回廊古铜色雕花的窗台上,感受着透过手臂上肌肤传来的凉意,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写着几个大字——“会有好戏上演”。
楼下,奥李克本来正在牛舍里收拾牛粪,听到喊声就知道糟糕,回头一看果然是催命鬼道格皮斯那老家伙,只见他已经奔走到楼梯那里了,奥李克手足无措的抱着铁耙,脚边还躺着那瓶失手摔在地上的“罪证”,看着老管家那要杀人的眼神牢牢的锁定了自己,奥李克知道这回肯定是逃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挪出了牛棚。
【维尼尔时间上午7时55分】
寇德又掏出了那块没有盖子的破怀表。
表壳的背面同样是暗淡的铜料,顺着当中龟裂的纹路,延伸出蛛网一般的缝隙。有一些鲜红色的粉末嵌在缝隙里面,看上去像是干涸的血,不过要鲜艳的多。
寇德不自觉地舔了舔上唇,把表壳凑近,陶醉的嗅了嗅。那并非是血,却比血还要让他内心沸腾。
等着时间跳到58分的时候,他迅速从窗台的左边,窜到了窗台的右边,又从挡在面前的窗框侧开身,眼神一瞬不瞬地看向宽敞庭院的另外一边。
Bingo!
寇德兴奋得轻击一掌,眼前浮现的是图尔像火焰一般的红唇,仿佛看到她婀娜的额来到自己身边,兑现了自己的许诺,当着众人的面……
想到这儿,差点手舞足蹈起来。
只见东侧堡门一开,伯爵为首的一行人鱼贯而入。
啧啧!
寇德虽然嘴上不服气,但事实是,即便以他男人的角度看去,伯爵也称得上“风华绝代”了。
他忽然想起那句话“伯爵的身上永远缠着风”,这是曼德流传颇广的一句谚语,巧合的是,远处行来的这位伯爵,名字就叫做潘卡,即是风之意。
一头长发如梨花盛开的瀑布垂在腰间,红色的盔甲,刻着繁复的花纹,每一张甲片都跟他挺拔的身材镶嵌的刚刚好,顾盼之间,更像是一尊行走的雕塑。
伯爵淡然自若的走在前面,身后的随从两手托举着头盔,盔尖立着一支洁白的翎羽。
五秒。
寇德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狂热的表情。
四秒。
东边老管家道格皮斯已经抓住了奥李克,就像刚才揪着寇德那样,拽着奥李克的前襟往牛棚去。
两秒。
没有风声,园中的喷泉也暂时休息了。
寇德的呼吸也跟着停止。
红唇。
咚!!
堡内的钟楼传出轰然的钟声,维尼尔时间上午8时整。
钟声未息,却又听到哐当一声巨响,牛棚围栏霍然大开,一只体格巨硕的母牛如一座小山般撞了出来。
哈哈,寇德又轻击一掌,忍不住又去嗅了嗅怀表背面,那鲜红的痕迹,好像还带着图尔红唇的迷香。
只见闯出围栏的惊牛不顾一切的撒蹄狂奔,先是撞翻了装满草料的推车,把满满的草料倾泻了一地,但是它却对这满地的美食无动于衷,仍然像着魔似的横冲直撞。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牛舍门口拉扯着的两人。
东侧,伯爵一行一开始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几个人立刻上前,把伯爵保护在身后,伯爵利剑一般的眉,向中间一蹙,好像不喜手下人这么做,但只是双手负在身后静静的看着。
牛疯跑了一阵,渐渐有停下来的趋势,这边回廊上的寇德差点没气死,脸憋的像是猪肝的颜色,看意思恨不得上去踹那只牛一脚,不对,好像是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头牛。
牛最终在喷泉旁边停了下来,开始无聊的磨蹭自己的蹄子,寇德叹了一口气顺着栏杆出溜到地板上,浑身都散发生无可恋的气息。
突然一阵骚乱从楼下传来,紧接着又听到牛蹄踏动的声音,寇德扶着窗沿又坐起来。
哈,他真想搂着母牛亲上两口,眼前这一切又重新演回了他的剧本。
惊牛注意到伯爵一行人,也有可能是早就注意到了,但是伯爵的身影被随从遮住了,人群一放松,散开的时候把身后的伯爵显露了出来。
这牛一看到伯爵,就好像看到老公似的,发疯的奔过来,虽说园中很宽阔,但是一头发狂的牛奔跑起来也马上就跑到了跟前。
随从们既战战兢兢的大有惧意,但更加不敢从伯爵身前退开,而伯爵呢,还是那副云淡风轻老神在在的样子。
装,真能装。寇德心里忍不住吐槽,内心却也有些折服于伯爵那慑人的气势。
眼看惊牛就要撞到最前边的侍从,只见一道黑光从伯爵身后闪过,气势如虹的奔牛却突然被哞的一声撞飞出去十多米,像个破布口袋一般轰然摔在院中的石板上,寇德感到脚下的地都跟着一颤。
不过,即便是早有准备,他也没有看到,那道黑光是从哪里射出来的。
牛,眼见是活不成了,四条腿不住地刨动,哀嚎了一阵,片刻后便一动不动了。
院中又回归了安静,比之前的静还要乘以两倍的安静
牛棚门前的两个家伙,已经下的瘫在地上像傻了一样。
寇德在廊柱后面,撅嘴做了个吹口哨的姿势,当然没有敢吹出来,喜滋滋的蹑手蹑脚溜回了前堡。
伯爵身后,一个普通随从打扮的身影,突然抬起头,打量着寇德离开的地方。他的面目看不清楚,也许是由于远,也许是由于暗,也许他的面目本来就是模糊的。
拜托,怎么会有人的面目是看不清楚的?这谁也说不好,那个人的样子,就好像刚从黑洞洞的记忆深处打捞上来一样,还挂着湿淋淋的寒气,那好像拒人千里的深寒,又好像真的离人千里一般的……虚幻。
此刻寇德当然不知道,甚至日后,他被此人刺破心脏夺走性命的那一刻,也没能看清那个人的面目。
唯一的感觉,并不是疼,而是彻骨的冷。
但是现在,他正满心欢喜,没心没肺的享受着自己在异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脑补着某些香艳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