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第一次初诊
　　房间里很安静，偶尔才会传来翻书的声音。女孩抬手看了看时间，欲言又止。
　　“李教授，您看能告诉我，是什么病吗？”女孩声音很甜美，脸上还带着笑容，心平气和的问道。
　　李谦惊叹女孩的表现，想必她早已经猜到了。但李谦还想再确认一下，因为那句话说出口，通常意味着“死亡倒计时。”
　　女孩前几天发烧不退，辗转了多个医院，才见好转。
　　按照医生的建议，女孩来到了京大附一医院检查，门诊医生看完检查结果后，给推荐到这李谦这里。
　　肿瘤科，也称之为癌科。这是患者最不愿意来到的科室。
　　目前世界上除去一些疑难杂症不可治愈，只剩下癌症和HIV。
　　癌症和HIV区别在于，HIV主要攻击T细胞，一旦入侵，病毒会和细胞在一起终生难以消除，而且其生长速度是呈几何式发展。
　　而癌症初期属肿瘤，通过手术切除是有希望治愈的。但若是一旦发展至晚期，癌细胞扩散，治愈可能性几乎为零。
　　“白血病”仔细检查了好几遍后，确认无误。李谦终于说出了结果。
　　“恩”轻轻点头，女孩并没有惊讶。
　　“家里有弟弟妹妹吗？”把报告合上，李谦缓缓开口问道。
　　“没有，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笑容和进来时一样灿烂，仿佛这个结果，与其她并无关系。又或许，根本不在意吧。
　　“你状态很好，这种病也是可以治愈的，心态放平稳。我们会帮助你的。”
　　“医生，待会开药能捡便宜点得嘛，我钱没带够！”
　　“。。。”
　　三个月前，第六次复诊
　　“早上好，王姐。”
　　“早，又是第一个。”
　　“唔，请了三小时假，待会还得去上班。”
　　“先去验血吧，我给你排了第一个。李医生说其他检查今天就不用做。”
　　“嘿嘿，还是李医生懂我，那我去啦！”
　　一小时后
　　“病情很平稳，药需要换一批了，前面使用的药物有了抗性。”
　　“啊？不会很贵吧？”
　　“不会，老样子。”
　　“谢谢李医生。”
　　“真的不考虑住院吗？”
　　“不了，男友还不知道这件事，不想给他添加负担。”
　　“你男朋友真幸福。”
　　“嘻嘻，他对我也很好。”
　　滴滴滴滴，打印机很快便把药品单打好。
　　“去拿药吧。”
　　“嗯，谢谢您啦！今天下暴雨，下班记得带伞哦！”
　　“。。。。”
　　几天前，最后一次复诊
　　“情况很糟糕，造血细胞被破坏的很厉害，药物已经控制不住病情了。你今天必须住院！”
　　“不用了李医生，你像往常一样给我开点药就行了。”
　　“不行，作为一位医生，我不能看你这样放弃自己。”
　　“李医生，我家庭情况你是知道的。我们没能力负担住院费用。”
　　“但，但你。”李谦突然顿住了，几十年来就诊，像女孩这种情况，家里负担不起医药费，他见过太多太多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办法的。”此时李谦已经是用哀求的语气了。
　　“开药吧，李医生。”
　　“不行，今天必须住院。医药费我暂时给你垫付。”
　　“这段时间很感谢您，李医生。”说完最后一句，女孩鞠躬随即离开房间。
　　从那以后，女孩再也没来过医院复诊。
　　李谦仍然记得女孩阳光甜美的笑容，顽皮的调侃，还有那离别时的坚定。
　　从医几十年来，李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患者，在死神面前仍能如此开朗，淡薄生死。
　　真要说起来，也还有一位。
　　那便是他的妻子，她们两个啊，真挺像的呢。
　　三十一年前，刚毕业的李谦被分配进部队。成为一名军医，长期驻扎在祖国边疆。守卫大戈壁军官健康。
　　那时候和婉容只能通过写信交流，几个月才能见一封。
　　大戈壁上送信日子是固定的，每三个月邮局便会发一次。所以每次都算好日子，这几天就能看到婉容的信，想想就会觉得开心。
　　军旅生涯持续了六年，两个人写了上千封信，婉容的信，成了他的精神支柱。
　　六年后，李谦退役调回京城，方才得知婉容早在三年前便已经去世，这些信，稍早前一部分是她提早写好的。后面的，是她嘱咐家人代写的。
　　朋友说，她走的时候很痛苦。
　　秀丽的头发早已经掉光了，长期贫血的脸颊满是苍白，每天只能依靠强迫自己喝点稀粥，维持生命。
　　当时医疗水平不发达，撑了几个月，便过世了。
　　她，也是死于白血病。
　　后来在她们定情的那一天，李谦和婉容，终于结婚了。
　　一个在阴间，一个在阳间。
　　此后几十年内，李谦凭借顽强的意志力，努力攻读博士学位，专研治疗白血病，渐渐成为国内外最有名的专家学者。
　　记忆慢慢回到现实中，眼前坐着一位男青年，肩膀上躺着只老鼠，老鼠正在呼呼睡觉。
　　李谦面前这人有点印象，好像这几天见过。
　　缓缓开口向男青年解释：“白血病也称之为血癌，是一类造血干细胞恶性克隆性疾病。克隆性白血病细胞因为增值失控，分化障碍，凋亡受阻等机制在其他造血组织中大量增加累计，并且会破坏其他非造血组织和器官，抑制造血功能。发病时会出现贫血、出血、感染发热等症状。”
　　“现在她病情怎么样？”小米在来的时候搜过了，因为很明显，李谦个人简历上属于白血病专家。凭借这一点，猜也能猜到是白血病，只要不傻。
　　只是当猜设变成事实时，一时半会还是接收不了。
　　“上次复诊结果不太乐观，最好是住院。”
　　“还剩多长时间？”
　　“丽雅的病情比较罕见，应该是家族遗传的。她从小就容易贫血吧？”话题太过沉重，李谦绕了过去。
　　“嗯，有时候会。”回忆起小时候，丽雅偶尔会头晕乏力，但不会太频繁，过两天就能好。近几年，来的次数越来越多。
　　“对她好点吧，回去劝劝她，尽早来住院。如果你们经济上有困难，我可以帮你们。”心里感叹了一声，李谦不太想谈下去了。
　　“嗯？”小米不太懂，后面一句话什么意思。
　　“别误会，她和我妻子很像。能认识丽雅，也是我的缘分。妻子患病离世时，我也不知道。这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语气很平稳，李谦说出来时，嘴角微微带着笑容。
　　“谢谢了，我会劝她的。”说完便起身，和李谦握手。
　　等小米离开房间后，房间里才传来细小的抽泣声。
　　桌角边上相框，泛黄色的照片，女孩的笑容一如往常般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