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烛光摇曳在这间带着些许阴冷的房间里，照亮了一小片微不足道的光亮，但在他眼里，这片小光亮已经很可贵了。
　　单薄清冷的烛光渐渐勾勒出一个英俊秀气的少年模样，一头银发束在脑后，白袍以一种像云一样的方式缓缓漂浮着，浅蓝的眼眸此刻仿佛翻滚着白色风雪，他的视线隐没在风雪深处。单薄的烛光仿佛经受不起鹿白眼眸的白色风雪的长期注视，渐渐昏暗下去，而鹿白的瞳孔也渐渐恢复正常。终于，烛光彻底消失，一切重归于黑暗。鹿白叹了一口气，缓步走至窗台，将轻纱般的帘幕轻轻拂开，银色的月光倾洒在少年的面目，倾泻在一尘不染的白袍上，发出点点的光芒。折射着鹿白孤独的身影。
　　胸膛隐隐作痛，鹿白回忆着昨天与天影大战的时刻，仍心有余悸。那样强大的对手，翎武门的两位剑客联手都留下了五处大伤，鹿白就占了四处，其中一处位于阴陵泉左移一两寸的位置，凶险之极——若伤中阴陵泉必将内息尽催。轻轻的将左手手套上中指的那只戒指那里下来，鹿白那双明亮的双眸反射出了悲伤的碎片，分不清是月光，还是泪光。
　　支离破碎的碎片重叠成了一个人影，那是一个少女，一个身穿如雪轻纱，瞳孔却是青蓝色的少女，一头柔顺青丝瀑布般垂至柳腰，轻纱与那青丝相比，犹如一幅色彩对比鲜明的水墨画，令人目眩。“哈哈，来抓我啊，抓到了，我就把血瞳还你。”记忆中，少女在雪地上来回奔跑的身影慢慢浮现在眼前。鹿白唇角勾勒出一个动人微笑，“依雪……。”他想伸出手朝雪地上的少女探去，可只抓到一片虚空，少女的面容渐渐从眼前消失。鹿白嘴角的动人微笑渐渐凝固在了嘴角，眼前的的回忆画面急剧变化，飘洒在淡蓝色天空中的蝶群一般的飞雪被血与火充斥着的人间地狱所替代，几名黑衣人慢步走在废墟上，手腕优雅而有力的翻动，一个个右手手背有着特殊符文的人倒下，一道道血泉染红了半空，充斥着杀戮的气味。
　　那个少女走在那几个黑衣人的前头，她那初雪般的洁白的轻纱，此时已被鲜血和碎肉粉末沾染成了来自地狱的纱裙，散发着死亡的气息。青蓝色的瞳孔重叠出多种妖异色彩，摄人心魂。她的手里握着一把墨绿色长剑，长剑剑身发出森然的低吟，宛如恶魔的呢喃。
　　“难得鹿公子今晚那么有闲情赏月，但赏月，又怎能少了酒呢？”一道熟悉的声音将鹿白从回忆里拉了回来，墨启冰那带着几分英气的面容出现在了鹿白面前，手上还提着一壶酒。“这是陈年老酒，是我走了大大小小十三条大街小巷并且花了大价钱才买来的，至于买酒钱的报销嘛。”墨启冰眼眸贼溜溜的转了转，“还请公子不要推托。”
　　“墨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买酒钱在下必当偿还，但是。”鹿白淡淡一笑，眼神深处却似有一百条老狐狸在奔跑，“墨公子在我这蹭吃蹭喝时间也不短啦，昨日吃了三只姜葱鸡，一盘红烧豆腐。前日吃了一只烧乳猪外加一瓶“透瓶香”……共计一千九百两，都是我买的单！请公子如数奉还。”鹿白的一席话，让墨启冰哑口无言，这段时间墨启冰把身上的银两都拿去赌了，结果身上干净多了，什么都没剩下。“师兄，这件事不要太较真嘛。”墨启冰立刻转变成了一条赖皮狗的嘴脸，就差没蹲下舔鞋了。“我只是开个玩笑啦，见师兄那么有闲情赏月，我就买瓶上等好酒来为师兄消消愁。”墨启冰一边为鹿白斟酒，一边说。“其实我也有一个小要求，就是想听一下你们鹿族的来历罢了。”“鹿族的秘密不是你想听就可以听的，因为你不是鹿族人。”鹿白玩弄着手里的瓷杯，酒水泛起淡淡的涟漪。
　　“可是师兄喝的酒，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师兄也要给点面子吧。再说了现在鹿族都已经灭亡了，族长也不会追究你吧。”墨启冰一脸欠揍的表情对鹿白道，“谁说鹿族灭亡了，你眼前不是还有一个吗？”鹿白尽量忍住冲过去掐死他的冲动，淡淡的说，“况且，也不止我一个。”“好吧，不止你一个，行了没？快点说吧。”墨启冰的眼睛变得贼亮贼亮的。
　　“鹿氏一族本是远古十大族氏之一，名列其首。在洪荒时期更甚，鹿族的创族人——鹿若璧，是夏侯天皇夏侯宗的麾下七将之一。曾连斩荆烬文皇两员历经沙场的将领，刺杀寂天侯，霎时间威震七界，无人不知鹿若璧。”
　　“好了，少往你们族脸上贴金，听不下去了。”墨启冰气鼓鼓的说，“一个已经被灭的族还有什么好神气的。”
　　“唰。”血瞳猛然出鞘，剑锋直抵墨启冰的咽喉。剑锋的寒气渐渐侵蚀着墨启冰的神志，此刻的鹿白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神色，但双眼已是一片冰冷，犹如千年不化的冰峰，带着点点杀意。“念在同门之谊，先不把你解决，如果下一次还是出言不逊，我就不会那么客气了！”鹿白的声音犹如千年寒冰，寒冷之余又带着一点不可侵犯的威严。
　　“对不起，师兄，我不应该嘲笑你们鹿族。”墨启冰小声地道歉，突然爆炸的神术让鹿白的长袍翩然起舞，此时的鹿白双眼犹如两颗璀璨的星辰，淡蓝色的光芒绽放在眼眸深处，轻纱似的月光与鹿白身上的百年修行得来的荒术之光重叠出了无数的灿烂色彩。“你说的没错，一个被灭的族是不需要神气，可是，鹿族没有被灭，我鹿白只要还有一口气，鹿族就不会断绝血脉！”鹿白身上的神术气息却慢慢的黯淡下去，但手套上仍缠绕着一丝残留的神术。“鹿族是在一夜之间，被族人所灭。”鹿白双瞳带着金黄色的光芒，是不息的灭族之恨，当年倒在烈火中的人影渐渐的浮现在眼前。“是她，骗了我，背叛了全族人，我为有这个妹妹感到耻辱。”
　　接下来是两个人长时间的沉默。
　　“但我也对她下不了手，因为她毕竟是鹿族血脉，还是天赤鬼瞳。也是我的妹妹。”看到墨启冰茫然的表情，鹿白解释道，“天赤鬼瞳宿主双眸为青蓝色，可以双眸摄人心魄于梦，夺其意志。被视为我们鹿氏一族的鬼目孽种。”
　　“按照我们鹿氏一族的明文规定，天赤鬼瞳将在月圆之日送上鹿氏禁地——烬泫祭坛，用天雷大法将其围于祭坛
　　，进行血祭仪式。但我还是冒着被判与其同罪的危险向各大长老求情，却被视为同罪，禁于寒江深狱三百年。但我还是冒险用禁术“虹啸。”逃出寒江深狱。后冒险盗取“灵荒卷。”找到破解天雷大法的秘术，悄悄的把她救了出来，同时，我也从那天起，脱离了鹿族。”
　　“为一个鹿族的妖物脱离族群，值得吗?”墨启冰双手抱剑，看着面前的白瓷杯里缓缓飘出的白雾。叹了口气，似乎在为鹿白的所作所为感到不甘。“当然值得，她是立下红莲契约的人，而我，则是契约的审判。”鹿白五指轻轻抚摸着红木剑鞘上的古老刻痕，刻痕在摩擦下发出沙沙的声响。“我是负责清理违规的盟约者。”“但她还是没有遵守红莲的约定，没有承诺当年的诺言。”
　　“诺言？”墨启冰似乎来了兴趣，“什么诺言？”“关于红莲的荒约。”鹿白修长的手指微微拢住白瓷杯“当年红莲以她的鉴灵作为抵押，暂时封印了她的天赤鬼瞳，如果她这五年内不伤害一条人命，那么红莲就会履行契约，将她的的天赤鬼瞳永久封印。还她一个当回普通人的机会。但如果她没有履行诺言，滥杀无辜，那么红莲将会把她的鬼瞳释放，那么天下人就永无宁日了。”
　　“那么她现在在哪？”听完鹿白的话后，墨启冰瞳孔瞬间锁紧。“不知道。”“不知道？”墨启冰长剑瞬间拔出半尺，“危害天下的天赤鬼瞳已经被释放出来，而你和她同为鹿族的后人，还是亲兄妹，你竟然不知道她在哪？”
　　“我确实是她的哥哥，但我和她已经在三万年前就失散了。”鹿白清冷的声音在晚风中有着一种淡淡的哀伤。少女白衣白裙的身姿又隐约浮现在脑海。“但是不管怎样，只要我找到她，我还是会把她给清理掉。”鹿白将白瓷杯里的酒倾洒在那把血瞳剑上，烈酒触碰到剑锋，发出“嗞嗞”的声响。然后在血瞳那妖冶的剑身上缓缓滑落，落在了白瓷杯里。
　　“好了。”鹿白站起身来，“我们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该回去复命了吧。况且，那些烦人的家伙还等着让我们回去处理呢。”“那倒是。”墨启冰收回长剑慕影，“如果他们不领命呢？”
　　“唰。”鹿白手腕翻转，血瞳反切向外，剑未至，白瓷杯连同那瓶陈年老酒却无声裂开，只留下呼啸而去的剑光
　　。时间仿佛刹那静止，白瓷碎片飘浮在空气中，鹿白再复一剑，碎片顿时化为碎粉。
　　”若不领命。”鹿白缓缓收剑入鞘，“就如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