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入冬进了腊月，难得有几日晴天，春节将至，各家各府的长辈也格外忙些，小辈们却都贪了闲，南嘉懿便约上穆家姐弟往醉仙居去了。
　　“前些日子听说收了账本上来，今日瞧你这架势，怕是又赚了不少。”穆三打趣着。
　　南嘉懿倒也不含糊，“我这三州的盈利加起来，还不如赵家在齐州一地的私盐赚的多，我这点小钱也就够请你喝一坛仙人醉，你倒是想想法子，怎么把赵家的私盐经营弄到自己手里来，那时候莫说一坛仙人醉，就是百坛仙人醉也不在话下。”
　　“说得轻巧。”穆嘉豫撇嘴，“这事儿我前前后后查了两年也就查到了一些旧帐本，要想取缔，还得寻一些快准狠的法子。”
　　姐弟三人正聊着天，浔春进来禀告，“小姐，景王殿下来了。”
　　“他来做什么？”南嘉懿疑惑，穆嘉豫和穆嘉乔偷偷交换了一下眼色，忍住笑，正襟危坐。
　　“怎么？不欢迎我？”三人见景王进来，欲行礼，景王挥手，“说了多少次，在外就免了这些虚礼，你们怎么就不听呢？这里又没有外人。”
　　来者是客，南嘉懿便也替景王酌了一杯仙人醉，呈至面前，“太子去了京畿主持灾后重建，景王殿下没一道去吗？”
　　“这些替父皇亲临的大事，连煜王兄和昭王兄都争不过，怎么会轮到我这个闲散王爷头上？再说了，我若去了，今日哪里会有机会品到这上好的仙人醉？”说完举杯一饮而尽，甚为满足，“托了南姑娘的福。”
　　“殿下客气了。”
　　“讨了姑娘酒吃，哪有白吃的道理。”说着拿出一个略显陈旧的物件和账本，“这是宋翕从齐州寄回来的令牌和账本，虽是前年的账本，但里面清楚的记载了赵家私盐的运营地点和路线，以及抵达时间和目的地，盈利情况，经过观察比较，这两年与前年运营情况并无太大差异，若是……”楚宸易本是一本正经的分析着赵家私盐的巨额牟利，但是南嘉懿却一直意味深长的盯着他，他不得不停下来，“姑娘一直盯着我看做甚？”
　　南嘉懿的心思不藏分毫，“景王殿下莫不是会读心术？怎的每次都能带来惊喜？”
　　“你这登徒子莫要走，便是你辱了我妹妹，如今又不肯娶她，走，跟我去见官！”楚宸易刚要作答，却被街上的喧闹打断了。
　　穆三总爱凑热闹，立马起身，推开窗去看，“呵，那不是煜王吗？”原本毫无兴趣的三人，匆匆起身走到窗边。
　　那壮汉看着要扑上去，却被煜王的手下拦住，不想那壮汉有些蛮力，将两个侍卫打翻在地。
　　楚宸易忍不住吐槽，“煜王兄不爱习武，怎么出门也不知道多带两个侍卫。”
　　“那殿下还不快去帮忙？”南嘉懿挑眉。
　　“本王才不要去趟煜王兄的浑水。”这人真是，方才露出怜惜之意，如今却又傲娇起来。
　　“公子小心！”饶是没有热心的景王殿下，倒是不缺热心的路人。
　　可这路人的出现惹得穆三又嘲笑起来，“哟！这南柯倒是个热心肠。”
　　“南柯？就是前几日来跟着老太太来投奔南家的南柯？”南柯是谁，南嘉懿不是不知道，她二叔的儿子，南家小辈里唯一一个儿子，日日被南老太太当个宝的捧在手心里。
　　“对啊，眼力见挺足啊，这下帮了煜王，虽然只是一点小忙，但积小成多嘛。”穆三一阵夸赞，毫不吝啬，可转念又道，“不过我却看不懂了，他攀关系不说太子，怎么也应该搭上昭王啊，他怎的为煜王出头呢？他是真糊涂呢，还是想另辟蹊径啊？”
　　南嘉懿戏谑一笑，“那也得要有本事才行啊。”
　　他们瞧着，那壮汉想进攻，可被煜王的手下死死抱住，又听见南柯道，“你口口声声说这位公子轻薄了你家小妹，你可有证据？”
　　“我妹妹说了，那人穿的衣服上绣了金线，祥云密纹，佩戴着月牙型的玉佩，与这位公子甚像，而且左手掌心有道疤。”那壮汉说的有模有样，一点也不像胡诌。
　　南柯小声对煜王说了些什么，煜王倒点了头，继而南柯说道，“这位公子说了，他的掌心并没有疤痕，不信你看。”说完煜王伸出了双手，周围的人都看清了，手上并无疤痕，那壮汉傻了眼，顿时失去了支撑，这不可能？！他带着妹妹偷偷在暗地里确认过，是煜王无疑，所以他才一直等着机会，想为妹妹讨回公道。
　　楼上的楚宸易啧啧称道，“那壮汉怕是没有弄错，不过煜王兄却是狡猾了些，他去年玩弄箭矢割伤了手，左手留了一道疤，虽然是小伤，隐藏的又极好，旁人虽不知晓，但他心里自然是介意的，前些日子就听说煜王兄得了西域的奇宝舒痕膏，有祛疤的奇效，我还以为他是进献给贵妃娘娘的，没想到是自己用的。”说完露出鄙夷之色。
　　街上的南柯为煜王解了围，而煜王还卖了乖，“本王乃是皇子，自当作为表率，岂会做那不耻下流之事？更何况清白乃女子的大事，这位好汉既是为了家人，本王体谅，便不予追究了。”说完让手下放了壮汉，带着南柯一道离去了。
　　“煜王戏做的不错啊。”这次轮到南嘉懿夸奖了，“还博了仁善的名。”
　　“你若是见到太子在朝堂上替灾区百姓哭穷，怕又是会大跌眼镜。”楚宸易讪讪一笑，“都是皇家出来的名角儿，做戏而已，别太当真。”
　　南嘉懿沉思了一会儿，穆三见状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太子有没有找我哭过穷。”南嘉懿说的一本正经，其余三人不禁被呛了一下。
　　而远在京畿的太子突然间打了一个大喷嚏，南泾之见状，慰问道，“外面风大，太子殿下去车内歇息吧，如今灾民已经安置，朝廷赈灾的银子和京畿商户所捐的物资足够灾民们过冬了，剩下的，就是等来年春天再重新修建房屋和堤坝了。”
　　太子笑了笑，并未挪动步子，“多谢南相关怀，本宫并无大碍，不过这一趟随南相出来赈灾学到了不少，南相出自寒门，自然更懂得老百姓的疾苦，赈灾一事处理的严谨有序，本宫佩服。”
　　“太子殿下过奖了。”
　　“后日我们便可启程返京了，听说嘉懿表妹回京了，不过这政务繁忙，南相怕是还没有和表妹好好聚一聚吧？”
　　听见太子提到南嘉懿，南泾之有些尴尬，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他的发妻和先皇后可是同胞姊妹啊，心中衡量一翻，“穆老太君思念外孙女，一回来便接到穆府去小住了，下官这段时日公务繁忙，没办法抽出时间陪她，待这次赈灾结束，也可回去好好陪陪小女。”
　　“待我们回京，过不了几日便是小年夜宴，到时候南相可要带着表妹去赴宴，太子妃一直想见一见嘉懿呢。”
　　“是。”南泾之嘴上答应得诚恳，可是心里却依旧矛盾，穆府外孙，太子表妹，他这个在外养了十五年的嫡女有多大的份量他怎么会掂量不出？他忠君，出身寒门受陛下青睐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他娶了武国公府的嫡二小姐为妻，在民间他和陛下是为连襟；他纳了赵家嫡小姐为妾，如今朝堂之上，赵家则是昭王的后盾。他从不揣测圣意，也不偏袒任何一方，他与陛下谈利弊得失，从不受制于人，所以陛下信他。可是，只要他忠君就能有善终吗？他看得出陛下有意宠爱煜王和昭王，才会纵容他们拉拢权臣，也看得出陛下为江山社稷宽待寒门学子。他抬头看了看太子的背影，那太子呢？自先皇后去世，陛下对太子的宠爱大不如前，只有当煜王和昭王争夺不休的时候，陛下才会派太子做个和事佬。他不禁感叹，当年先皇后还在时，太子是多么意气风发，如今煜王和昭王手中握着几员大将，而太子手下能说话的怕也只有武国公府和礼部尚书，树倒猢狲散，他突然不禁替太子感到悲哀。
　　可是朝堂，从不只有一面，南泾之中庸，不揣测圣意的他，怎么能够了解陛下真正做的是和打算呢？陛下是那么爱先皇后的一个人，他怎么会忍心让他们俩唯一的孩子甘于平庸呢？他只看到煜王和昭王的成长，却没有看到太子在逆境中的蛰伏，他清楚煜王和昭王的实力，可是他终归是小觑了太子，小看了他突然回京的嫡长女。就像这次赈灾，他看到的是地方官民上下一心，富人之仁；而他不曾知晓的是，京畿地方的商贾皆是得了既明山南姑娘的授意。有些事是他看的太简单了。
　　醉仙居来往的是人，传达的却是各种消息，小厮上楼，在守门人耳边低语几句，守门人得了消息，往里走去了，“殿下，刚得的消息，煜王请南柯入府了。”
　　“知道了。”景王挥了挥手，那人得令便退下了。
　　“煜王想拉拢南柯？”穆三开口即问。
　　南嘉懿和穆三想的一样，“煜王想要一颗棋子，南柯想要傍上一棵大树，互惠互利的事儿。”
　　穆三眯着眼儿，忽然坏笑，“我要是煜王，我就让南柯作奸细。”
　　“我觉得这主意甚好，煜王兄手中刚刚失了一员大将，补位上去的又是昭王兄的人，南柯只要会做戏，取得昭王兄的信任轻而易举。”楚宸易立马想到其中的关键，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儿，他们一直乐见其成。
　　穆嘉乔却道，“倘若煜王未能遂我们所想该如何？”
　　“那就让人提点他一二。”南嘉懿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与景王和穆三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那厢南柯未曾想到他今日心肠一热，随手就替煜王解了围，那可是个有实权的皇子，一般人巴结还巴结不来呢！眼下他出了煜王府，人还觉得飘飘然，既得了煜王的赏，又得了煜王要送父亲京中官职的承诺，欢喜的不得了，健步如飞，往南府去了。
　　南柯一五一十的将今日事说与南老太太和南梦儿，南老太太听了又是高兴又是激动，“煜王殿下当真如此许诺的？”
　　“当真。”
　　再次得了肯定，南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真是老天开眼，如今这日子才算是有盼头了。”随着又叮嘱南柯，“往后你也多与殿下亲近亲近，若是能够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那咱们也算是扬眉吐气，不必寄人篱下了。”这是老太太的真心话，南泾之不是她所出，就算官至宰相，娶了名门望族的女儿为妻，纳了高门大家的女儿为妾，也不如她那个在玉溪任县令的小儿子。可老太太也不想想，才学、手段都不如南相的寒门县令，若不是南柯如今有几分用处，这样的人哪里值得煜王的金手帮称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