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姚玥安静的看了宝爷半晌，一句话没说，重新躺回床上。
　　“！！！”
　　宝爷瞪圆了眼珠，这、这……几个意思？！！！！！
　　从门口灌进室内的风吹动床帐，帘子半开半掩。
　　宝爷看不到姚玥的脸，透过撩起的帘子一角，只能看到他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和交叠着老老实实放在身上的手。
　　这就睡了？！！！！！
　　“……”
　　正当宝爷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时，帐子里低低传出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你可以走了，不需要道歉。”
　　逐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
　　宝爷如蒙大赦，惊喜异常！等了半天就是在等这句话！！！！
　　“好嘞好嘞，那……你睡着啊，我走了！”
　　急急撂下一句话，宝爷喜不自胜的转身出门，临走时还不忘细心的把门带上。
　　“……”
　　屋外又传来轻踩瓦片的声响，拨弄枝桠的索索声，然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屋里归于一片寂静。
　　“……”
　　姚玥躺在床上，怔怔的望着床顶的帘帐出神。
　　他仔细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半天半天也得不出什么结论……只不过在心里，姚玥对宝爷的印象又加了一条新的定义——没脑子的蠢货。
　　……
　　……
　　……
　　“……”
　　宝爷一路飞檐走壁，身手灵巧的翻过院墙，绕过长廊，轻松躲过姚府巡夜的兵丁，他和来时一样，顺风顺水的就走出了姚府的地界。
　　归程的一路上，宝爷心里别提有多轻松自在了。
　　夜色中，他沿着南北街一溜商房的屋脊小跑着，嘴里哼着不成名的曲调。
　　想不到啊，轻轻松松就把事情说明白了，更棒的是，一分银子都没花！！！！
　　“哼~~~哼~~~哼~~~”
　　拍着胸口揣着的几两银子，宝爷哼着歌，仿佛白捡便宜一样高兴！
　　人都说破财免灾，看来今儿我宝爷鸿运高照，没破财就把事儿给办成了！！！
　　“……”
　　宝爷一个纵跃从一个屋脊跳上另一个屋脊，灵活的像只夜猫儿。
　　怀里的那包碎银子也欢快的在胸口处扑腾了一下，把宝爷乐的。明儿买酒去，再去肉铺切几斤上好的牛腱，太婆卤的一手好酱肉，配上一坛雕花，那滋味儿……啧啧啧啧……
　　想着就流口水。
　　宝爷拿手背擦了擦嘴角，眼角眉梢仿佛已经大酒大肉摆了满眼的那么高兴、乐呵。
　　哈哈哈哈哈哈，谁说公子哥不好相与的，这不就……
　　“……”
　　宝爷的脑海中兀地浮现出姚玥板板正正躺在床上，语气冰冷的逐客令。
　　你可以走了，不需要道歉。
　　等、等等！！！！！！！
　　脚下猛然一个急刹车，宝爷的身子堪堪停在屋脊边缘，还失脚踢落了好几片瓦片！
　　“啪啦啪啦！！！！！！”
　　摔碎的瓦片震动五街十巷一片惊堂响，深夜之中尤为刺耳！！！！！
　　巷子里一时鸡鸣狗吠，好几家的窗口亮起了油灯，传出男人骂骂咧咧的叫嚷、女人低低浅浅的抱怨和孩子惊醒的哭闹。
　　“……”
　　宝爷真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他暗啐一声，趁着人们出门查看之前，翻身一跃，身影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
　　……
　　隔天清晨。
　　当值洒扫的两个学生结伴而行，说说笑笑特意提早来到学堂。
　　刚走到学堂大门前时，其中一个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摔一跟头。
　　另一个则脸色大变，笑意全无，换做一副活见鬼的惊恐表情。
　　顺着二人吞蝇的目光看去，只见学堂未开的大门前，宝爷双手抱臂，叉着腿坐在门口台阶上，正斜眼一脸不耐烦的盯着他们。
　　“他、他、他……”
　　差点摔跟头的学生一连说了三个“他”字便没有下文。另一个难掩震惊，但好歹镇定一些，“去、去开门吧……”
　　两个人老鼠见了猫似的紧靠在一起，瑟瑟抖抖的往前蹭着步子。
　　“……”
　　宝爷脸上的不耐烦渐渐凝聚成厌恶，最终失了耐性，“能不能快点！！！！！！”
　　“！！！！！！！！”
　　胆战心惊的两个人猛一哆嗦，摔跟头的又一踉跄，镇定些的脸色惨白，他急慌慌掏出怀里的钥匙，冲向大门，拧开铜锁，推开门扇，然后慌不择路的冲进学堂。
　　动作一气呵成！！！！！
　　“……”
　　宝爷双手撑膝站了起来，拧拧脖子活动活动四肢。
　　踉跄的那个踟蹰不敢靠前，一直拿眼打量着，心惊胆战的同时心里也冒出一个疑问：看这状态，宝爷是等了很久？
　　“……”
　　的确是等了很久，天没亮就来了。
　　宝爷揉了揉坐麻的屁股，拍打拍打发麻的腿，一瘸一拐进了学堂。
　　一进院子，就看见地上被扔的砚台香炉还七零八落的呆在原处。
　　“……”
　　宝爷身子一顿，想起昨天白天的事，又想到昨天夜里姚玥的话，心里开始烦躁起来。
　　他假装忽视院子里的东西，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进教室。
　　结果……
　　入眼处，满屋一片狼藉。
　　踹翻的桌案，倒在门口的蒲团，扔了一地的毛笔，碎了满屋的纸屑，还有一见风就四处飘个没完的鹅毛……
　　怎么，姚府昨儿个来那么些人，就没人想着收拾一下？！！！！！
　　无名之火蹭蹭地往上冒，宝爷心里的那股子烦躁愈演愈烈！
　　“那、那个……”
　　开门的学生拎着扫帚站在十步远的地方，磕磕巴巴的开口。
　　他必须要开始打扫了，可是屋里站着这么个主，谁敢乱动？
　　果然，宝爷横眉冷目的扫视过来，一脸写着不想死就靠边的神态。
　　“……”
　　当值的学生苦不堪言，正惧怕宝爷又一筹莫展的时候，却见宝爷径直走进教室后的杂物间，出来时，居然也拎着一把扫帚！！！！！！
　　“！！！！！！！”
　　学生瞪圆了眼睛，而接下来的画面，更是让他瞠目结舌！！！！
　　只见宝爷娴熟的挥着扫帚，将一地的纸屑划拉到一起，接着，他到院子的井中打了小半桶水拎进屋，用扫帚沾水细细洒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鹅毛粘了水飘不起来，宝爷用扫帚一点一点细心的扫在一块，和纸屑一并装进了盛垃圾的竹篾筐里。
　　“……”
　　那个差点摔跟头的学生也走进了学堂，站在院子里一脸惊讶的看着宝爷忙活。
　　屋里的学生则愣了好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拎着扫帚绕着宝爷走出教室。两个学生把脑袋凑在一块嘀嘀咕咕说了什么，然后开始打扫院子里的落叶。
　　屋里，只剩下宝爷。
　　他压根没管院子里那两个时不时飘进来的诧异目光，自顾自的清理完纸屑鹅毛后，又俯身一杆一杆捡起扔的满地的毛笔。
　　有几杆毛笔被折断了，有几杆狼毫支楞八翘的炸着毛。
　　宝爷将折断的扔进竹篾筐，将完好的用手捋直狼毫，齐齐整整的码在地上。
　　他将踹翻的桌案扶正，捡回仍在门口的蒲团摆好。
　　“……”
　　院子里两个人交换着诧异又心惊的目光，正眉来眼去呢，宝爷却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
　　两个人吓得倒吸一口冷气，慌忙低头假装打扫。
　　谁知宝爷根本没理会他们，他从窗台底下捡起被扔的砚台和香炉架，又走到学堂大门口捡起那天滚到姚玥脚边的铜香球。
　　捡完东西宝爷转身回屋，将砚台擦净摆在桌案原来的位置，将铜香球安装好也物归原位。
　　毛笔一杆一杆重新挂在笔架上，雪白的宣纸剪裁整齐规规整整依旧放在右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
　　宝爷绕着桌案打量一番，忽地想起什么，他走到先生桌案前，看到桌案上正摆着几本被撕扯的破破烂烂的书。
　　姚玥的书。
　　“……”
　　宝爷看着那几本书沉默了半晌，突然眉头一挑，嘴角一歪。
　　他拿起书看也没看就顺手直接扔进了竹篾筐，然后拎着筐往教室门口一放，随手一指，“你，把这些东西倒了！”
　　被指的人一个哆嗦，急忙应声小跑过来，抱着竹篾筐就往外走。
　　“……”
　　宝爷看着竹篾筐消失在学堂大门外，脸上的表情突然晴朗起来。
　　他甚至哼起歌儿，一改方才认真的模样，吊儿郎当的走到自己的位置，拿起自己桌案上那几本破旧的书，转身，一摇两晃的走到姚玥的桌案前。
　　“啪！”
　　几本书往桌案上一拍，宝爷的脸上咧开了心满意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