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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昆靖山山脚。
我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山峰,六月的风在我耳边吹过,我有些难过,因为站在这里的,本来应该是两个人。
我叫王大石,在青安城的归一寺里长大。我是个孤儿,师父收留了我。一直师父西去后,我都不知道师父的真名叫什么,大家都只叫他和尚。
师父这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我问师父为何不多收一些,他只是笑笑,对我说,有多大本事,收多少徒弟,我没本事,所以只收了两个。
我沿着山路往上走,一路的花花草草,都在给我说,回去吧,他不会来了。
我的师弟叫王二石,和我一样,都是师父给取的名字。师父临终前给我讲了二石的来历,嘱托我,尽力让他走上正道,如果他一心向恶,那就趁他还未成器,杀了他。
师父教我习武,却从未教过二石一丝武功。在我记忆中,师父只教二石诗书礼仪,教他做人的道理。
师父说,二石身上有一股戾气,他本想在他未懂事之前就杀了他,但出家人慈悲为怀,下不了狠心,于是便穷尽一生想要将他领上正道。
十六岁那年,青安城被血洗,那帮人是冲着师父来的,那天我才知道,师父的本事有多大,因为至始至终我都没看清他的剑法。
师父是在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之后才倒下的。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我背着身负重伤的师父,拉着涕泗交颐的二石跑过一片片竹林,淌过一条条河流,天亮的时候,我们师徒三人到了昆靖山。
我也忘不掉二石在师父临终前泪流满面的答应师父一定会走上正道。以及后来他用剑指着我的时候脸上的神情。
师父最后把他的剑给了我,告诉我,遇到过不去的劫,拿着这把剑去找洛城城主熊大基,他会帮你。
我和二石安葬好师父后,我问他今后如何打算,二石说,他要去参加京城的科举考试,为朝廷效力。
我说,我陪你去吧。
有些事要你经历过之后才知道,它不像别人说的那样简单。
我和二石一路风餐露宿,身上没有盘缠,一路上吃野果,住破庙。
一路风尘,总算是到了京城。却已经错过了科举的报名时间。
二石跑去皇宫前跪了一夜。正巧那晚京城大富赵扒皮经过,见二石生得好看,便想掳走做男宠。
我一步横在二石身前,赵扒皮的手下围过来,我知道这是一场恶战,我没有师父那样的本事,以一敌众对我来说太难。
我不知道后来赵扒皮被二石一箭射穿眉心的时候,是否还在贪恋二石的美色。
六月份的阳光蜇人,汗水打湿了后背,就像那晚被鲜血打湿一样。
还好扒皮带的手下不多,否则二石可能已经沦为他的玩物了。
得罪了赵扒皮,我们也别想在京城呆了,我带着二石跑到城门的时候,已经被封锁了。
你经历过绝望吗?到处都是赵扒皮的人,我腰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就这样要死了吗?
二石紧紧的抓住我的手,抓得很紧,只可惜,我做不了你的救命稻草了。他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已经流不出泪来了。
最后我倒在了一条黑巷子里,背靠着墙,我对二石说,对不起了,没能保护好你。一直到最后,二石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啜泣。
我以为天堂也是破旧的屋子,直到听到二石的声音。
他说,大夫,快过来,我师兄醒了。
郎中是个很清秀的女子,姓潘。
我们还是在京城,我问二石那晚发生了什么,他却只字不提。
他的眼睛里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晚的害怕和绝望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世人都说未雨绸缪,可是真的很多事要发生后才能明白。
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几日之后就没什么大碍了。
赵扒皮的人还是在找我们,他那样的人,肯定对这件事记恨在心。
潘大夫说她能帮我们出城,于是我和二石躲进了要出城的马车里。
事情出奇的顺利,出城后,在马车上,我问二石今后如何打算,二石看着我,说,我不知道。
不如随我去云宾城吧,我在那里的医馆正好缺两个伙计。
潘大夫笑着的样子真的很好看,我以为遇到她是我的福分,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
与我们同行的还有一个马车夫,不怎么说话,帽檐压得很低,直觉告诉我,他不是个普通人。
确认这一点的那个夜晚,月黑风高。荒郊野岭,马车突然停了,潘大夫让我下车帮忙,我一下车,后脑勺就一阵剧痛,我昏了过去。
叫醒我的是一盆冷水,我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动弹不得。映入眼帘的是被马车夫踩在脚底的二石,和微笑看着我的潘大夫。
潘大夫凑在我耳边对我说,你的这小兄弟,恐怕不是人吧。
我心中大惊,我问她,你到底是谁?
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我。他转过身拿出一粒药丸塞入我嘴中,强行让我咽了下去。
她对我说,抱歉,我要借用你师弟一阵子。
她回过身去问二石,你愿不愿意跟我走然后乖乖听我话?不愿意的话,你这师兄可就死定了。
我看着二石,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的点头,鼻子撞在地上,满脸鲜血。
看来你弟弟很听话呢,你可得感谢他,一个月后,来云宾城的医馆,我给你解药。
说完之后,她便转身上了马车,那马车夫把二石绑起来扔进马车里,回过头来对我说,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米尔。
二石的生世若不是师父在临终前才告诉我的,我肯定会认为师父在瞎扯。
可是潘大夫居然一下就看穿了。后来大基告诉我,这个大陆上,有一种人叫巫医,能看到凡人看不到的东西。
我没有办法,只好拿起剑,连夜向洛城赶去。
还好路上遇到了去洛城的商队,不然可能还没到洛城,我就已经死了。
京城三大家族,赵家,袁家和欧阳家。
这个商队是袁家的商队,领头的叫剑锋,他说他看我比较顺眼,不然我可能已经死了。
二石被拐走,加上我体内这颗三十天后就要发作的毒药,我已经没心思想别的事了,所以不怎么说话。剑锋坐在我身旁闭眼静坐,我竟然觉得这是一种很舒服的沉默。
他没有给我道谢的机会,因为他是把我从马车上踢下去的。扬长而去的车队扬起尘土,我看着前方的洛城府,径直上前去。
我以为大基会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却没想到会是眼前这个和二石一样好看的白面小生。
他说,我知道你会来的,只是没想到是你一个人来,和尚他?
去世了。
唉,他摇了摇头。突然转身一拳向我挥来,闪躲不及,只好硬挡。
我一下后退好几步才停下来。他背对着我,轻声道,他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废物。
我气急,抽出剑向他刺去,他没有回头,只是猛的一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轻轻一扭,我的剑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一掌推开我,捡起剑,细细擦拭。
他说,找我什么事,你说吧,我只会帮你这一次。
这二十多天里,大基一直在教训我。
他说,出剑太慢了,脚步太僵硬了,反应太迟钝,剑法不灵活,速度不够快,力量还不够……
我忘了我被大基单手打趴下多少次,每倒下一次,我心里对大基的敬畏就会多增加一分。
第二十七天的时候,大基和我启程,去云宾城见潘大夫。
后来想起来,如果没有这二十多天的训练,我早就死在了二石的剑下。
这世道,你以为与你无关的人会帮你,你以为与你至亲的人会杀你。谁又说得清呢?
潘大夫很守时,我到的时候,医馆里只有她一个人,我问她,我师弟呢?
你别着急,等会你就能见到他了。
这时候,我身后本该是大基站的位置现在却空无一人。我一下子就慌了。
潘大夫轻笑道,别着急,我没有杀他。她关好门窗,把一个药材柜往里一推,一道暗门缓缓转动。
她说,请进。
她的发髻很好看,头发很香,我狠狠吸了一口,像是喝了一碗叫醉生梦死的酒。
我后来再也没闻过那么好闻的味道,很多人都说时间会抹去一切,可是这一切里,大概都是你不想留的吧。
二石的头发长了,长高了不少,瘦了。眉眼间的软弱已经消失殆尽,我看到他的时候,米尔在和他练剑。
二石看到我,皱了皱眉,一句话也没说。
潘大夫走到米尔身边,她说。
不好意思呢,我也喂了你亲爱的二石兄弟一颗毒药,可是解药只有一颗,这可如何是好……不如这样吧,你们决斗,谁赢了谁就拿这颗药吧。
我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到二石抽出剑冷眼看着我的时候,我决定什么也不说了。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就算那天是我赢了,我也会把解药给他。
我知道二石的身世,所以我也知道,尽管他只学了一个月不到的功夫,也肯定比我强了。
二石的剑法很毒很刁钻,一开战,我就只能被动的防守。
二石的眼中闪烁着些什么,像是小时候和他一起看星星时他眼中的光芒。
我恍惚了一下,他一剑刺向我的喉咙。
我这二十多天的进步可不是假的,他的剑很快,我的比他更快,我本来可以杀了他,可是我没有。
我只是挡住了他的剑,然后一脚把他踢翻在地。
他扔开剑,对我说,杀了我吧,大石兄弟。
我和他对视不到五秒钟,他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他说,我后悔了,杀师父那群人,是我叫来的。
我的脑子一下空白了,又好像耳鸣了,我心中一直维护的一个地方轰然崩塌,废墟瓦砾卷起烟尘,世界一片混乱。
二石缓缓起身,他说,大石,其实我一直都很嫉妒你,你知道吗?
为什么那个老不死的只教你一个人武功,整天跟我扯之乎者也。凭什么?我问他什么时候能教我,他每次都给我说,等一等。
对不起,我等不及了。
我也想当英雄,我也想做侠客,我也有江湖梦。
你知道每次我在念书的时候偷偷看你练剑,我有多羡慕多嫉妒吗?你根本不懂!
去他娘的之乎者也,老子要当英雄。
有一天,师父带着你去深山修行,留我一个人在庙里。有两个人出现在我面前,他们对我说,如果我能帮助他们杀了师父,他们就愿意教我武功。
那天中午,在师父茶杯里下毒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真的,若不是你突然进门来,我一慌,毒药就洒了进去。
你端走了那杯茶。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
我给师父说,我要走上正道。那个时候,我后悔了,所以我没有去找那两个人,我决定进京赶考。
可是那晚遇到赵扒皮,当你失血过多晕过去的时候,我发现我自己太弱了。
我也不想让你死,救你,就当是还给师父下毒的债吧。
我放了信号弹,他们没有失信,救走了我们。
他对我说,要救你可以,但是要我为他们卖命。我答应了,他们担心我会反悔,所以给你下了毒。
解药他们只给了一粒,我已经帮过你一次了,这次,对不住了。
二石捡起剑,冷冷的指着我。我看着他的眼睛,从那里面,我什么也看不到。
我回不了头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他一剑向我刺来,我还没缓过神,凌厉的剑气已经到了我眼前。
我不想躲了,就这么去吧。果然,师父救不了你,我也救不了你。
师父,我来见你了。
然而,二石被打飞了,重重的撞在墙上。大基依然保持着单手出掌的姿势,我在他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后来问大基,师父当初收留二石是对是错?他回答我,没什么对错可言,他做的,是他想做的事,那就足够了。太多人做事都要顾前顾后,生怕出错,但你想过没有,顾前顾后,本身就是个错误。
大基一出现,米尔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他说,好久不见。
大基没有理会他,淡淡的看了潘大夫一眼,轻笑道,当年被迪奥救下的小姑娘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啊。
潘大夫说,小女子见过大基城主。
大基冷笑道,杀了我和尚兄弟,你们俩,今天也别想走了。
可是,你不考虑一下这两位的性命吗?
大基手一挥,那颗解药就到了他手中,他扔给我,说,你自己决定。
我抓住那颗解药,像是有千斤重。其实有时候做决定没有那么可怕,只要你的内心已经决定了要怎么选。
我把解药喂给了二石。
后来大基问我,若是之前他没有找人帮我解了体内的毒,我还会不会这样选。
我说,我不知道。
大基的杀气很重,他没有动,只是盯着米尔看,米尔的冷汗就流了下来。
潘大夫慌了。不如我再给你一粒解药,你放我们走,如何?
不必了,我觉得你们还是去死比较好。
话音未落,大基已经掐住了米尔的脖子,一把飞刀向潘大夫扔过去。
这时候,一道人影破门而入,冲向我和二石,我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眼前一黑。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洛城府了。大基说,那日那道人影是迪奥,他带走了二石他们。
大基阴沉着脸对我说,这事情已经不简单了,连消失匿迹已久的迪奥都亲自出马,肯定要有大事发生了。这件事的水很深,不是你这种人能参与进来的了。
我说,我要完成师父托我完成的事,我要杀了二石。
大基看了看我,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老和尚啊老和尚,这就是你经常给我说的宿命吗?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中,我就住在了洛城府,大基成了我的第二个师父。
每一次我问他,什么时候我才能出师,他总是告诉我,还没到时候。
他说,急躁是不能成事的,要有耐心。
有时候我会想,再见到二石的时候,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会怎样杀了他……
偶尔会梦到师父,梦到他带我去山林里练剑,梦到他带我和二石去城里闲逛,梦到他一手护住我,告诉我别害怕,师父在,就没人能伤得到你,梦到他临走前,告诉我的秘密。
你的师弟,二石,他的来历不简单,他不是人类,他是当年我在远燕山修行的时候……
偶尔也会梦到二石,梦到他拿剑指着我,说他回不了头了。
那么,你就别回头吧。
某日,大基外出还未回。我照常练完剑回到府中。
门口的守卫已不知去处,我走进门。一个熟悉的背影对着我,桌面有刚泡的茶,香气四溢。
我拔出剑,她回头笑着对我说,我等你好久了。
她笑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我不敢和她对视,大基说,不要盯着巫医的眼睛看,会让你产生幻觉的。
她拔下发钗,轻轻搅拌着茶水,自顾自的说,这茶的名字叫浮生,只能生长湖面常年结冰的水里。
很不可思议吧,生长在水里的茶,其实这不算什么,人生更有多不可思议的事是你不知道的。
我问她,你来做什么?
她皱了皱眉,你这人,真无趣。二石托我捎句话给你,他劝你不要参与这件事了,他不想你死。
对了,二石的本性已经完全被开发出来了,他心里除了你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善念了。
她挽好头发,插上发钗。好了,话送到了,我要走了。
她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一剑横在她的脖子上。
她抬开我的手,凑在我耳边,轻声道,你没有那个决心的话,就不要虚张声势来掩盖犹豫不定的内心,告辞了。
空气里弥漫着茶香和她的发香,还有些别的什么,我不知道。
我端起那杯茶,刚想要抿一口,一只手搭上了我的手臂。
别喝,有毒。
我记得他,他好像是叫巴拉拉,很奇怪的名字,是大基找他帮我解的毒。他拿过那杯茶,倒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天下奇毒浮生草,若是刚才你喝了,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大基告诉我,他是西域巫医一族的天才少年,几年前他们一族被屠族,那时候我和他父亲有些交情,救下了他。
巴拉拉说,他们想杀你,这次没得手,还会来的,这个地方不安全,我们得换地方。
大基沉思了一下,对巴拉拉说,今晚你连夜带着大石去京城袁家,我就不信他们还敢对皇族动手,我就不跟你们去了,免得引起他们的怀疑,我会派人暗中跟着你们,不必担心,到了京城你们就安全了。
我离开的那天晚上,洛城府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当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去京城一路无事。
再次见到剑锋的时候,他拍了拍我的手臂,轻声道,小子进步不小,改天切磋切磋。
那日晚,如果不是剑锋告诉我我眼前这位就是当今皇帝袁骁的话,我还以为这是哪家公子。
实在是太年轻了。
我和他眼神对视,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四周涌向我,我冷汗直冒,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他笑了笑,那股压力一下消失,我一下往后退了几步,差点倒在地上。
他把手背在身后。我都听巴拉拉说了,你们就住在袁府吧,不必拘束。剑锋,你负责他们的安全。
第二天,剑锋对我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增进友谊的地方。
这地方叫箭岚春,京城最出名的青楼。老板和剑锋的关系很好,年轻时一起出生入死过。
我跟着剑锋走上最顶层,他推开门,笑道,老花,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前面这位光膀子的大汉名叫花百里,剑锋说,他盯上的人,从来跑不出一百里。
他的笑声很奇怪,沙哑得很,听了很不舒服。
这种情况就像,你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但是又不知道该从何做起,然后有人叫你去喝酒,你就跟着去了。接着喝着喝着你觉得很慌,因为你还有正事要做。
于是我起身,拱手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来都来了,喝杯酒再走吧,花百里叫住我。
你是剑锋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喝完这杯再走,如何?
我耐着性子重新坐下,接过他给我的酒。
他给了我一个空杯子,我问他,酒呢。
他说,在你心里。
然后,我看到了师父,他就坐在我对面。我一下跪倒在地。
师父,徒儿不孝。
他问我,你真的能杀了二石吗?
我沉默。
他继续说,有时候想得太多反而不好,做好眼前的事就好。
船到桥头是不会把桥撞弯的。你只需要等就行了,不要太急,心态要放好,不然你就已经输了。
好了,你见到二石给他说,师父不怪他,这都是命,是安排好的。
我一晃神,看着眼前的花百里,他问我,这杯酒味道如何?
剑锋在楼下等你。快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我这时看向窗外,一轮新月正在冉冉升起。
几日后,月上柳梢。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二石。
也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横在赵柯脖子上的刀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耀眼,周围的赵家侍卫围了个水泄不通,没人敢上前。
二石显得很轻松,我站在他身后的房顶上,我叫他。
二石,好久不见。
他十分诧异的转过头看着我,随后提着赵柯跃上来,现在我面前。
他的头发变成了青色,长了不少,也瘦了许多。
变化最大的,是他的气质。他和那晚涕泗横流的二石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他拨开遮住眼睛的头发,问我,你没死?
他语气里带得有失落和惊喜,好像还有些更深的东西在里面。
我没接他话,他又说,你知道吗?那晚米尔告诉我,他们一把大火烧了洛城府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我颤抖着问他,这是真的?
他大笑两声,你没死就好。因为你的命,是我的。
我以为他要出剑了,他没有,他依旧站在对面笑着看着我,那笑容很可怕,让人不寒而栗。
他把赵柯推到我身前,说,那晚就是他差点要了我们的命,我今天是偷偷溜出来处理这件事的,没想到能遇到你。
他转过身,大笑道,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就应该是兵戎相见了,再见,我的好哥哥。
他的身法快得不可思议,几下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我看着眼前的赵柯,摇了摇头,我问他,你还记得我吗?
他摇摇头。
那就好。
我一脚把他从楼顶踢了下去,赵家的侍卫接住了他。
洛城府被烧了,不知道大基怎么样了,但愿无事。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剑锋,他马上派了人去洛城,安慰我,大基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
其实我知道,我们心里都没底。
翌日清晨,京城传出大消息,赵家被袭,伤亡惨重,赵家公子赵柯身亡,赵家悬赏黄金万两,要凶手的人头。
这个凶手,就是我。
赵柯尸体旁用血写了三个字,王大石。
剑锋说,赵家侍卫队长刘立伟要见你,你去吗?
见就见,反正人不是我杀的,我怕什么。
立伟说,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但肯定和你有关系,你知道凶手是谁,对吧?
我说,我要去看现场。
那三个字,是二石的笔迹。
我对立伟说,我知道凶手是谁了,他叫米尔。
立伟叫来京城最好的画师,第二天,悬赏米尔的纸张就贴满了整个京城。
剑锋派出去的人马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半个月过去了,音讯全无。
剑锋把这件事禀告给了袁骁。
圣上,我亲自去一趟吧。
袁骁轻声道,一起去吧,带上大石,就我们三个人去。
一路上剑锋很紧张,一有风吹草动就坐立不安,袁骁安慰他,不必担心我的安危,以我的身手,遇到能伤得到我的人,你也没办法。
洛城死气沉沉,像是一座死城一般,街道上一个行人也没有,诡异至极。
剑锋沉声道,和当年的青安城一样。
我捏了捏拳头,又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洛城府被烧得一片狼藉,我们刚踏进府中,便听到一句。
好久不见,骁神。
黑暗中走出来三道人影,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一个矮小的姑娘,还有,米尔。
袁骁对他说,好久不见,迪奥,当年我与你族签订的条约,怕是被你撕了吧。
迪奥轻笑道,废话就不多说了,一换一,你把大石给我,我把大基给你,怎么样?
袁骁说,那得问问当事人同不同意了。说完他看向我,我想都没想,我说我愿意。
然后我眼前一黑。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马车里,靠,真的被换了。
潘大夫问我,如果你还有一分钟就要死了,这一分钟,你会做什么?
我说,我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看着你。
她直勾勾的看着我,然后她笑了,我心里想,就一瞬间要是能永远定格下来,该有多好。
她说,放心吧,你剩的时间,比一分钟多多了。
我竟然有些遗憾。
她起身,看着我,说,傻坐着干嘛呢,走,我带你见你师弟去。
我说好,你带我去哪我都去。
一路上的守卫对她毕恭毕敬,我们走了很长一段路后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场地,场地中央二石正在和米尔对练,潘大夫把我带到迪奥旁边,迪奥看了看我,问道,你就是大石?
我说,嗯。
说完他一大巴掌就打在我脸上,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一只手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提起来,他的眼睛盯着我,我就感觉像是被一头史前巨兽锁定了一般,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他另一手抬起来,啪的一耳光又打在我脸上,我心中怒火中烧,但是丝毫没有办法。
他邪魅一笑,一下把我扔出去,我的头撞在地上,疼得好似要裂开一样。
我看见潘大夫站在迪奥身边微笑看着我的那一瞬间,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怒吼着向迪奥冲过去,然后被他一下掐住脖子,强大的冲击力差点让我脖子断掉。
我使出全力朝他挥拳,又被他一下扔了出去,这下我是真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迪奥一步步向我走过来,我心里却没有一丝丝的恐惧,这大概就是所说的,离死亡越近,内心反而越宁静吧。
这时候,二石一下站到我面前,他问迪奥,你想杀他?
至于后面的对话,我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听了。
我被抬到一张小床上,全身剧痛无比,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二石扶我起来,喂我水喝。
他说,我想杀你的欲望好像没有想象中这么强。
他坐到我身边,问我,你说,什么才是有意义的事呢?我原来嫉妒你,想学功夫,后来却陷害了师父,现在有人教我功夫,我就想和你比比,到底谁厉害,现在我又觉得,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大石,你说,我们活这一辈子,到底图个什么?
我说,图个心安。
二石愣了。我问他,你对师父有愧疚感吗?
他低着头,说,他死都死了,讲这些还有什么用。
我说,人生来就是还债的,还你上辈子欠下的债,要是这辈子你再作恶,那你死之后是要入地狱的,二石,回头是岸。
二石沉默了,他正要开口说话时,一股强劲的力量破开我身后的墙,一瞬间尘土飞扬,随后满天灰尘中伸出一只手一掌推开二石,然后我就感觉我被人抱了起来,尘土消散之后,我看清了来救我的人。
袁骁,他说,抱歉,那天把你给卖了。
我扯了扯嘴角,他看向捂住胸口跪倒在地的二石,轻笑道,你就是二石?
二石喘着粗气,硕大的汗滴从他额头滑落。
二石说,果然,迪奥说得对,你们人类,套路太深,没一个好东西。
二石开始怒吼,他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膨胀,我看傻了,虽然师父给我说过,但是真的看见这一幕,还是带给我极大的震撼。
他的衣服被崩坏,五指变成了利爪,身体上长出鳞片,头发变成了黄色的刺,嘴巴变大,牙齿变得锋利,眼睛变成了绿色,他的头……变成了鳄鱼的样子。他背后长出一条青色的尾巴,打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果然师父说的是真的,上古异兽,黄头鳄。人身鳄鱼头的怪兽,上古时期的物种,他应该是现世仅存的一只了。
袁骁冷冷的盯着他,我能感觉到他很紧张,他突然脚步一扭,抱着我飞速往外跑去。
跑出去没多远,袁骁停下了脚步,冷冷的看着前方靠树而立的迪奥。
他说,骁神,别来无恙啊。
袁骁的语气冷漠无比,所以,今天你是不打算善终了?
迪奥没说话,扬了扬头示意骁神后方赶来的二石。
他摆动着粗壮的尾巴向袁骁冲来,身后传来迪奥的声音。
今天你要是能把二石打趴下,我就放你们走。
袁骁眯了眯眼,把我放到一旁坐下。负手而立,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二石,不愧是一国之君,此等风范,望尘莫及。
二石!我开口叫他。
他用他散发着墨绿色光的眼睛看了我一眼,说道,从今天起,二石已经不再了。
说完,他自己开始放声大笑起来。
这时候,袁骁几步冲到他身前,右膝猛地向他头上撞去,二石猝不及防,庞大的身躯被踢飞到空中,还未落地,骁神抬腿,凌空转身抽射,他直接被击飞到数十米开外。
骁神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淡淡的说道,看来也不过如此。
二石发出怒吼,举起拳头冲过来,猛地一下砸向骁神,骁神不退反进,一拳顶上他的拳头,嘣的一声巨响,骁神被击退好几步才稳下来,甩了甩手,说。
再来。
二石甩了甩尾巴,猛扑过去,骁神飞起身来躲过他一记利爪,单脚踩在他的鳄鱼头上,二石一掌往头上拍去,骁神迅速闪开,他一巴掌拍在了自己头上,接着骁神提起他的鳄鱼尾巴,怒吼一声,把鳄鱼整个身子提了起来,猛地砸向地面,地面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坑,二石变成了人形,瘫倒在坑里,骁神再一次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过来扶起我,慢慢向着迪奥那个方向走过去,迪奥的脸色阴沉,骁神对他笑了笑,说道。
恕我直言,我觉得你们妖族,都是垃圾。
养伤是我最讨厌的事,没有之一。
以前那些本可以做到的事,现在却都无能为力。
大基被下了药,失忆了,他不记得他是谁,精神失常,被骁神关在皇宫里,我去看过他一次,他叫我和尚,要我把他的被子给他,然后倒在地上打滚。
剑锋说,花师兄来给他做过很多次精神疗法,都没有用。
骁神告诉我,这世界上除了人之外,还有一个很强大的种族,妖族。
很多年以前,妖族和人族大战战败,签下契约从此不再踏足人类居住地一步。
妖族从来就是贪婪卑鄙的种族,他们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三十年前,你师父在远燕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妖族聚整族之力在孵化一颗巨大的闪着七彩光芒的蛋。
那是一场恶战,整个皇族,欧阳家,赵家全部出动,还有你师父,大基,花百里等等一批高手参战。
你不知道远燕山在哪对吧,因为现在那里已经没有山了,在那场大战中,整座山,全部被夷为平地。
人妖两族高手死的数不胜数,最终,凭借欧阳家的神奇武器,我们取得了胜利。
妖族族长迪奥妥协,带着巫医一族的天才少女隐匿。
我们没有办法,因为那时候如果真的拼起来,还不知道谁死谁伤,毕竟妖族族长,把他逼急了,估计我们这边还要死不少人。
人族的高手不能再有损伤了。
我刚想毁掉那颗蛋的时候,你师父阻止了我,他说他想带走这颗蛋,我知道他想干什么。
我说不行。
然后他偷袭了我,带着那颗蛋逃走了,易容改名,销声匿迹。
我这些年一直在找他的下落,甚至大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一直到你和巴拉拉来找我,我才知道他已经死了。
骁神叹了口气,其实他这人挺好的,就是太贪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颗蛋里面孵化出来的,就是二石吧。
我极不情愿的点了头。
骁神苦笑一声,看来又是一场恶战了。我们要尽快,趁二石还没有到不可匹敌的时候,灭了他。
骁神开始召集人马,整个京城陷入一种极度恐慌的状态,而我能做的,只有努力提高自己的武艺。
直到一个月黑风高晚上,剑锋叫醒了熟睡的我,他说,走吧。
我知道,最后的战役,开始了。
我其实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是我以前都不愿意去想,我在害怕些什么。
现在我知道,以前你逃避的东西,总有一天你要面对。
比如远远站在对面山峰的潘大夫。
我低头看着师傅的剑,突然觉得它有些沉。剑锋拍了拍我的肩膀,他问我,怯场了?
我摇头。
骁神站在黑压压的一片精兵前面,对着对面的迪奥大声喊道,今天以后,这片大陆上就只剩一个种族了。
迪奥举起右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
对面的山上瞬间出现了不可估量的妖族战士,他说。
杀光他们。
两边的士兵冲杀到一起,种族天赋的缘故,一个妖族的战士,能抗衡四五个皇族精兵。
杀喊声响彻天际,骁神冲向迪奥,两人是新账旧账一起算了,打得激烈无比。
剑锋,花师兄等人冲进妖族大军中大开杀戒。
我四下寻找二石,却一无所获。
我心急如焚,目光瞟到潘大夫那里,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米尔没在。
我一下冲到潘大夫面前,反手一剑把一个想偷袭我的猫妖砍成两半。
然后剑尖指在潘大夫的脖子上,她依旧在把玩自己的长发。
我问他,二石在哪里?
她抬头看着我,眼睛像星子那么好看,她说,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鸟,叫香兰鸟,它们这一生都在向南飞,成群结队,不可理喻。
你就像那种鸟一样,你说,对不对?
我说,告诉我,二石在哪里。
她笑了笑,可是你知道吗?那种鸟最后灭绝了,有人说它们太蠢,有人说它们太执着。
但是我觉得,它们只是飞错了方向,你说呢?
我知道我下不了手的,我只是在装模作样,只是她早就看穿了,而我现在才明白。
我一剑横过去,她掉了几缕青丝。
我突然很难过,我觉得我空有一身武功,却一点用都没有,我还是和那一晚只知道跑的大石没什么两样。
正好,三只人狼围了过来,我冲向正对我的一只,对着它的狼头一剑劈下去,它眸子里的恐惧被我尽收眼底,瞬间被我劈成两半。
凌厉的的劲风从我耳后传来,速度还不错,但在我这里,还是太慢了。
我偏头躲过这一爪,顺手捉住它的手腕,一下砸向另外一只人狼,它们拥抱着摔下了山崖。
我走到潘大夫身旁,望着山下的惨烈场景,我问她,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她说,也许吧。谁知道呢?
她突然转过来,直勾勾的看着我的眼睛,说,人们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相信你看到的东西吗?
其实这些都是假的,你看到的,你触摸到的,你信仰的,你经历的,全是假的。
你真的是大石吗?你师父真的死了吗?你师弟真的是鳄鱼吗?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全是假的,其实你还是在归一寺里每天挑水打坐的那个小和尚,你看,你今天的饭还没煮呢。
我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晃过神来之后,我拿着剑站在了归一寺前,师父在教二石念书,我朝着他们跑过去,师父看见我,和蔼的对我说,大石你总算回来了,快,今天来教你二弟练剑吧。
二石兴奋的把书扔到一边,兴奋的围到我身边又蹦又跳,我把剑拿给二石,教他刺,劈,砍……
二石的进步很快,我很欣慰,但是这欣慰里,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我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是心里莫名很慌。
对,师父呢?师父不见了,我环顾四周,刚才还站在一旁的师父现在却不知去了哪里。
周围的景象突变,清净的寺庙突然变成了山,地上血流成河,一旁的二石还在舞剑,表情越发的狰狞,我冲过去抢过他手中的剑,被他一脚踢开。
我倒在了地上,眼前是面色有些潮红的骁神,花师兄扶着剑锋倒在一旁,我身边是变成鳄鱼形状的二石,以及,远处被虚弱的迪奥扶着的的潘大夫。
大家的表情很夸张,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我,我也是一脸懵逼,连滚带爬的跑到骁神旁边,我问他发生了什么,骁神苦笑两声,说,大石,你可害苦我们了。
骁神把剑递给我,拍了拍我的肩,接下来的事,交给你了。
二石身上到处都是血迹,看了受了不轻的伤,他双眸血红的看着我,一下子扑了过来,他的右腿很不灵便,本来可以轻易的躲过的这一下,由于我还没缓过神,反应慢了,让他在我的脸上留了一道口。
我被动的躲闪着,我还没搞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或者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和二石拼个你死我活。
我叫二石的名字,他不回应我,只是近乎疯狂的攻击我,毫无章法可言,我们两个就像是四五岁的小孩一般,你出拳,我后退,你追,我跑。
二石打不动了,停下来气喘吁吁的看着我,他大声吼,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说,二石,回头是岸。
他说,我看不到岸。
我就是你的岸啊,我伸出手。
二石脸上犹豫不定,他开始一步步的向我这这边挪,鳄鱼形态慢慢的变回了人形,当我拉到他的手的时候,他一下抓住我的手腕,用力一拧,一阵钻心的痛从手腕上传来,我一脚踢开二石,反推力把我也推到了地上。
我的左手腕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我看着倒在地上仰天大笑的二石,千百种情绪聚集到一起,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猛地一起身冲到二石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毫不畏惧的和我对视。
啪。
我一大巴掌扇在他脸上,他愣住了,呆呆的回过头来。
啪。
我又是一大嘴巴给他挥了过去。
啪啪啪啪……
我一只手连续不断地扇二石的脸,他也没有还手,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直到我发现我眼角流下泪来,我才停手。
他的脸已经被我打变形了。
他艰难的张口说,大石你知道吗,有一次师父出去了,我偷偷拿起剑在院子里玩,被突然回来的师父看到,他那次扇了我一巴掌,那是师父第一次打我,也是最后一次。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你不知道那种委屈大石,师父从来就惯着你……
我又一巴掌打断了他的话,我说,你没有资格提师父。
他笑了笑,说道,你杀了我吧,就现在,动手吧。
我拿起师父的剑,看着他,他闭上眼,迪奥想要过来阻止我,被骁神拦下了,迪奥太心急,过了几招就被骁神干倒在地。
我把剑举过头顶,迪奥近乎绝望的喊,不要。
二石看了他一眼,说,又不是杀你,你激动个毛?
我大喊着,一下把剑扔了出去,不远处的迪奥捂着胸口的剑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倒在了那里。
一代妖王,最后落得如此下场,谁能料得到?
一旁的骁神一脸呆滞的看着我,再看看迪奥,他摸了摸迪奥的鼻息,问我,就这么死了?
我说,啊,不然还不死啊。
骁神突然大笑起来,一旁的花师兄赶紧过来扶着他,骁神说,我没疯,我只是没想到这货会这样死,会死在你手里,哈哈。
二石也是满脸震惊的看着我,我说,我知道你本性不坏,别为非作歹了,我们去重新开一坐寺庙吧,青安城重建了……
我突然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我猛地抬头,刚才她站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了。
我四下寻找,跑到这跑到那,到处找,一直到我跑不动了,累趴下了,我都没看到她的影子。
二石走过来,向我伸手,他说,走吧,我们去青安城。
我笑着问他,你不怕我拧断你的手吗?
他说,你拧吧。
后来二石确实和我去了青安城,只是在寺庙建成后的第二天,他就离开了,他只留下了一封信。
“师兄,原谅我的不告而别,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迪奥解开我的封印之后,我的记忆也恢复了。有些事,我想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师父以前给我说过相生相克这个成语,师父说,一个地方如果有一种剧毒无比的毒草,那么在方圆十里内,必定生长着一株植物,能解这种毒。
当时我不理解,我以为师父在给我讲常识,后来我才知道,我是那株毒药草,而你,是解毒的草药。
我们之间的关系,恐怕要比兄弟更亲近,因为,我们原本是一体的。我亲爱的哥哥,你听到这里千万不要惊讶,耐心读下去。
三十年前,师父从远燕山带走了一颗蛋,那是整个妖族的心血和最后的希望,人类一族本来是要毁了它的,是师父救了我……们。
师父带着那颗蛋去了昆靖山,一年以后,我从那颗蛋里面出生了,我出生的时候,手里握着一把剑,那把剑是上千年前,人妖两族和平共处的时候,人族送给妖族的礼物。
师父发现了我的身份,他本来想杀了我,但他没能下得了手,他发现我身上的邪恶气息十分重,但是那把剑确充满了纯正无暇的浩然正气,一邪一正的两种气息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的时候,我的杀气就一点都不会显现出来。
那把剑也是数千年前的圣物,已经有了它的器魂,只是一直在沉睡着,师父唤醒了那把剑的器魂,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器魂和傻子一样,什么都不会,只有一身纯净的正气。
没错,你大概猜到了,你就是那把剑的器魂。
师父给你的那把剑,就是你的真身,所以你才能用那把剑杀了迪奥,不然你以为,妖族族长是那么容易死的吗?
那些年你一直在我身边,所以我的本性一直被压抑着。直到潘大夫他们找到我。
那天潘大夫把你催眠,你重新变成了我手里那把剑的时候,我差点落下泪来,我没有杀了剑锋,骁神,花百里他们,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你的朋友,我怕杀了他们,你会难过。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自己就醒过来了,你知道那种落差吗?就是上一秒你还能毁天灭地,下一秒你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我气急败坏,才会弄断你的手腕,如果你要怪我,那你就怪吧。
你不必担心我,我现在已经没有滔天的杀气了,我只是脾气不太好,如果我去青楼,老板要问我要钱,我会砸了他的店而已。
哈哈,开玩笑的。
谢谢你。
这些年一直这么照顾我也好,一直劝我回头也好,没有杀我也好,总之,谢谢你。
对了,如果我遇到潘大夫的话,我会告诉她,你在找她。
你就不用谢我了。
最后,不要来找我,不要担心我,你有你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
再见。
落笔:二石。”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米尔没来是因为,他在半路被立伟劫杀,死得很难看。
不过都不重要了。
我终于走到了山顶,师父的坟头草已经很高了,我坐在师父的坟前,给他清理杂草。
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
我转过身,和她四目相对。
她说,我听二石说,你在找我。
我笑了笑,说,我开玩笑的。
她也笑了,山间的风吹起她的长发,我想起那天她用浮生草给我泡的茶,若是我喝了,大概会更好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