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城镇正值寒冬，邻里之间也没啥农活，白天男人没啥事就会坐在篝火旁打打牌消遣，妇女则是成群聚在一起做做手工，聊聊天，自王寒雪回来后，汪氏这几天话语明显多了起来，每次出去都会带着柳子雨与轩儿，向村中人介绍着自己才认没多久的儿女，柳子雨则是跟在汪氏的身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与邻里之间打着招呼。王寒雪回家之后，每天早上都会起来去后山练戟，汪氏看着他每次都精疲力尽的回来，满脸的心疼，劝了几次，王寒雪都是笑着回答知道了，但是每天还是一如既往，汪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每天都变着花样，做些好吃的，给儿子补补，几天下来，王寒雪倒是没有任何变化，轩儿反而胖了一圈。
　　汪氏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儿子有什么心事，不像往日那般纯粹，虽然每日里，脸上都会挂着笑容，但是总感觉有一丝不自然，开始汪氏以为自己多想了，但是最近她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与王卫东说了心中的想法，王卫东嘴上安慰着她，但是眉头却有些轻皱。
　　晚饭时，汪氏说了一些王寒雪小时候的糗事，王寒雪听后淡然一笑，倒是汪氏笑的有些合不拢嘴，晚饭过后，汪氏与王卫东陆续回屋休息了，柳子雨与王寒雪聊了一会，也带着轩儿回去了，院中只剩下王寒雪一人，他独坐良久，看着夜空，眼神却是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夜已深了，小镇人家陆续都睡了，有淡淡的月光洒下，把原本漆黑的夜，添上一丝光明。
　　王寒雪慢慢站起身，伸手拿起方天戟，在院中舞动起来，他越舞越快，长戟发出呜呜的声音，不知舞了多久，王寒雪身形停了下来，他大口喘着粗气，眼中似有一滴泪水滴落。
　　“寒雪。”一声轻轻的声音响起，王寒雪抹了抹眼睛，抬起头，看着站在院中的汪氏，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轻声说道：“娘，你怎么还没休息。”
　　汪氏走到王寒雪身前，伸手摸了摸王寒雪的头，轻声道：“听到院里有声音，出来看看，正好看见你在舞戟，便没有出声打扰。“汪氏嘴上说着，心中却是感叹：时间过的真快，当年还围在她身边到处乱跑的熊孩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身上的稚嫩被成熟的气息所代替，但不知为何，汪氏突然觉得王寒雪有一些陌生。
　　“对不起娘，打扰您休息了。”王寒雪双手握着汪氏的手，感受她手掌心的温度，轻轻道。
　　汪氏拉着王寒雪坐在院中，双手轻拂着王寒雪的手臂，轻声道：“怎么了，跟娘说说。”
　　“娘，我杀人了，但他们是坏人。”许久之后，王寒雪低声道。
　　汪氏一怔，看着王寒雪有些痛苦的表情，心中有些不安，她轻声道：“为什么杀人。”
　　“他们逼死柳家村一百八十六口，我亲眼看到那些人躺在我的眼前，看到一个老者倒在我面前，他们是无辜的，当看到子雨与轩儿，我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杀意，我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为他们报仇，便杀了人。“王寒雪身体有些颤抖，“整整三百人啊，被我屠戮干净，我后悔了，一些普通的喽啰他们只是听着贼首的命令，在柳家村什么也没做，我却将他们杀了。这些日子，我每次入睡，都会梦见柳家村那躺在地上一百八十六具尸体，还会梦见被我屠杀殆尽的雁鸣山贼众，娘，我不想杀人的，不想杀人的。”王寒雪哽咽声响起，眼中的泪水滴落在汪氏的手臂上。
　　汪氏听着王寒雪的话语，脑中一片空白，她的脸色也显得十分苍白，她看着王寒雪，喃喃道：“三百人！”她有些不可置信，她不相信，自己一直乖巧的孩子，竟然双手充满鲜血，她想训斥他两句，但她看到王寒雪痛苦的模样，心里慢慢软了下来，她脑中又慢慢浮现自己孩子浑身是血的模样，心里一阵后怕，她紧紧抱着王寒雪，嘴中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寒雪，没事的。你是娘的孩子，娘一直都知道我的寒雪是个好孩子，那些土匪杀尽了子雨的乡人，便该受到惩罚，娘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也知道杀人偿命，他们为非作歹，就该受到惩罚，不然柳家村那数百冤魂何处申诉？”
　　王寒雪抬起头，眼中泪水肆意流淌，哽咽道：“娘，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心里就是过不去，他们也是我大唐人，有些人可能只是山下的百姓，上山混口饭吃，我却不问青红皂白将其杀了，我与那逼死柳家村里一百八十六口的匪首又有什么区别呢。”
　　汪氏轻轻抱住王寒雪，低声道：“你又怎么知道他们平日没有为非作歹呢？如果不是你，子雨与轩儿会像现在好好的生活么？你愿意看着他们被人凌辱？你说你路上遇到一位赠你宝马的老者，他知道雁鸣山是你所为，可曾怨过你？”
　　王寒雪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
　　汪氏摸着寒雪的脑袋，轻声说道：“寒雪，娘觉得你做的没错，娘听说，现在西梁正在侵犯我国边关，杀了很多人，这些山匪既然有些武艺，为何不去上阵杀敌，为国尽忠？反而祸害自己同胞，娘看来这些人是该死的，寒雪，跟着自己的本心，只要你认为是对的，就去做，娘一直都支持你，但别被冲动冲昏了理智。”
　　“你娘说的很对，寒雪，爹没觉得你做错什么，如果换作是爹，也是如你一般杀的，我相信我的孩子，不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我也相信我的孩子，会是个顶天立地汉子，不会因为遇见事情就会退缩，畏惧，流泪，我的孩子，应该是遇到事就去做，无论结果如何，对得起自己，不会后悔的人，寒雪，你大了，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可能会遇到许多事，但是爹娘都会站在你的身后，无条件的相信你，支持你。”王卫东从屋中走了出来，看着王寒雪坚决说道。
　　王寒雪抬起头看着王卫东，他看到王卫东的脸上有些淡淡的担忧，汪氏脸上则是挂着心疼，王寒雪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轻声道：“我知道了，爹。”
　　王寒雪慢慢站起身，眼睛里的痛苦之色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然，他轻声说道：“爹，娘，谢谢您，孩儿知道怎样做了。”说完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汪氏看着王寒雪离去的身影，脸上还是有些担心，王卫东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道：“相信他吧，有些事得靠他自己想通，看样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回去休息吧。”
　　汪氏看着王寒雪离去的方向，许久之后轻轻的点了点头，起身与王卫东回了屋。
　　阴影处柳子雨的身影走出，她脸上满是泪水，一声低语传出：“谢谢你，王大哥。”
　　夜重新恢复了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