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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雪纷纷扬扬落了三个时辰,天地间一片苍茫,一片死寂。夹在群山之中的栾家坳便成了皑皑雪域中一个朦胧的黑点,成为苍茫天地间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暮色四垂,这个小村落已是一片寂静,只有夹着飞雪的天风呼啸的声音。想来山里人生计艰辛,出入不便,油灯已是奢侈之物,又兼风雪之夜,天寒地冻,自然是拥被入眠来得舒服。
然而还有一点孤光。
无边的暗夜里,这模糊的黄光像是野兽朦胧不清的眼睛。
屋里一只火炉,沿着碳块之间的缝隙放出一片片暗红的火光,间或会有一两丝火星沿着红光跳出来,腾跃两三尺,然后消失无形。店主田六正跪在坐炉火旁,用铁钳在炉中拨了一拨,就有几株黄色的火苗跳出来,映出他泛着红光的青黑圆胖的脸,和头顶稀疏的头发。
混沌的几声闷响,是敲门声。接着又是几声混沌的闷响。
田六将手筒进袖子。一步步挨到前堂去开门。冷风裹着乱雪涌进来。风雪背后立着一个高大瘦削的黑影。
田六鼻子吸了吸,冰凉刺骨。借着幽微的火光,看到来人紫黑脸膛,鬓发散乱,褴褛的衣衫上落满了雪,肩上挎着一个灰布包袱,用长剑穿着,昂然立在风雪中,比门框还高出半头。便微微笑着,身子侧了侧道:“客官吃饭还是投宿?”
那人迈进店里,拂了拂身上的雪,眼睛扫了一圈,微微皱眉,说道:“店家,今夜就此打烊,不再生火。我歇息一宿,与你十两银子做酬谢。”
田六喜不自禁,不住口道:“是是是,客官随我来。这边请。”
炉火熄灭,四野俱寂。沿着小窗望出去,零零散散的树干房屋露着斑斑点点的黑,就像死寂的大地上的一个个脓疮。
田六将门口的灯笼摘下来,借着幽微的灯火引客人到后院的客房去。忽然觉得脖颈间一凉,睁眼一瞧,却是一柄长剑架在脖子上,在灯笼的映照下,泛着莹莹的红光。正待惊呼,那人忙掩住他的口低声道:“如果胆敢喊叫,恐怕血会比声音先出来。”
田六忙使劲点头。
那人说道:“我说一句你答一句,如果错半个字,你须认得这把剑。”
田六忙低声道:“是,是。”
那人一手持剑,另一手已握住田六脉门,暗暗摧劲,田六痛不自禁,咬紧牙低声道:“大爷有话但问,小人必定知无不言。”
那人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田六答道:“小人名唤田六,世代住在栾家坳,以开客店为生。”
那人道将剑锋逼紧一分。向田六道:“你当知道我并没有时间和你周旋,再不说实话,今天你便要命丧于此。”
田六带着哭腔道:“小人命悬大爷之手,怎敢欺瞒大爷。金银细软都在炕头箱子里,大爷尽可自取。”
那人暗摧内劲按紧田六脉门道:“你说世代祖居,而店里只有你一人,却是为何?大雪封山已半月,今日又下了三个时辰,你却点着灯笼等客人,不是等我却是等谁?我衣衫单薄而许你十两银子,你却丝毫不疑,只管安排我住下,却也是一番好心?再隐瞒半个字,我教你立毙当场。”一边说,又将长剑向田六脖颈中摁紧了几分。
那人说一句,田六心中便抖一分。又发觉一股热流缓缓地从脖颈流向胸口。才觉得脖子生疼。惊得僵在那里,口里“呵呵”地响,喉咙却紧得发不出声来。不待那人说完,便双膝一软,瘫了下去,告饶道:“大侠饶命。小人的的确确是这里的店主,家在后山。两天前有一伙人来小人店里,给小人一大笔银子。说大侠约么今晚会到,让小人安排大侠住下,将一剂毒药下在大侠茶饭中。”说完,伏在雪地里低声哭起来。
那人却并不理会他,收了剑,向他道:“药呢?”
田六从怀里掏出一个半寸长竹节状的玉瓶,捧给那人,带着哭腔道:“大侠,小人并不敢加害您。小人本来打算安排您休息后,就把药瓶扔掉。哪怕那帮人找来,将小人杀了,哪怕,哪怕将小人千刀万剐,小人也绝不敢加害您。”说完仰着眼睛去瞄那人的神色。
那人却并未看他,只是神色淡然地看着手中的小瓶。玉色晶莹柔和,虽然在风雪中,触手依旧温润。雕成竹节状也颇费匠心。单这瓶子就弥足珍贵。拔出瓶盖,里边是一小剂无色无嗅的白色粉末。
那人暗忖:“确是上等毒药。谋事的人好大手笔,只可惜将如此大事托付给这样的人,谋略少了几分。”心下便推测主使者是何人。
他将玉瓶装进怀里。向田六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间你这样的人太多。杀也杀不尽。”
田六心头一惊,正待求饶,那人收起长剑叹道:“多少碌碌半生本本分分的人,一念之恶,万劫不复。我不杀你,你权把今日之事,做个教训吧。”
田六大喜,忙翻身磕头,口中连连道:“是,是,是。小人今后一定从善,一定从善。”
那人依旧不为所动,从雪里走回檐下。拂了拂肩袖上的雪道:“现在告诉我,指示你的是何人?可是带川西口音?”
田六跪在雪里答道:“那些人黑衣蒙面,说的是官话。”
那人表情略一迟疑,随即又淡淡地道:“药翻我之后以什么为号和那些人联络?”
忽然眼神中一丝寒光掠过,白光一闪,那柄长剑又指着田六前额:“须不是刚才门口你摘下的灯笼?”
田六大骇:“不,不,不是。是这个。”说着从袖口抽出一支袖箭,上头附着三根续在一起的雷管。
那人伸手接过来,仔细打量了几眼,是一支一发三响的万里起云烟。却仍然剑指着田六:“那些人现在何处?”
田六道:“在我后山家里等讯息。”
那人道:“带我去。”
田六便伸手去提被雪水熄灭的灯笼。那人冷冷地道:“不必了,映着雪色去吧。”便跟着田六出后门,一步步缓缓向坡上走去。剑收回剑鞘,却提在手中,并不放回包袱里。
一路上两人都不作声,沿着一片松林绕着山腰前行。茂密的松树遮住了天光,林间显得尤为阴暗。松树都是顶上覆雪,底下湿润,一眼望去一片黑白斑驳。雪依旧纷纷扬扬,随着山风乱舞。四野俱寂,只有苍风呼啸。田六用袖子遮着,不断拍打身上的雪。那人却浑然无事般目不斜视,在风雪中大步向前走。每一步迈出,间距几乎都一模一样。
走出松林,是一道斜坡。田六指着坡尽头的一排房子道:“小人家就在那里。亮灯的那一间就是。”
那人道:“带路,绕到后边去。”
田六应到:“是,这边走。”
沿着斜坡走不过四五丈。那人忽然觉得脚下踩有异,心知不妙,立刻后足点雪,身子大鸟般向前滑出去。将出未出之际,余光隐隐看到四面有暗红色的微光射来,立刻运气挥剑护住全身。忽而脚下一勾,被雪里一排山石阻了一刹那。紧接着左腹微麻,已来不及细看,运劲将暗器逼出,收进包袱中。点了周围几处穴道,退到旁边一块巨石前,持剑静俟。
再看田六,已经僵卧在雪中不动了。却见四面远远现出十三个黑衣人,缓缓走过来,将他围在中心。
其中一人缓缓上前几步,悠然说道:“云景龙云大侠,久仰大名。云大侠伤势如何?”
云景龙用余光扫了一眼周围:一共十三人,六人使剑,四人使单刀,一个矮胖子使厚背鬼头刀,一人使锏,一人使钩。从兵刃上看不出来历。未必是同一个门派,多半是雇来的杀手。于是朗声应道:“区区暗器,未必能够伤人。”
那人笑道:“云大侠过谦了。想必云大侠肯定猜出,这不是什么区区暗器,是在下几人从滇西万仙教盗来的赤血针。是特意盗来对付云大侠的。”
说罢,向四周扫了一圈。只见雪地里和田六身上都星星点点地映出朦胧的红光,便笑道:“在下这个机关一共射出七十二枚赤血针,四十七枚散落地上,二十二枚钉在这位田兄身上,想必应该有三枚射中了云大侠。云大侠如果不知道这是赤血针,又何必将那三枚针藏起来怕在下发现呢?”
云景龙暗运内劲,却不能将毒素逼退丝毫。心下也暗暗吃惊,心想拖延片刻或许能将毒逼出。便冷冷地向那人道:“阁下做事确也心狠手辣,为了暗算云某,不惜射死同伴。”
那人摆摆手道:“云大侠误会了,这位田兄并非我们同伴。他只是负责将云大侠引到这里。并且他也知道自己会死。”
云景龙微微耸眉,道:“他知道自己会死在这里?”
那人道:“设计暗算云大侠在下谋划已久。田兄是关键人物,如果他不知道计谋详情,不能处处周全,难免会有纰漏。在下一行人也难免会有性命之虞。”
云景龙扬眉道:“你是说这人自始至终都在执行计谋?”
那人笑道:“不错。从云大侠进店,到摘灯笼示讯,到假装谋害不成,到诱云大侠到此,都是在下的手笔。”
云景龙几番逼毒无功,掌心微微出汗,道:“阁下确实好手段。让在下以为是庸才设计放松一层警惕,让在下在松林中处处小心,到此处以为目的将至,又放松一层警惕。而雪中埋石之计尤为精彩。不过挟人家眷逼人赴死可就落了下乘了。”
那人大笑道:“云大侠此言差矣。要挟家属逼人赴死实在是一件危险至极的事。安逸之时为国为家赴汤蹈火人人会讲,真正大难临头就未必能舍得出去了。这位田兄数年间受了在下三次大恩惠,是报恩赴死的。”
云景龙眉峰横立,冷冷地道:“阁下费尽心思,意欲何为?”
那人转过身摘下面罩,深深一揖道:“在下受人所托,求云大侠赐摩云诀和玉玑图。”
云景龙看那人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神态安然,面露笑意,不禁暗自奇怪。向那人道:“阁下既然知道摩云诀,当知在下虽然中毒,凭阁下十二名属下,却也未必杀得了我。”
那人道:“在下推演了十数次,应该可以致云大侠死命。其一,云大侠可能低估了赤血针的厉害,否则云大侠拖延这么久逼毒,也不至于丝毫未见效。其二,云大侠误会了,这十二位虽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武功最高的应该还是在下。”
云景龙心中又一阵诧异。刚才一群人围过来,也未见到这人身形步法有何过人。再看他相貌,十足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一时也难以断定他说的是真是假。
那年轻公子道:“在下一番口舌,无非是想告诉云大侠,事已至此,识时务者为俊杰。交出摩云诀和玉玑图,还有一条生路。”
云景龙冷冷一笑:“你我心知肚明,阁下何必多此一举。阁下既是受人所托,那所托之人又怎肯留后患。阁下若是真的有心留情,也不会以真面目示我。阁下费此唇舌,又不惜露真面目,不过是仗着赤血针无法逼毒,想令我知道必死,急切之下运功逼毒消耗内力,增加杀死我的成算罢了。”
方才那年轻公子揭下面罩之时,他已想到这一层。当下除了迅速破敌一条路外,逼毒,逃跑,都是速死之道。无路可选之后,心中反而愈发平静。既然如此,取胜便是。他一生经历大小几十战,此战虽至难至险,也未必不可胜。
对话这片刻,他已留心听这十三人呼吸,确实如那年轻公子所说,是一等一的高手。以一敌十三,殊非良策。须得诱得他们分开,才可逐一击破。这十三人围城一道弧形,只留后山给自己,想必是条绝路。
心下计议已定。自己话音未落,便忽地跃起,刀剑一阵清响,待那年轻公子“小心”二字落地,他已一掌击在持鬼头刀的矮胖子天灵盖上。果然如自己所料,这人外功刚猛,内力略有不济。
那矮胖子从头顶引出三道血红的印痕,如闪电般布满脸上,登时气绝。那年轻公子也吃惊不小。面色郑重,一字一顿道:“好一个摩云掌至阳掌力。”
云景龙击毙矮胖子,又向右首持刀的几人跃去。那几人已有准备,立刻举刀迎战。云景龙却只用剑尖在他们兵刃上一点,腾跃而起,风筝般滑向他们身后。奔松树林而去。
在林间奔行三四里,追来的一行人已渐渐拉开距离。跟随最紧的是两个使刀的人,步伐奇大,气息均匀,是内外兼修的高手。一个使锏的老者,呼吸细密绵长。用锏这种霸道兵刃,而有如此内力修为,也确实罕见。年轻公子和五个使剑的人在几十丈外,余下的人在夜色中已很难看清。
云景龙见那老者内力在持刀二人之上,却一直紧跟在两人后面,欲以两人抵挡袭击,显然是更难缠的角色。便在拐弯处屏息隐在树后,让过持刀的两人,待那老者身形穿过,暴起一剑刺出,那老者提锏格挡,手心一麻,发觉对方一柄普通的青锋剑,浑厚刚猛却远超自己手中铁锏,心下骇然。又见对方左掌拍到,急忙挥掌迎上去。却见对方掌力如滔滔火浪,铺天盖地涌来,浑身燥热,如同在烈火中焚烧一般。想要极力抵御,却如同被人扼住呼吸,气闷欲死,无法发力。不过一瞬,老者便飘飘摇摇飞了出去,跌入雪窠中毙命。
云景龙还未回掌,两柄刀已从左右两侧劈来。两人使的是同一套刀法,左边矮者刀法阴柔,右边高者却是阳中带阴,两人配合,同采守式,破绽极少。显然是想等其余人过来。
云景龙厉声喝道:“天台派八极刀!你们来做杀手,却也不嫌辱没了百愁道人的名声?”一面用摩云九式的快剑猛攻纯阴矮者。然而两人配合自如,绵绵密密,攻势被一一挡回来,一时不能得手。
兵刃相交,顷刻间已走了十数招。云景龙发觉那高者除防御自己外,还替矮者挡去数招,显然功力较高。于是左掌右剑,以三分阴柔掌力应付高者,剑上注入七分至阳内力,不求迅疾,只将浑厚刚猛发挥到极致。剑刃破空之声极大,夹在风雪声中虎虎生威。那矮者刀法便渐渐散乱。
正在两人左支右绌之际,云景龙突然长剑脱手,直刺高者而来。高者急忙侧身避开,剑钉在他身后一株合抱粗的松树中,铮然有声。那二人对视一眼,正待猱身而上,却听头顶一阵异响,积雪如漫天冰雹般砸下来。两人心知不妙,两侧无路,便一齐向后跃去,舞刀护住前心。还未落地,后心已各受了一掌。
云景龙将那两人推向赶来的六人。借着后退的余势从山坡上滑落下去。刚才连杀四人,招招毙命,已损了不少内力。刚才发掌之时,已觉得左腹活动不便。急忙撩衣去看,不见青黑,不觉麻痒,只是毫无知觉。心下一凛:那年轻首领一见面便告诉我是赤血针,处处暗示我催内力逼毒。却原来在赤血针上淬的是烈性麻药。此人小小年纪,心机深不可测。
他早年曾在西域见过有人在弓箭上淬紫玉曼陀罗,牦牛被射中后不消半刻便翻到在地,无法动弹,半日方醒。后来听说此花极难养活,早已绝迹,想不到今日自己竟然亲历。也不知自己能撑多久,须尽快速战速决。
坡顶八人已聚齐,站在坡顶朝下观望。唯独不见使钩那人。云景龙心中暗惊,愈加小心提防。
八人不敢效仿他滑下来。便在坡顶施放暗器,如飞蝗般射来。云景龙撕下衣襟,挥舞格挡。然而左腰无法发力,只能边格挡边闪避。后退了几步,忽而听到风雪中有异声,急忙腾空跃起,不待落地,右手轻勾松枝再往上跃起,便已站在两丈高的松树上。再看底下,又是满地朦胧的红光。回过头,那八人已从坡顶滑落下来。
云景龙立在树上,冷冷地向下边道:“我会来到这里,也是阁下算到的?”
那少年昂首扬眉,似笑非笑地答道:“云大侠过誉了。在下只是猜到云大侠必定会来到这片林子以寻找地利。因而在林中多处都布下机关。估计同样的机关很难再伤云大侠,这次的机关,是这位轻功好的朋友发动的。”
顺着少年的目光,使钩的那人正站在三丈外的松树底下。虽然风雪声大作,又在激战中。但是三丈外能够不被云景龙发觉,轻功确实可以称得上好。
云景龙发觉左腿和左肩也渐渐麻木,心中暗叫不妙。活动了几下左腿,勉强能动。树枝上的积雪便簌簌地落下去,在半空中被风吹散,和其它雪一起纷纷扬扬向山下飘去。
夜色虽然昏暗,这细小的动作却并未逃过那青年公子的眼睛。他微微一笑,挥了挥手,持双刀和持勾的三人就朝云景龙奔过来,持剑的五人却依旧守在他身旁。
云景龙望着飘落的积雪,也暗自有了主意。便提气跃上另外一株松树,不紧不慢朝另外一个山坡奔去。三人在树下紧紧追着,另外六人却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十几丈之后。云景龙心中也暗暗棘手。
云景龙奔到坡顶,见那三人在几丈外正欲追上来。便运足真气,双掌击在坡顶一块巨岩上。砰然有声,石屑翻飞。坡上的雪便轰然向下滑去,积雪带着石块,拥着那三人一直滚到坡底,将三人层层埋住。
看来对方谋算已定,这六人不是奇计能暗算的。云景龙便一面调匀呼吸,一面等那六人从侧面上来。
那年轻公子退在旁边,向云景龙道:“云大侠,在下还是想请教。摩云诀是否在大侠身上,玉玑图藏在了哪里?在下确实难以保全云大侠性命。但是如果大侠以实相告。在下可以保全云大侠家眷。”
云景龙冷冷地道:“死生有命,祸福由天。不劳阁下费心。焉知不是云某杀完七个,然后再杀六个。”
年轻公子持剑又后退几步,余下五人拔剑上前,分列五方,各捏剑诀,将云景龙围在中间。云景龙顿时气血翻涌,须发戟张,抬手指着年轻公子,质问道:“你们是孟剑鸿的人?”
年轻公子微笑道:“正是。”
云景龙道:“难怪你要在动手前急着问我。你是知道动手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我口中知道。孟剑鸿把五行剑阵都调给你差遣,阁下分量不小!”
那年轻公子道:“云大侠过奖了。在下早知道云大侠必定不会说。不过是年轻人心浮气躁,多问几句罢了。在下静观云大侠破五行剑阵。”
那五人便一齐攻上来。五剑迭起,变化繁复圆转,的确是上乘剑阵。却仍然是守多攻少,显然是不欲露出破绽,有意拖延时间。
云景龙左腿已无知觉,左臂移动也颇难,又深知五行剑阵厉害。当下便只攻不守,一双肉掌在一片剑网中往来穿梭,竟将剑阵包围圈逼得退了数尺。左臂活动不便,被剑划到几次,鲜血飞溅,他竟也不管不顾,愈战愈勇,粘在头发中的雪化成蒸汽,在雪夜中若隐若现。那五人见他见他身材魁梧,头发蓬乱,身上处处血污,和着雪水随着他出招四处飞溅。身被数创却浑然无事,勇不可当,掌力越来越雄浑,心下也都惊骇。阵法便渐渐滞涩起来。
那少年公子笑道:“五位莫慌。想来云大侠已是强弩之末了。五位守好阵法,按计划行事,成名就在今日。”
云景龙暗叫不好,当下不敢犹豫。见左边一人斜刺过来,便生受了这人一剑。剑从左腹刺入,从后背穿出。血顺着剑缝,从后背喷射出来,在月夜中形成一道暗淡的血雾。
趁着那人剑势未衰,抬掌击在那人头顶,拍得那人颅骨尽碎。伸脚将他踢飞数丈远。又从腹中拔出长剑,直劈身前那人。那人伸剑格挡,却连剑都被压了下来,剑剑从眉心一直划到胸口。又转身朝剩下三人猛攻。那三人早已惊退丈余。
云景龙扑上前去,剑光千点,化作一道剑网朝那三人攻去。那三人又惊又骇,完全看不清剑势,只得挥剑护住全身,边挡边退,眼见后边就是放在雪崩后的陡坡,已是退无可退。正待殊死一搏,云景龙却突然口吐鲜血,翻到在地上。血水从背后渐渐渗出来。
时间仿佛停滞。云景龙倒下良久,那三人依然惊魂未定,不敢上前查看。雪覆在云景龙身上已不再融化,落成薄薄的一层羽衣。
忽而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再看那三人时,每人颈中都多了一道极浅极细的红线。须臾,血从红线处喷涌而出,三人便都僵直倒了下去。
云景龙卧在雪中静待时机,已看清是那年轻公子拔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那三人颈中各点了一下。旋发旋收,单论出剑之轻灵迅捷,自己不受伤也未必能做到。此刻已重伤之躯再和那公子一战,已是毫无胜算。便依旧伏在雪中,以观其变。
那公子缓缓走过去,一一拾起那三人的长剑。猛地一挥手,三柄长剑激射出去,钉在云景龙胸口。鲜血汩汩地涌出来,不一会便洇湿了一大片。和那三人的血汇成一股,在雪地里浸出一条红线,蜿蜒地向山下流去。
那年轻公子等了半晌,不见有任何动静。于是缓步过去,在云景龙怀中摸索,除了一滩血水却并无他物。正要包袱里找,忽而放在云景龙怀中的手被攥住,心下大惊,还未作出反应,“砰”地一声,如一声闷鼓,胸口已中了一掌。身子飞出丈余远,才坠在地上。
那年轻公子撑着半坐起来,只觉得浑身筋骨欲裂,被攥住的右臂寸寸疼痛,胸口中掌处皮肉如被火炙,灼烫难忍,解开衣襟,却并不见伤,只有一个微微泛白的掌印。合上衣襟,不由轻声笑起来,用拇指抹掉嘴角的鲜血,赞叹道:“好掌法!摩云掌果然名不虚传。令人敬佩。是我阅历太浅,疏忽了。”刚想站起,又栽倒下去。于是更不敢轻忽,当下盘膝而坐,理气调息。
云景龙已是浑身麻痹,又兼重伤。无论如何再难起身。耗尽余力突发一掌,只盼能够两败俱伤。过几个时辰麻痹消解,或许会有转机。
然而不到半个时辰,那年轻公子就扶着剑缓缓站起来。心下颓然,最后一丝真气也随之散去。
年轻公子走到云景龙身边,左手抽掉长剑,右手运气向他左胸连击两掌。势如迅雷,掌力拍下去却绵软无声,云景龙眼耳鼻口中就都有血涔涔地渗出来。年轻公子这才解开包袱,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是一本淡紫色封皮的旧书,写着三个篆字,摩云诀。翻了几页,果然是上乘心法剑法。这才放下心,咳嗽着笑出声来。
正要离开,却见一只带血的手靠在自己靴子上。转过身去,云景龙已是满脸鲜血,眼神涣散气若游丝。随着喘气,不断有细小的血泡从嘴角涌出来。他竭力转动眼睛,看着年轻公子,断断续续地道:“善用……善用……摩云诀。”说完嘴里已被鲜血溢满。再听不出气息。
那年轻公子踢开他的手,笑吟吟地道:“摩云诀在下自会善用,云大侠自可放心。”说罢又在他额上补了一掌,抓起雪擦了靴子洗了手,将摩云诀装进怀里,从雪堆里找到埋着的三人,在他们身上各补了一剑。拄着剑一步一步走进漫天的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