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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采君走进门,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略微富态的身体显得有些疲惫。
她吩咐丫头:“去,给我端一碗解暑汤。”
丫头应声离开。
余采君在冯遇之身边坐下,将小木盒递给冯遇之,唠叨着:“这人啊上了年纪是真不行,快走几步就喘得要命,老咯,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哦。”
冯槿砚站起身,走到余采君身后,给她捏着肩:“大娘才不老呢,出门人家都说咱俩是姐妹呢。”
冯学舟接话:“哟,槿砚,那你还可以啊,我和大娘出门人家都以为是兄妹呢。”
一屋子人被逗得哈哈笑,余采君乐得脸上笑开了花,说:“你们这两个小鬼精哟。”
冯学辉心事重重,只能配合着假笑。他趁大家笑作一团的功夫偷看冯遇之,只见冯遇之一只手摩挲着小木盒,面部表情也未有太大变化,还是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丫头将解暑汤端过来,冯槿砚凑过去也要喝,余采君安排丫头再端一碗来,被冯槿砚拒绝。她撒着娇就着余采君的碗喝了几口。
解暑汤喝完,丫头把碗撤走。余采君知道冯遇之他们有重要的事要谈,于是拉着冯槿砚说:“槿砚,怎么也没见你母亲?她在干嘛呢?”
冯槿砚:“许是看书呢吧。”
余采君:“走,我们去找她,拉着她打桥牌。”
冯槿砚摇头:“大娘你自己去吧,我要在这儿和父亲玩一会儿。”
“他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玩的,”余采君笑,用眼神示意槿砚,“咱们去打牌,再去街上逛逛。”
余采君虽然学识不多,但和冯遇之相伴这么多年,二人默契十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语气,甚至什么都不说,余采君都猜的出冯遇之的想法。
冯槿砚知道父亲是要谈事,自己在场不方便,于是不情愿地随余采君离开。
二人说笑着来到二太太敏书的院子里,丫头说二太太不在,出门去了。
余采君完全没在意,说:“走吧槿砚,去我那儿坐坐,让丫头们给你做点心。”
冯槿砚却皱着眉,若有所思。
余采君走出几步,回头见冯槿砚还愣在原地,喊她:“走啊,发什么愣呢。”
冯槿砚这才回过神来,跟过去。
前厅,冯遇之招呼冯学桥上前,将小木盒递给了他。
冯学辉见状,装作若无其事地问:“父亲这是安排给学桥什么事做?”
冯遇之忽然转过脸,头微低,眼皮上抬,鹰视一般盯着冯学辉,目光犀利,吓得冯学辉打了个寒颤。
冯学舟见父亲半晌不答话,知道冯学辉心急,说:“李先生与西北政署的汪部长相熟,汪部长近日正在筹划成立一个西北民间金融互助会,说是民间组织,但十个会员里八个都是军政届要员,现在还余着一名会员资格。”
李木北打断冯学舟,说:“那天我和汪部长吃饭,听他提起此事,我就想到了实力雄厚的冯家,于是做了简单推荐。汪部长听后觉得不错,但要想常任会员,肯定要对西北金融经济有些贡献。因为我李家与汪部长有些交情,他就给指了条路。西北政署打算联合民间企业家开采一个大金矿,用于西北建设,政府出人出技术出机器,民营企业家出钱,这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事。我的意思是,如果冯家愿意,我可以出面帮忙揽下这件差事,这样一来,冯家名利双收,会员一事汪部长也好说话。”
冯遇之说:“李先生将此事跟我一说,我觉得是好事。既然是金矿的事,你祥叔那边想必摊子大,也脱不开身,正好学桥也熟悉金矿相关事宜,让他去锻炼锻炼。”
冯学辉愣愣点头,看冯遇之现在慈眉善目的讲话,好像刚才那个犀利的眼神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冯遇之说:“李先生,我儿阅历尚浅,还得麻烦您在汪部长那边多提点。”
李木北笑:“冯老爷您太客气,我与学桥合作这些天,深切感受到学桥是个智勇双全,有格局有胸怀有担当的人,虎父焉有犬子。冯家少爷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将来必大有所为。”
冯遇之大笑:“那就借李先生吉言咯。”
冯学桥和冯学舟也跟着笑,只有冯学辉郁郁寡欢。
大家又以时事政治、金融经济、社会发展走向等一干话题聊一会儿,相谈甚欢。
到了饭点儿,冯遇之留李木北吃饭,李木北称有事,借故离开。
散场后,冯学辉等不及,拽着冯学舟就走。
见四下无人,冯学辉急忙问:“学舟,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李木北又和金融互助会扯到一起了?”
冯学舟答:“开头我也没听到,我到前厅的时候,李先生已经和爹说到金融互助会了。”
冯学辉烦躁:“那…那刘庆那边就说不上话了?这么多天咱们的心血就白花了?”
冯学舟:“大哥啊,刘庆和张部长根本不是一个层级,没法比啊。那个刘庆的舅舅,孟辞,都得听张部长的呢。”
冯学辉垂头丧气:“哎!这都什么事啊!”
冯学舟安慰:“大哥,那也好过被冯学唐抢了去吧。”
冯学辉:“这倒也是。但这不就是…到了嘴边的鸭子飞了,我不甘心啊!”
冯学舟:“此事也不一定就没有转机了,按照老爷子刚才的意思,他是确实没有再亲自上阵的念头了。那冯学桥这么多年什么也没做过,他懂什么?官场之事哪有那么简单,想他也应付不来。等他出了纰漏,到时候这个位置不是还得大哥您来顶嘛。”
冯学辉:“这冯学桥,我平日真是小瞧他了。不过这个李木北也是,好像和冯学桥走得很近啊。”
冯学舟:“他们不是在合作金矿的事嘛,平日接触多,自然走得近些。”
冯学辉:“不行,咱们得想想法子,得和这位手眼通天的李先生多些来往才是。”
冯学舟:“嗯。依我看,父亲好像也挺喜欢这个李木北的。”
冯学辉:“父亲这么老奸巨猾的人,喜欢谁能让你看出来?李木北对他来说有益处,他自然乐得结交。”
冯学舟:“哈哈,老奸巨猾,哈哈。”
冯学辉白了冯学舟一眼,接着说:“对了,李木北没提到刘庆,没提到咱们知情金融会的事吧?”
冯学舟:“这倒是没有。”
冯学辉:“哦,那就好,但刚才我总感觉父亲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冯学舟:“我没看到父亲眼神怪啊,大哥,是你自己心虚吧?”
冯学辉:“但愿如此吧。别狐狸没捉到,还惹了一身骚就不好了。”
冯学舟点头。
冯学辉:“槿砚好像和李木北走得很近啊?”
冯学舟:“嗯,这丫头经常往李宅跑,没个样子,回头我教育她。”
冯学辉手一抬,停在空中:“不,让她去。槿砚要是能与李木北有个结果,对咱们冯家来说可是极好的事情。”
冯学舟皱眉:“大哥,这权利之争本就是男儿的事情,干嘛要把槿砚一个小姑娘扯进来。”
冯学辉:“非也。第一,槿砚她既然出生在冯家,很多事情就由不得她,享受多少荣耀就要背负多少责任,肯定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第二,你看不出槿砚对那李木北很上心?我看二人啊也是郎情妾意,若能成就一段姻缘,也是极好的。”
冯学舟:“我可没想这么多,咱们冯家就槿砚一个女孩儿,从小就是在咱们的呵护下长大的,她若受什么委屈,我第一个不愿意。我也不希望她当什么斗争的牺牲品,我就希望她一生快乐,平安。我看堂哥也是这意思,他对槿砚也是宠爱有加,不会伤她分毫。”
冯学辉:“是,是。你说的对,行了吧。”
冯学舟:“大哥,别的事我都依你,只是槿砚…”
冯学辉敲了一下冯学舟的脑袋:“说得我跟要卖妹妹似的,你别搞错了,槿砚也是我妹妹!若是李木北对她不好,我第一个不答应。”
冯学舟笑着点头。
“谁要卖了我啊,我可是听到了。”冯槿砚走过来。
冯学辉:“你这鬼丫头,什么时候悄悄过来的,走路也没个声响。”
冯槿砚笑:“我可是光明正大走过来的,是你们聊得太入迷了,没注意到我。你们俩,谁要卖妹妹啊?嗯?我可要告诉父亲和母亲去,哼。”
冯学舟打趣道:“都不问问买主是谁吗?就一口拒绝。”
冯槿砚双手掐腰,说:“那我倒是要听听看了,谁能买得起我。”
冯学舟趴在冯槿砚耳边,说:“李先生如何?”
冯槿砚的脸“唰”一下红了,红到耳根。她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最后丢下一句“母亲喊你们吃饭呢。”就跑了。
冯学辉和冯学舟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冯学辉:“哎,女大不中留啊。”
冯学舟突然想到什么,一脸八卦地问:“大嫂那边…还好吧?”
冯学辉笑容消失,愁容满面,叹了口气:“哎,她好像知道些什么了。”冯学辉突然转过头,用手指着冯学舟。
冯学舟赶紧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我可不敢。”
冯学辉放下手,又叹了口气,说:“真是没件顺心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