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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他却冷冷的立在风雨中一动不动。
大雨洇湿了他的飞鱼服,雨水流下,竟如泪水,好似飞鱼这似龙非龙的畜生在心伤痛哭。
他提了绣春刀,面无表情的走向面前跪着的一列人犯。
“苏若水!你这个背弃师门欺师灭祖的畜生!你不得好死!!”
被羁押的人犯多身有伤痕,却在他面前强力跪直了身躯叫骂不屈。
苏若水走到为首的一人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轻声道:
“钱师兄,你说什么?”
圆脸人恨恨的瞪着他,却被大雨迎面浇的睁不开眼。
“苏若水!你别得意!今日你敢动我青龙派,明日五方盟的其他师兄弟必将你碎尸万段!即便你能侥幸逃脱,也别忘了,你违背了铁煞令投靠朝廷,铁煞使必取你项上人头!”
苏若水眯着眼看着他,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浅笑:
“铁煞令都是前朝对付蒙古蛮子的东西了,世易时移,就是你们你们这帮迂腐不化的蠢材还固守,有多少有志之士被这可笑的铁煞令阻碍了报效国家青云直上的脚步?铁煞令?铁煞使?哼。”
鼻子里不屑的哼了一声,下首的人犯听到这里怒极,纷纷欲跳起叫嚷,惹得身后看押他们的力士校尉纷纷呼喝着用力压住他们。
“苏若水!你是个畜生!你不是人!!”
“苏若水,改日师傅出关,必将你这个叛徒碎尸万段!!”
“苏若水!你就是朝廷的狗!!铁煞使会把任何投效朝廷的鹰犬大卸八块!!”
……
苏若水突然高喝一声:
“那我等着!!”
此声用上了内力,声音层层叠叠互相击撞着传出几里之外,不仅是叫嚣的人犯,连身后看押他们的将校们都捂着耳朵踉跄着后退两步,站在苏若水身边的人犯和将校甚至一口血吐出。
“苏大人好功夫。”
苏若水一瞬间恢复了冷淡,侧身对着声音来源的方向一拱手:
“唐大人。”
同样身着飞鱼服的年轻人走上前,眉眼安详明晰淡远温润,他对着苏若水微微一笑:
“苏大人刚刚那一声似少林的狮吼功,细听之下却又不同,不知道是什么功夫?”
“雕虫小技,怎么能入得了唐大人的法眼。”苏若水谦逊而笑,声音温柔,但这笑容和声音却又似不达心底。
“海风兄出身朝廷的教习所,自然不清楚江湖上的各种武功,”另一个不羁的声音响起,另一个身着飞鱼服的年轻人凑上前,睁着看似清亮单纯的眼睛笑着看着苏若水,“苏大人,你也知道,我既不是江湖豪侠出身,又不是朝廷教习所培养,我这个市井小混混也想开开眼,不知道苏大人能否为我解惑?”
一个“朝廷教习所”就贬低了苏若水的来路,又一个“豪侠”彻彻底底讽刺了苏若水的作风,可偏偏这个人带着稚子一般纯洁无辜的表情,让苏若水想发火又找不到由头。
“程大人说笑了,”苏若水咬着牙,对程桦抱拳,“小小拙技,承自白虎帮的虎啸功。”
程桦瞪大眼,嚷嚷道:
“哇!都说五方盟五派一家,果然名不虚传啊,白虎帮远在西域,你们青龙派竟然也懂得他们的功夫!”
跪在苏若水脚边的圆脸人犯忽然叫道:
“苏若水,你果然违背师命进入了云霄洞!你果然偷学!!!”
苏若水轻蔑的一瞥:
“那又如何?”
说着,一个百户来到苏若水身边躬身抱拳:
“苏大人,柴草已经堆好,浇好了火油。”
苏若水冷笑着看了眼地上睁大眼的犯人,这才轻飘飘的吩咐那名百户。
“火油一定要保证浇够,不能让雨水浇灭。”
“大人您放心。”
苏若水点点头:
“点火吧。”
那名百户领命而去,圆脸师兄忽然想到了什么,身上虽然绑着,竟用膝盖飞快的掉转了方向。
一干师弟也急忙照做,却只来得及看到云霄洞门口冲天而起的熊熊大火。
“师父!!”
“师父啊!!”
“不要!!师父!!!”
……
人犯哭号声起,圆脸师兄回身又惊恐又愤怒的瞪着苏若水:
“苏若水!!!师父还在里面啊!!!”
他惊诧的失了声音,因为面前的苏若水完全不为所动。
他高高在上,俊秀的面容被迎面的火光照亮,后背却仍然浸在黑暗的风雨里,他垂眸看着他,半垂的眼皮遮盖着眼中汹涌翻动的恨意和疯狂,然而嘴角只卷起一个最轻微的冷谑的弧度,此刻的他完全不似一个人,而是一个九殿十域最嗜血的罗刹,裹着神仙最美好飘渺的皮囊,却从没处肌理毛发向外散发着死亡的血腥味道。
他和苏若水对视着。
苏若水挑挑眉,懒懒的举起手:
“钱书,是不是在想怎么从前就没看清我是什么人?——现在我让你看的更清楚一些。”
说完,那手又懒懒的放了下去。
耳边顿时响起一片惨呼。
钱书循声转头,只见寒光片片,绣春刀上的血迹转瞬就被大雨冲刷殆尽,刚刚还生气十足大声哭骂的师弟们都变成了无头的尸体软软倒在泥地里。
唐海风微微皱眉,审视的看着苏若水的侧颜,但是苏若水却只看着钱书桀桀笑起,笑到最后竟畅快舒然难以自抑,笑的唐海风头皮阵阵发麻。
“苏大人真是好手段。”程桦倒似满不在乎,笑道,“听说五方盟传承了一千多年,你今天灭了青龙派,就不怕玄武白虎和朱雀来找你麻烦?还有那个五方盟里最神秘的知庸门,可是听说不比铁煞使难对付啊。”
苏若水看向他,冷冷一笑:
“活到现在苏某还没有怕的东西。”
“千户大人,这人——”
钱书身后的力士没有得到命令自不敢动,听到现在终于忍不住战战兢兢的出声:
“带回去吧。”程桦倒是先答话了,“镇抚使大人对钱大侠可是很感兴趣啊。”
说着,打了个冷战:
“这又不是关外,怎么这么冷啊,幸亏去的不是关外的玄武坛啊。”
善后工作唐海风和程桦自然都没有插手,一来这里是苏若水的师门,唐海风觉得自己不便置喙,二来程桦向来耍滑偷懒,只要有人愿意干的自然不愿意上前,所以后半夜两人就回了山门外的宿营地,只有苏若水带着百户杜强和一帮校尉干到黎明。
青龙派掌门闭关的云霄洞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启,苏若水无言的在洞门前站着,此时雨势有所减弱,但仍然气势轰隆,程桦和唐海风骑在马上等着,最后是程桦不耐出声提醒,苏若水才转过身。
饶是有所准备,程桦和唐海风被苏若水青白色的不似活人的脸庞也吓了一跳。
马队呼啸而出,即便雨还在下,身后,青龙派仍然被湮没在一片浩大熊列的火海中。
他们赶了一天的路,在傍晚返回北京。
北京已经一连下了三天的大雨,此时大雨犹如倾盆,大明门刚遥遥在望,竟先看到了一辆程桦熟悉的马车,“北镇抚司镇抚使毕”的灯笼高高挂着,让本就不多的行人远远绕道而走。
马队行至近前众人勒马下地,对着马车抱拳行礼道:
“参见大人!”
车帘挑开,毕良昇撑开伞跳下车,呵呵笑道:
“行了,都辛苦了,天色已晚,不用回镇抚司了,公事明早再说。”
他笑着对着三个年轻的千户招招手:
“一路风尘也着实累着你们了,今日是家宴,我可是奉命来接你们。”
“哎,大哥,”程桦与毕良昇最熟,最先恢复了没事人的样子凑上来,“嫂子做了好吃的了?”
“哎哎,小赤佬,侬脑子进四啦,出去狠三狠四人来疯的啦?”毕良昇见程桦上来板起脸照着程桦脑门拍了一下子。
唐海风瞥见苏若水一脸茫然,好心的低声提醒:
“大人和程桦都是镇江府的人,他们在说镇江土话。”
“大哥,你可冤枉我,”程桦抱起脑袋嚷嚷,“这次出去威风的可是苏大人,您没看见,自己的师兄弟眼都不眨就能全砍了。”
苏若水看到毕良昇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急忙抱拳行礼:
“大人,属下惶恐。”
“呵呵,苏大人刚到锦衣卫就立下奇功一件,五方盟盘踞百年早已成了朝廷的心腹之患,如今苏大人刚到就能为陛下去其一足,真是居功至伟啊。”
“大人切不可这么说,属下惶恐。”苏若水急忙抱拳弯腰,语气急促而急切,“为朝廷效力为国家尽忠本是属下分内之事,何功之有?若有,那也是唐大人程大人协同得力,大人您领导有方。”
“呵呵,若水你见外了,到了我麾下就和我是一家人,今晚你也要赏光过府一叙啊,主要也是为你接风洗尘,不要推辞!——还有澜臣啊,”他称呼着唐海风的表字,亲切的道,“徐家小姐已经被你嫂子接过去了哦,而且我已与唐大人说好了。”
唐海风一直淡然的面庞竟然流露出一丝羞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澜臣谢过。”
这时马车里忽然传出一个欢快的女声:
“姐夫,该说完了吧,您打着伞他们可还都淋着雨呢,有事咱们回府说好不好?”
毕良昇回头对着马车笑道:
“你是心疼程桦么?”
车帘一挑,一个公子打扮的姑娘跳下车来,苏若水没看清,只见她身形轻盈的跑到程桦身边,给他撑起伞:
“程桦,你看你一身泥,跟个泥猴儿似的。”
“你看你又穿男装,跟个男人似的。”程桦毫不客气的顶回来。
“那不是为了行动方便嘛,谁叫你们都瞧不起女子,”那个女子的一半脸被雨伞挡着,苏若水看不清,“不许去那里不许去这里不许干这个不许干那个,讨厌死了,凭什么啊?”
“凭你这样没人敢娶你。”
“你娶我不就好了?”
那女子满不在乎的道,这时就听见车里传出一个端淑的女人声音:
“庭林啊,别为难若湄了,我们若湄就有不输男儿的志向和担当又怎么了?”
“对啊对啊,程桦你听到了?”
“嘁!你看嫂子这样端庄静秀才是女人该有的样子,”程桦别开脸,又对马车转作笑脸,“嫂子,没想到你亲自来了!”
“我来押你这只泥猴儿——庭林,若湄说得对,别让他们再淋雨了,有事回府去说。”
“是是,夫人说的是。”
校尉和力士们由百户杜强带领返回了北镇抚司,毕良昇也回了马车,正当剩下的三人准备转身上马的时候,苏若水背后传来了刚刚那名女子的声音。
“对了,你是新来的苏大人对吧?”
苏若水急忙转身:
“回小姐,是。”
那女子现在对着他说话,面容倒完全露了出来,只见她唇若涂珠眸若星辰,弯弯的柳叶眉和弯弯的笑眼衬在一起让人看见心怀大畅,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男装,倒更凸显了她凝脂白玉般的肌肤。
见苏若水睁大眼呆呆看着自己发愣,女子又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苏大人,你看你脸色青白青白的,一定要注意啊,淋雨久了会得伤寒的——拿着吧。”
苏若水愣愣的抬头看了看忽然罩到头顶上的雨伞,又低回来不解的看着那双弯弯的笑眼。
“给你啊,”那女子把伞柄向前送了送,“反正我要坐马车,用不到的。”
“哦,谢……谢谢。”
苏若水傻傻的接过,见那女子要转身跑回马车,想都没想竟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直到把那女子送回马车旁边。
“沈若湄!你矜持一点好不好!”
程桦骑在马上不悦的嚷嚷。
名唤沈若湄的女子已经挑开车帘进入了车里,听到这话探出头,苏若水慌不迭的把伞遮过去。
“要你管!你不许我对你好我就对别人好!”
“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你们关心人就是兄弟义气,我关心人就是水性杨花,凭什么呀!”沈若湄哼哼的喊,苏若水咬住嘴才没让自己冲程桦附和一句“对,凭什么啊”。
“苏大人,你别管他,我就是这样的人。”沈若湄转头对着苏若水笑,“我叫沈若湄,苏大人你可要记住了啊。”
“若湄好,若湄好听。”此时苏若水头点的像小鸡啄米,心里想着这个反应太难看,显得太傻,可是就是控制不住表情。
沈若湄冲程桦得意的扬扬头,这才心满意足的钻回车里。
“小丫头,又跟程桦斗嘴。”毕夫人的声音隔着车帘有点闷。
“我就喜欢和他斗嘴,姐。”沈若湄的声音却依然清亮如昔。
苏若水一手打着伞一手抓着缰绳,一路去往毕府的路上,他自己不知道,但唐海风看到,他脸上竟然一直挂着刹不住的笑意。
几乎不看路了,都仰头看着那伞。
自从苏若水来了,唐海风还从来没见他笑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