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欢抬头看向纯净的云彩，碧蓝的天空；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柏油马路就这么突兀的、笔直的插进云霄。一辆车都没有，安静的让人发憷。有热风吹过，拨起了几绺头发，他把头发向后撩去，抹去了一头的汗水。
　　好累，好累，他在心底想着，这条路是通往哪里？他停下脚步向四周张望着。
　　刺眼的阳光砸在他的眼里，让他怎么也睁不开来。好渴，他这么想着。
　　“小伙子，来点西瓜吧，一路走来，口渴了吧！”
　　他寻声看去，路旁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老农。老农的草帽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眼睛，郁欢甚至怀疑这老农有没有看到自己。
　　地上堆满了西瓜，绿油油的一片，在这闷热的天气里很是养眼。摊子上还有切开的西瓜，鲜艳的红色，留着汁水，很是诱人。真好啊，他又想。他跑过去，抓起一只西瓜就啃，红艳艳的甘甜的汁水流进干涸的胃里，滋润了整个身体的每一处细胞。
　　他的余光看见老农笑了，只见他举起了刀——要切西瓜了吧，他想，等等，那西瓜怎么这么硬？老农还要剁几下，这姿势，怎么有点像，额，劈柴？
　　管他呢，先吃瓜吧，这腥甜的味道，真是让人迷恋啊。嗯？腥甜？西瓜怎么是这种味道？咔嚓，他仿佛听到了头上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瓜棚旁边的一棵树上惊起一只不知名的鸟，惊慌的逃窜向天空，片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不解地看向老农，入眼处是诡异的微笑，老农的五官渐渐清晰，怎么感觉在哪遇见过一样？然后，他眼前一黑……
　　郁欢从梦中醒来，惊出一身冷汗，他摸摸脖子，一手粘滑的汗水。枕头床单一片湿润。这出汗量，也是醉了。
　　这该死的梦，他想。
　　又是一个看似轻松而明快的一天，像往常一样，刷牙洗脸冲凉；没有吃早饭的时间，匆匆忙忙下了楼梯，顺着一处弯弯曲曲的湿滑的小巷，穿过吵吵嚷嚷乱七八糟的菜场，左拐穿过马路，计算好时间，果然恰好又是绿灯。一路上，起早买菜卖菜的老人妇女，明显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打着领带衬衫、又或是西装革履不时看看表的年轻人。
　　右手边的马路拐角一个卖水果的老人，默默的坐在摊位上，郁欢走了很多天这样的路，没有见过一个人买她的东西，衣着这么褴褛，有谁会提起欲望去买呢？他想。
　　若是往常一样，去买点东西照顾一下生意也是好的，只是上班时间.......他下意识看看表，额，6:24?好像现在拐过去买点水果也不是不可以的样子。于是他跑过去，想要买点什么。越来越近了，老人的脸在自己眼中不断放大，郁欢渐渐张开了嘴巴，终于他转身跑了开去。
　　马路边的老人，揉揉浑浊的眼睛，看着本来向自己跑来准备买东西的年轻人又转身跑开。还没来得及向年轻人露出微笑的老人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一声鸣笛突兀的响起，三三两两的车辆呼啸而过遮住了老人的视线。老人默默地坐在马路边，伸出枯槁的手掌下意识的好像要抚摸什么，但是，她什么也没有摸到……她的手愣在半空，不住地颤抖，眼睛四下搜寻着。
　　似乎有着猫叫的声音响起，又很快淹没在某处小巷中。
　　跑，赶紧跑，不跑的话，自己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那副面孔，怎么会呢，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原本不该出现的人怎么会在这里？郁欢拐过了几条街道，终于松了口气。其实根本不用紧张的，那个模糊的背影，仅仅是有点相像而已。
　　当郁欢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酒吧门口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一身冷汗。那个街角看到的那个人像极了，像到让自己不敢多看几眼再确认一下，就匆匆忙忙的离开，甚至连余光都不敢都留在那人的身上。或许自己应该走上前去，再确认一下，万一真是呢？可是万一真是又该怎么办？
　　郁欢难受的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这家酒吧。
　　里面人来人往显然与酒吧外是一处截然不同的地方。
　　有钱的贵公子与小姐们在这里载歌载舞，纸醉金迷，扔着大把的钞票尽情地享受着自己的青春——然而，穷人们只能在这里干着打扫、服务的工作，领着微薄的工资过着平淡而又操蛋的生活。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不公平，郁欢看着吧台附近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嘴角微露出一股难以察觉的苦笑出来。
　　“咦，小欢，你来了。”吧台上的服务生愣了一下，随即道：”赶紧的，老板找你呢，赶紧过去，别让老板等急了！“郁欢淡淡的点了点头。奇怪，早晨的客人本来就少，一般晚上才是最忙的时候，老板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呢。
　　走道上不断有着服务生朝着郁欢打着招呼，对于郁欢似乎天生的淡淡回应也没有往心里去。“就这个水平？就这个水平！你也想跟我讨价还价？”
　　一个中年男人尖尖酸酸的嗓音几乎是撞进了郁欢的耳朵，“我们这里不缺你这样五音不全的，这种水平难道也能上得了台面？”
　　里面传来一阵焦急的女声：“老板，我真的是家里急缺用钱，您就给我一个工作吧！”郁欢迟疑了一下，敲了敲门，有助手开门，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前面是一个学生装扮的女孩，短发，脸上似乎还花了点淡妆，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再往前，一个长眉细眼，西装革履的男人，大腹便便，眼角带笑整个人几乎是摊在了办公椅上。
　　老板：“嘻嘻嘻嘻，姑娘啊，我也不是狠心肠的人，你考虑下我刚才的提议，只是陪陪……”真是善变啊，明明刚刚还说别人五音不全。
　　女生呸了一口，转身就走，走之前顺带着狠狠地撞了一下郁欢一下，郁欢一阵无语。
　　老板看了他一眼，嘻嘻笑了几声，过来拍拍郁欢的肩：“小欢啊，最近忙什么呢？”
　　郁欢神情不变，仿佛没有注意到这显得几分亲呢的举动，“没什么，我也只是才来几个月时间而已，忙到还真的说不上，只是学校那边的手续有点麻烦。”
　　老板肥硕的脸皮抖了抖，笑了笑：“过几天，商都那边会有几位贵客过来，到时候一定不能迟到哦，嘻嘻，对于你，我可是抱着很大的期望啊。”郁欢的头更低了，用几乎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了声是。然后默默走开。老板回到座位上，翘着二郎腿，等到郁欢快要关上门离去的时候道：“等等，”
　　郁欢一愣，转头向老板看去：“老板........？您还有什么吩咐？”老板把玩着手上的紫砂壶，仿佛漠不关心的问了句“你裤子怎么破了？”
　　郁欢呆了呆，往自己的裤子一看，大概是来的时候走得急了些，蹭到哪个地方了，不想被老板看到了，当下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老板也不在意，“一会记得去找小刘换身新的，就说是我说的吧。”
　　郁欢道了声谢谢，离开了。
　　蓦然，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老板紫砂壶倒水的声音。
　　助手紧皱着眉头，问道：“老板您是好像很在意小欢啊？他也就是歌舞还可以，至于其他方面——”
　　老板瞄了助手一眼：“怎么，你什么时候在意起了这个还是说，你怕他将来顶了你的位子。”
　　助手汗颜，这个老板眼光真是毒辣的很，当下只能干笑几声。
　　老板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人来人往，说道：“你想错了，郁欢这个人内敛的很，你别看他平时话没两句，同事关系也不远不近，但绝对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就拿你来说，你还没有成年的时候，能和他保持这样不骄不躁，遇事沉着冷静的样子吗。”
　　“……可是，我刚刚听你还要带他去见商都的人？”
　　“你懂什么，他这样的性格可是很适合那种地方啊，将来的话.......”老板忽的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助手站在旁边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一个乡下来的服务生而已。
　　入夜时分，郁欢在舞台上对着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跳完了今天最后一支舞，红红绿绿的灯光打在身上几乎让他站不稳脚跟。在这种场合，明显女人会更受欢迎一点。好在自己之前有过一定的舞蹈基础，动作方面没有问题，一般情况下倒也能压压场。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他这么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悄悄走了过来，大力拍了郁欢一下；‘“哟，在想什么呢。”郁欢愣了一下，谭海，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当下却也不意外，这家伙摸着时间估计也该下班了却不知道这会怎么算好时间找到这里来了。
　　“哪像你这么闲，下了班居然还有时间过来看我。”
　　“人家想你了嘛！”郁欢浑身抖了抖，强笑道：“你还是闭嘴吧。”谭海看着他的脸，一如小时候一样，淡淡默默，一眼看过去望不穿心底，就连在一起玩闹也丝毫感受不到一点温度。舞台上的劲歌劲舞，鲜衣怒马也仅仅不过让她这个多年的玩伴多了一层假面而已。或许真的如同当年他自己所说：有些人的性格注定适合群欢，而有的人注定孤独。
　　谭海笑了笑，甩去脑海里无聊的念头，拉着他就走，：“走吧，去个地聊聊去，姐请客。”
　　二里街，烧烤摊。
　　谭海摆着几分做东的架势，点了几份烧烤，嬉笑着坐了下来。
　　“看来，酒吧的老板对你还不错，你过得也挺好。”
　　郁欢轻轻抿了一口饮料，淡淡道；“说不上什么好，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不好。日子就是这么过来的。”
　　谭海笑而不语，望着他的眼睛，仿佛看见了一片汪洋，她迟疑着问道：“……怎么辍学了？”
　　许久一般的安静，夏天聒噪的蝉鸣，混杂着大街小巷孩童的嬉笑声，小贩的吆喝声，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鸣笛声，然而郁欢却觉得从未如此安静过，他突然有一种想将一切倾诉的冲动，自己从早到晚练舞，打着酒吧的两份工；这段时间遇到的形形色色的市侩的人物；言谈举止，满足各种各样的客人的要求……这一切几乎让他直不起身来。然而更重要的是.......他突然想起来，那个可能大包小包过来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苦楚的人竟然沿街贩卖维持生计的人，倘若看到他如今辍学打工的模样......
　　谭海将他所有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再问。不是不关心，而是觉得，有些事只是还需要点时间要他自己来消化而已。毕竟生活的本质都是为了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活着，开心与否其实并不重要。很多事情，等到他自己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出来。无需多言。
　　“别再想了，不开心的事现在就不要想啦，现在是填饱肚子的时刻，撸串的美好时光才刚刚开始啊哥们！”
　　郁欢翻了了个白眼，：“知道我不怎么吃这些东西，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谭海捂脸，“胡说！，哪有！”谭海被郁欢一堵，气不过去，拿过一根羊肉串，就往郁欢嘴里塞去，“你不喜欢吃，我就非得让你吃！”
　　郁欢一阵无语，被塞得满嘴是油，无奈道：“你这样子，将来要怎么嫁的出去。”谭海哼了一声，学他样子翻了个白眼。
　　手机铃声忽的响起，让谭海差点没反应过来，连忙去掏手机，拿着手机点了半天，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郁欢看了她几眼，淡定的摸出手机，道：“喂？老板？有什么事吗？”
　　谭海“.......”
　　卧槽，手机刚响的时候你在干嘛！
　　郁欢皱着眉头，许久挂了电话。谭海问道“怎么了？”
　　“恩，是之前老板跟我说过的一件事，说什么商都有客人过来，让我跟着去见见世面，情况好的话顺便想让我搭上客人的线，去商都发展。”
　　‘’咦，那不是挺好？“
　　郁欢抬头，淡淡擦了擦嘴：“我不喜欢商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