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心中有事，草草用完晚膳便回房擦拭剑器。
　　明月提着一壶桂花酿晃晃悠悠到明玉的房门外，大剌剌地敲开门。“姐，前几日你东奔西跑就没怎么落过家，今儿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窝闺房里算什么？快出来快出来，妹子我舍你一瓶上好的桂花酿，咱姐俩多久没唠嗑了？”
　　明玉叹口气，起身披上一件外衫走到房门口，数落：“什么时候你能收一收你那流氓的口气？你要是改改你这些市井小人的蹩脚习惯我甘愿用一辈子不碰好酒来换。”
　　明月搡她，自顾自挑开桂花酿的酒盖灌上一口，低声道：“市井小人怎么了？我倒想做那市井人，免得为了将就明家的大业撅在万青山躲一辈子懒。”
　　明玉抿嘴，道：“你亦可和我与爹一道。你习武天资极高，若你安心同行，对明家的重振是重大助力。”明月又呼噜一大口桂花酿，连连摆手：“姐你知道的，我无心武林。我心中的江湖没有打打杀杀，天资高又怎样？我不愿让我的双手沾上功利，这双有盛有母亲遗愿的手该是慈悲的。”
　　明玉倚在门框上，夜色下的她看不清神情，只知她的声音愈发清冷。“是啊。姐姐跟你比起来，终究是个俗人。姐不盼其他，就盼明家东山再起重振武林。等到那一天，我能站在权力的巅峰，傲视所有人，那才对得起的所有努力。”话罢自己轻笑：“够俗吧？”
　　明月摇摇头。“最俗的是我。明明生在刀光剑影的武林，身在尴尬处境的明家，却矫情地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我不想看到母亲最不想再看到的那一天来临，母亲走过的血路历历在目，为了站在江湖的中央，总有人逐渐远去。每天都在惶惶中度过，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或是自己最爱的人。我是怕，怕死，怕爹死，怕你死。更怕一个人孤独的活着。我才是最俗的那个。”
　　明玉拍拍明月的肩膀，安慰：“罢了。你我皆是凡人，又有谁能逃过俗套的命运？母亲一生活得太仓促，可这也是她的宿命。我们躲不是躲不过的。你不想同我和爹一道复兴明家，我理解，我们亦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从小你都极有主见，一向自己拿主意。这次也一样，什么时候你想加入了，再同我讲便好了。”
　　明月大口大口闷下大半壶陈年老酿，冲着月光狠狠地将酒瓶砸出去，酒壶破碎的声音像是敲在了明月的心底，明月揉揉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受控了。甩甩逐渐上头的脑袋，摇摇晃晃地摸索回去了。
　　明玉面色复杂地看着明月摸索着离开的背影，抬手。手心里，朱红的粉末有些已被汗水打湿。这是困蛊散，江湖十大毒药之一。将此药物放少量于水中服下，会使人的情绪无限放大化，使自控能力减弱，为慢性毒。服用时间久，能使下蛊之人在某条件下支配受蛊人。明玉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在听到明月的声音那一刻，她本能地抓起毒粉藏于手心，在明月不注意时撒向那壶桂花酿。药效很快，明玉僵硬地看着明月，直到明月摇头晃脑地离开，她才发现，她早已惊得一身冷汗。
　　明玉跌坐在房门处，不知所措地看着手心。原本靓丽媚人的脸庞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愈发狰狞。她，怎么会动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手？
　　次日清晨，明月破天荒起个大早，三下两下收拾好自己躲着明堂下人下了山。
　　待已经完全走出了明堂的控制范围，明月抬起双指搁至唇间，哨声破空而出，一只羽翼亮白的鸽子应声落至明月右肩，明月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挂在鸽子爪踝，鸽子扑翅，明月难得眸光肃穆，目送鸽子飞远，打马回了明堂。
　　堂门口，明玉正预备下山再探霍府，却见明月牵着马往回走。
　　“今儿起这么早？”明玉强迫自己放下心中的复杂情绪，搭话：“昨晚是不是喝多了？怎么不见多睡会儿？”
　　明月依旧是往日那般没心没肺的笑容，只是眼底多了几分从前不见的清明和警醒。“姐姐为明家日日奔波都未见提过歇息，做妹妹的没替明家分担已是不孝子弟，不敢再窝起来混吃等死。”
　　明玉笑笑：“哪里话。爹和我如此劳累都是希望明家好，希望你好。你是家里最小的一个，这些个劳累事都不需要你操心。”话罢上马，有些草率地鞭马从明月身边快步走开。
　　明月静立良久，抬手。手心赫然是朱砂色的粉末。这是刚刚探手从明玉身上抽出来的，明月从小对父亲的大刀大枪不感兴趣，反而偏爱母亲的轻功，练就了一身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别人身上掏出想要的对于明月简直是易如反掌。“困蛊散？”明月指尖冰凉。
　　昨日她回房便知不对，用银针一试，酒里有毒。这壶酒才从地里挖出来，能让人下毒的时间极短，她本能地不去怀疑明玉，有意识忽略了一向乐意陪她小酌的姐姐昨日滴酒未沾。一夜未眠，明月思索再三出门放鸽，命在城里的母亲旧部清查此事。明月深知此乃大事，有人的刀子伸进明家里了，稍有不慎父亲和长姐的命便岌岌可危。
　　可回堂碰见明玉，自己身上昨日残存的酒味与明玉袖中的困蛊散粉末相混，飘出了一股难以发现的异香，明月突地眉心一阵钝痛，和昨晚如出一辙的无力感若有若无地袭来。攥拳醒神，明月跟上明玉的话茬儿，眸光不着痕迹地寻着明玉周身。待明玉策马而过，探手，明月指尖碾着粉末，心底无力感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