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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洛水水位已然下降了不少,然而作为滋润着整个洛水平原的主要河流,宽广的江面亦不低于十里,故而平日里,这江中的摆渡人也并不见少。
不过今天似乎是个意外,平平的江面上只有一苇轻舟,而舟上只有一个老舟客和一个稚气未脱的孩童。
天空中起了薄薄灰云的午后,有种阴雨将至的气息。
冷冽的风宣告着秋天的到来,但寒意并不至于刺痛皮肤。
就如同大多数的孩子一样,年轻鲜活的生命似乎总是有着挥洒不完的精力。只见他一会儿捡起舟中的船桨装模作样的划两下,一会儿又扑到舟尾去拍水,虽然无人陪伴却也自得其乐,没有一刻消停的。
稳稳的控着小舟的老舟客没有去管自家淘气小孙儿的意思,因为此刻还有着更值得他操心的事。
平静的江面上从刚才开始就吹起了小风,而就这一会儿时间,江风就真正的大了起来。怕是要下秋江雨了罢!老舟客心想。
作为洛水上的舟客,秋江雨怕是他们最不想听到的一个词了。玄崇大陆之人皆知,整个大陆的水系都源于位于大陆北方那一望无际的重重雪岭,那被称为玄北天阙的生命禁区。夏季冰川融化则河流水位上涨,冬季冰雪封冻则水位降低,而在这水位降低的季节,洛水之中那些本来深藏于江底的礁石都会纷纷露出水面,平日里风平浪静都还好,但一旦下起秋江雨来,河水变急,激荡的江水在礁石之间会形成复杂的涡流,即使最熟练的舟客无法在无数的漩涡中控制平衡,难免撞上礁石,身死江底。
这两天洛水之上天气变幻无常,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下起雨来,故而洛水附近的舟客索性都偷些闲懒,少出工两天,而赶路的旅人也大多会选择在繁华的洛城休息两天,等过这两日。
如果不是想着家中应付冬季的存粮对于爷孙两人来说实在有些拮据,老舟客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冒险出工,看看是否能拉上一两个散客。不过照现在看起来,今天恐怕是不成了,天公似乎并不作美。
“收工了,六子,快点过来帮忙,这天怕不是要下雨嘞!”打定主意,老舟客便向着小孙子吆喝着让他帮忙。
这小孩子倒也懂事,听了老舟客的话就立马忙活了起来,一举一动熟练的很,可想而知是经常干着这些事儿的。
爷孙俩一齐划,这苇小舟就真像水中一片芦苇叶似的,不快也不慢的向着洛水对岸飘过去了。当舟首轻轻的撞上岸边布满细沙的平滩时,第一滴雨终于落了下来,少顷,暴雨就铺天盖地的倾泻而下。
雨滴落进了洛水里,便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啪咚”声,无数的雨滴落下,于是整个洛水便都被这“啪咚啪咚”的杂音充斥。相对于天上漆黑的雨云,洛水也呈现一种幽深的黑色,深邃莫测的漩涡一个接一个的在江中摇曳着浮现,不时就有白色的泡沫从漩涡中间升腾而起,江面之上水花激荡,水面之下还有更危险的汹涌暗流。此时的洛水如同残忍嗜杀的野兽,时刻准备着择人而噬。
老舟客从舟中拖出两件大小差不多的旧蓑衣,一件自己穿上,一件往小孙子身上套。那件蓑衣对于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宽大,过长的下沿在河滩上拖着,沾染了泥沙。俩爷孙好不容易才吃力的把小舟拖上岸边的高地,稳稳的系好,这才直起身来松了一口气,回头望向风急雨骤的洛水,不由有些庆幸。
突然,老舟客听到小孙子对着洛水江面发出了惊奇的喊声。
“人!江中有个人!”
人?老舟客被小孙子的话惊到,有些难以置信。这秋江雨下的洛水中,怎么可能有人?
老舟客还是望向了雨幕中的洛水。密集的雨幕下能见度不高,且已经年老体迈的老舟客目力也已不及当年,即便已经努力的向洛水张望,却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六子,别喊了,怕不是什么木头疙瘩吧,这江上怎么可能有人?”老舟客朝着身边的小孙儿大声喊,可不知是雨声太大遮过了老舟客的声音,亦或是小孙儿没有理会他,孩子惊奇的喊声并没有停止,反倒越发高亢。
“真有个人啊爷爷,就在那儿,就在那江面上走呢!”
能在江上走的,莫不是河神?这小崽子莫不是被江里的水鬼魇了心智了吧,怎么尽说些胡话!这般想着,老舟客就要动手来抓仍然兀自喊着的小孙儿,打定主意等雨过去就把他送去村子里的巫医那儿去看看。
而就在老舟客的手快要搭上小孙儿的胳膊的时候,一阵清脆的铃声不知从那儿传了过来,清越的铃声不徐不疾,在这片风雨中如同飘摇的野花般摇曳浮沉,却始终存续。
老舟客有些楞楞的转向江面,铃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铃声越来越近,突然——在老舟客的视线里,在暗流涌动的洛水上——出现了一个白点。白点越来越大,最后老舟客终于看清了,那确实是一个人,一个漫步在洛水之上的人。
这是一个少年,身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长衫,墨色长发有些随意的披在身后,清秀的面容似乎犹带着几分稚气,他行走在狂风暴雨之中的洛水之上,却仿佛行走在另外一片世界之中,风雨未能打湿他的衣襟,洛水未能浸润他的鞋履,就连他腰间佩戴的金铃碰撞所发出的脆响都未能被这风雨声掩盖。
目睹这番景象的老舟客已经被惊去了魂魄,呆呆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看着少年朝着他这边走来。直到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少年即将踏脚之处的一颗野草瞬间被冻成了冰晶,然后被轻轻的踏为冰屑,老舟客这才注意到少年始终未曾睁开的双眼,以及他背后背着的裹着黑布的长剑,还有从他站立之处,往后一直延伸到江中目力所能极处以外的一条冰径。老舟客突然明白过来少年是为何能在洛水上行走的。
没能给他更多时间胡思乱想,来到他身前的少年轻轻的开口了:“请问老人家,天麟国都龙渊城在哪个方向?”
像是和少年的外貌刻意相合一般,少年的嗓音干净的就像山间的泉水一般,老舟客心里这般想到,然而还不等他回答,他心急的小孙儿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抬手指向正东方向说道:“就往这个方向一直走,走上约摸半个月,有一条大道,顺着那条大道一直走就能到龙渊城了。”
天真无邪的孩子双眼灼灼的看着白衣的少年,同时想象着他看过为数不多的话本中那些关于剑与侠的描述。
然而老舟客却像是忽然被噎了一下,一股莫大的恐惧感扼住了他的心脏,少年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过,摆明了是个失明之人,哪里能看到六子指的方向,他可知道有不少能人,平时和气待人,唯独有些地方碰不得,若有人犯了忌讳,抬手杀人亦是常见。这小兔崽子,老舟客此刻恨不得缝了他的嘴,叫他再说不出话来。
然而老舟客没想到的是,少年听了六子的话只是微微偏了偏头,然后紧接着他就突然感觉到身上像是被一道无形的视线扫过,还不待他回过神来,少年就对着六子的方向淡淡的说了一句“多谢”,就径直朝着六子所指的地方渐行渐远,直至最后消失在了视线中。
好一阵子,老舟客才反应过来,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脸上也是多了些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的东西。
真是奇怪而又神奇的少年,老舟客在这洛水上摆渡六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失明……古剑……白衣少年……
突然,一个传言刹那间浮现在了老舟客的脑海中,这还是他从前不久渡的两名过路人在舟中的闲聊里听来的。
他们说最近天麟境内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少年,他从西方一千九百里赤水部落出现,然后一路向东前进,每到一个地方必定挑战那处的强者,到如今尚且未尝败绩,而更为离奇的是凡与其交手过的人,都会在两天内死于一道玄寒剑意……
老舟客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他望向东方遥远的天际,在那边千里之外就是他们天麟帝国的都城龙渊,而在那里居住着的便是执掌着闻名于整个玄崇大陆的六剑之一的龙玄剑的天麟皇室——即墨一族。
不知道为什么,老舟客突然觉得这个世道也许就要变天了,然而这个念头只是在他的心中一闪,之后便被抛在了脑后。
毕竟这不是他一个在洛水上摆渡的老头子所应该操心的,况且这时下,他可是连自己和小孙儿过冬的吃食都还没有着落,哪里有心思去思考那些缥缈无用的遐思。
……
然而,就在两天之后,一个震动了整个天麟的消息不胫而走:作为洛水平原西部最繁华的城市的洛城城主,且是天麟寥寥几位悟出剑道真意的强者的洛天华死了,而杀死他的据说正是一道精纯的玄寒剑意!
举世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