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师父死后的第二天,我便了,尽管在他临终前我曾发誓绝不踏出宁山半步。
那天我几乎是被师父一掌拍醒的,也许人死之前总是会有些不同寻常的举动,他先是没来由地将我揍了一顿,拳脚相加,打得我不但分不清南北,连爬都成问题了,我趴在地上,怎么想不通自个儿到底哪儿错了,我一没偷他武功秘籍,二没引诱山下的姑娘,三没捉弄砍柴的樵夫,怎么也不该被打这么惨啊。
换了别人,莫名其妙遭这么一顿打,早该将那人恨之入骨了,坏就坏在这个人从小就将我打到大,怎么说也是养了我的,我还愿意唤他一声师父,就等于不会记恨他的不好。本来以为给他这么打一顿,后半生得当个残废了,谁知他哪根筋搭错又给我上上下下顺了一道,我觉得断了的地方仿佛又接回去了,就是生疼,疼得想从此做个残废,别给我治了。
他说只有我记住痛的感觉,才会记住他教给我的东西,也才不会违背他的话
他说阿远,以后宁山就是你的了。
我说不不不,大自然属于造物主。
他说山里那些草木都是宝贝,阿远你要好好照顾。
我说一定一定,比我命根子都重要。
他说哪里哪里还有什么什么
我连连点头,都是师父厉害。
他说他要死了,没法护着我了。
我说没关系我长大了,我保护你。
等等…你要死了?开什么玩笑,凭你刚才揍我那劲儿怎么也得活个千百年。
……
不过师父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倒有些把我吓着了,他问我:“为师死后,阿远有何打算,以后宁山可就只有你一个主人了。你可要忍住空山寂寥啊。”
我趴在地上撇撇嘴,“师父,我想…”话还没说完,就见师父他老人家苍白面容霎时间血气上涌,大有“垂死病中惊坐起”之态,吓得我赶紧改口:“师父,你放心,我肯定不走!我在宁山守一辈子!死也不走!”
嘿嘿,我说死也不走可没说活着不走。
师父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像无奈又有犹豫。他强撑着站起来向外走去,我赶紧走上去扶着他,他却推开我的手,要我跪下。
那一日,我在师父面前滴血立誓——我宋远一生留守宁山,绝不踏出此山半步,如有违背,不得好死!
突然间雷霆轰鸣,风雨大作,我看到师父在雨帘中似喜还哭的复杂神情,竟有些难以言说的悲哀。
最后师父吐血身亡,我怀着沉重的心情给师父料理了后事。顺便解下了他腰间的玉佩,这么好的东西随了土不免有些可惜。
我将师父葬在了清风崖,宁山最高的地方。希望他可以看到更多的地方。
那天夜里我守在师父坟前,说了许多话。不管他是不是能听到。反正人都死了,怎么说都不会再被打断腿你,我是敬他还是怨他,都可以说出来。
我自幼便跟在师父身边,无父无母,无兄无弟。师父曾经问我为何从不问起自己身世,我只说没见过何来想念。
这宁山绵延千里,少有人烟,师父带着我住在这荒山野岭,肯定是有原因的,一定是躲避仇杀!江湖恩怨嘛。被人逼得躲在这偏僻之地也是窝囊,要换了是我,拼死也不能成这般模样。单是看这点,我就打心里看不起他。不过一码归一码,他养了我,教了我,那便是我一辈子的师父。不管他对我是好是坏。
小时候瞎跑摔下了崖,师父找到我,在夜里一路背我回去。也曾因为我说羡慕天上的鸟儿便用他绝世轻功带着我飞檐走壁一天一夜,尽管他怎么也不肯教我功夫。还有一次我淘气被山里的狼追了,师父找到我时,那狼已经咬了我腿一口,师父气的端了整个狼窝,甚至周围别的大型走兽也给杀光了,那些毛皮现在还铺在我床上……从小到大这样的事数不胜数。
有些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不是他的儿子,也许多年前是某个女人丢下了我和他,每每想到这我就痛惜万分,若真是这样,我就是一个悲剧的爱情结晶啊。
他对我好,我都记着。我宋远也不是狼心狗肺。可是他的不好,我也没忘,三天一打五天一揍,即使见我多次丧生兽群,即使我苦苦哀求,他也不愿教我功夫。不管我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一走近他练功的林子或者放了秘籍的屋子,少不了一顿揍。有一回被他发现我偷学他功夫,差点没杀了我。尤其在他喝了酒或者练功几乎走火入魔的时候便踹开我房门,要掐死我,在我几乎断气之时又回过神来踉跄着走了。这种时候我就觉着我肯定是他仇人的儿子,被他虏到山上来,以后要逼我回去杀我亲友的…(咳脑洞大没办法)总之我一直觉得他不太正常,可能疯了。
有一回他走火入魔得厉害要杀我,我躲在门后用凳子给他打晕了,几次拿起剑想刺他,也没狠下心来,又怕他醒了我打不过,只好跑。躲到了崖过了几天担惊受怕的日子,他找到我的时候血红着眼抡起剑,看我一副怕极的样子又放下手问我怎么没走。走?我能走到哪去?我一没钱二没武三还是未成年,只怕还没走出宁山就被兽群吃了吧…这些年的恨远大于感恩。我恨他对我的情仇不闻不问却又不让我死,恨他把我栓在宁山却又防贼一样防我学武,恨他随手决定我生死,恨他如妖如魔,恨他阴晴冷暖,恨他…就这么猝然长逝,连动手的机会都没给我…
天亮以后,宁山百鸟飞动,走兽有声,断崖独坐的我未免有些感伤。那一刻,光芒四射,万物苏醒,可是众生皆寂,我才真真切切明白师父已经不在了。
我对自己说,宋远啊,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大千世界,老子想干啥干啥了。
师父没了,宁山可再无人能管我了,其实统共也就两个人,我若是不闯荡江湖,难道一辈子待在山前屋后挑水种草?嗯,收拾东西走吧。
山下街面繁华,青楼酒馆,应有尽有,连小贩的叫卖声在我耳里也如天籁。我一路走一路思考,思考人生,思考世界,思考自己。
我如今,定不是因为我忘了自己的誓言,也不是我没把师父他老人家当回事,而是我根本就无所谓好死不好死。生也没见多好,哪还在乎死的好不好。反正最后都得死,这是我初入江湖便懂的道理。
江湖手册上说人分两类,或正或邪。正道讲究的是名声和道义,邪教之流则只求一人欢娱,干的都是伤天害理丧尽天良凶恶残忍赶尽杀绝灭绝人性丧心病狂心狠手辣逆天逆理的事儿。
由此看来,我非得做个好人不可了,虽说做个败类也没什么不好,遭人鄙视我也不介意,可是遭人打杀我就不干了。
我认真审视自己,从小聪明伶俐诚实守信尊师重道早睡早起无不良嗜好…除了师父老爱板着指头七算八算后痛心疾首地说我天生反骨、有祸害苍生之患外,可再找不出我不是个好人的证明了,况且我这十八年了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至于将来祸害苍生,完全就是瞎扯淡,我宋远何德何能可当此大任?
所以我打算做个正道人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那种,最好扬名立万,成为一个人人称颂的大侠,为的是将来可以理直气壮地到师父坟前说一句算命的都是瞎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