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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十五很亢奋。
他很久都没有这般意气风发过了。
可他仍年少。
只要年少,就有希望,就有不灭的热情与激昂的热血,敢于去与天与地与神与魔相抗。
远方曾年少轻狂。
曾怀着梦跨越千浪。
因为少年年少。
因为年少少年。
单纯到交友交心,无暇到慷慨正义,真洁到以为一个饭局仅是一个饭局而已,烂漫到对身边所有人都可以毫无防备,质朴到可以说道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可以做自己认为正确但与世俗利益相违的事。
一如年少模样。
勇敢无畏。
锋芒尽露。
意气风发。
可是,为什么污垢的社会与虚伪的人情总要玷辱纯洁的心灵?
为什么世俗内外举国上下皆以自身利益为先?
又是为什么我们习惯了对弱者的冷眼与嘲讽,适应了对位高权重者的尊敬与巴结?
能于此世间生存的标准,莫非只有权钱势官利的角逐?
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
秦十五不知道。
他只望天,望地,望人。
秦十五望天。
天高月冷,弯月的双尖砥砺寒锋,在凉风薄雾中锃出沁人心脾的决绝与孤傲。
世间唯此一月。
故它孤。
四季无人领会它阴晴圆缺之变幻。
故它寂寞。
很寂寞。
岱宗虽高耸入云,恒山亦壁立千仞,悉是难于上青天的高。
可月就悬于青天,俯观九州宇内。天下无人无物可与其争辉。
故它傲。
但它由于孤,由于傲,所以才能遗世独立,不沾一尘,随心随性,勇敢无畏。
故它决绝。
它轮廓内只有冰冷洁白的色彩。
正是它那苍白到落寞、苍白到孤寂、苍凉到只能狂傲的脸颊。
亦是它那内心真实的写照。
无暇与纯洁。
秦十五望地。
今宵分外凉,所以青石板添了一层薄霜新衣。
在霜中青石板的青犹为的冷。
如清冷的剑光。
如凄迷的刀光。
青石板青冷的光与月青凉的芒相映,更衬出自然别样的蹉跎。
秦十五望人。
望天下枭雄任首之。
任首之之上为天,之下为地。
天地间唯有任首之公子。
他难道已与天地自然相融合?
莫非他已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难不成苏东坡《赤壁赋》中“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中的意境“物与我皆无尽也”说得就是他?
他的实力到底有多深厚?
他为何深藏不露?
他呢?
他此际内心也是亢奋的吗?
不知道他曾经亢奋过吗?
他虽是黑道枭雄,但他心中是否也有情有义?
他的过去发生过什么,让他最后走向与天下白道为敌的路上?
之前与他两次交手,他从不用尽全力,是他一点也不心狠手辣,还是他根本不屑与我进行全力一搏?
秦十五值此之际,仍浮想联翩。
他平素风流快活的心态让他此刻连紧张也紧张不起来。
果然,任公子举起了剑。
剑直指秦十五。
是任公子举起了剑,还是纯钧剑举起了任公子?
亦或是他俩互举??
任公子举剑是为了对付秦十五,这样说来反而是剑要帮助任公子打败秦十五,所以可以说是剑举起了任公子。
秦十五正思忖,任公子弹指间便掷剑向他!
掷!
剑似一条迅猛的游龙,经任公子一抛直钉向风流剑客纵横剑秦十五!
秦十五变了变脸,正待闪躲,临时定睛一看,忽然发觉――
――被掷/抛/扔/丢过来的,是任公子!
难道是纯钧剑将任公子递了出来?!!
在秦十五一侧身闪躲不及细思之际,任公子已至秦十五身旁。
而任公子此时做了件让秦十五更为诧异的事――
他反手一伸,回手一出,赫然是一柄芙蓉之华列星之光琐石之岩的焕冰长剑!
任公子已执纯钧剑!!??
先是剑,后是人,最终合人剑。
秦十五心中一凛:他已掌握人剑合一了么?
这『人剑合一』乃是当年三大绝世高手之一的『星啸地蛟』霎无求的绝学,传言霎无求可以天上行星为剑,可以鹰隼狮狼之啸为剑,亦可将地上一草一木当作剑法使来,早已至人剑合一的境界。
他和“天下第一剑”风万里、“剑神”孙剑共称“中原的三柄利剑”。只不过他们三个,一个注重剑法而不注重使用的是什么工具(霎无求),一个侧重剑气的发挥(风万里),最后一个看重剑本身的名贵对自身潜能的激发(孙剑)。但他们三人都是江湖剑术的一代宗师、武林泰斗。
霎无求也曾自创一招『人剑合一』作为绝学传递后辈,这招绝学让大侠风万里都曾称赞不已。可惜经当年绝顶峰一役后,霎无求等人自此杳无音讯,这『人剑合一』也自然而然地失传。
而今失传多年后,在一个青年才俊、意气书生的手上竟然再次使出来?!!
任公子执剑之手一振,一道寒芒一闪,秦十五挥剑一阻,正待挡下那剑芒,倏然发现那阻挡下来的竟骤然变成了任公子!
剑?任公子?
任公子?剑?
剑与任公子?
任公子与剑?
谁才是剑?
谁才是任公子?
剑在哪里?
任公子又在哪里?
任公子是不是一柄利剑?
利剑又其实是不是任公子?
任公子邪魅一笑,右手又一出,纯钧剑自下而下划去,以风雷之势滑到面前正一挡的沉戟处!
两剑相抵,火星一亮。任公子的剑并不止步,继续向上猛然一挥,秦十五不料有此一举,握剑不稳,“咯噔”一声,沉戟已被纯钧剑格上了天!
秦十五手中霎时无剑。
他急退。
秦十五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退。
任公子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追。
一个退,一个追。
一个追,一个退。
于这屋檐上。
檐牙高啄,勾心斗角。
一个因手中无剑而退。
一个因对手无剑而追。
一个要趁此时机而退。
一个要凭此时机而追。
退的人此际有没有恐惧?
追的人此时有没有喜悦?
喜悦与恐惧交织。
紧张与激昂磐布。
酸甜苦辣畏惧欢喜奏起一曲高昂振奋的乐谱,在两个人起舞的过程中正唱得慷慨激昂,正歌得神采飞扬。
这是在奏响角逐的欢歌。
还是在敲击着弱肉强食的不公?
这是在赞颂生存的千千阙歌。
还是讴歌着死亡的悲鸣?
这是一首胜利之强音,还是一曲败北之痛哀?
谁知道呢?
退的人本来就是因为追的人追而退。
追的人也本来就是因为退的人退而追。
追与退。
退与追。
这是一个将永远循环下去的平衡。
不知不觉间――
“仗剑青眼枭雄在,杀人神魔不留痕”任公子与“风流剑客纵横剑”秦十五已经陷入了这种僵局中。
突然――
秦、十、五、停、止、了、他、的、奔、逃。
???!!!
剑锋将迎上来。
他却再也不退,直朝向那吹毛利刃摧枯拉朽的剑尖飞跃过去。
他已无剑,怎能硬拼过手中剑芒正盛的江湖枭雄任公子?
不的。
他并不是无剑。
他只是没有实物的剑。
心中有剑,则剑便在手。
没错。
正是“长风销魂剑”。
正是那适才攻破任公子绝学“狼烟天下”的自然空气之剑!
以内力御气,以灵气为剑,剑之所至,宇内披靡,无懈可击,乃“长风销魂剑”。
秦十五的“长风销魂剑”就这样义无反顾地、英勇决绝地迎上了任公子的纯钧剑!
与任公子为敌的不仅是秦十五的长风销魂剑,还有自然中的长风,以及他的决绝。
与倔强。
去战,面对天地荡浩。
这两大当世的一流剑客,都赌上他们剑客的名义,赌上剑的尊严,进行这场夜幕下最后的一次对决!
以剑为名。
剑碰上了剑,剑客遇上了剑客,剑风邂逅了剑芒,决绝遭遇了决绝,天地苍穹瞬间皆尽失色,在这小小的杭州城的小小的刘空烟知州府衙的小小的内院里,只余凄厉张狂的剑光!
月华下,溅出了血。
谁的血?
谁的风?
谁的剑?
谁的月光
此风此宵此景此月此星全都葬送于剑之一绝下。
今宵的宵,埋醉了谁?
今夜的夜,又湮没了谁?
风驰电掣。
荡气回肠。
翻江倒海。
剑风与剑锋叱咤风云的交手后,任公子翻身立在了秦十五在的位置,而秦十五跃到了任公子之前所居之处。
片刻的静。
二人悉未言语。
任公子看向他的剑。
剑锋帝王血。
秦十五看向朦朦的天空。
苍天朦胧。
他眼眸一亮。
低沉压抑的乌云间现出一点绯色。
一点渐渐变成了一抹,一抹缓缓变成了一朵。
他的花儿,落了下来。
他伸手,接下了那血红到残忍的花儿。
他的手依旧白皙,修长。
却随了些许的疲惫。
白与红,在茫茫长夜里分外鲜艳。
与森森然的寒冷。
任公子亦是格外长久的沉默。
顷刻,他一起身,跃入刘空烟的房中,望向那腾着水气,氤氲着热浪的清茶。
大雁过处,在水一方。
南风微凉。
但茶热仍温存。
他将剑轻放置于桌案上,尽量不让它发出声响,随即自袖中伸将出另一只手,悠悠地捏住杯缘,举起其中一杯,向屋檐上抚花的秦十五道:
“请。”
宽大的手掌缓缓一推瓷茶杯,茶杯遂一起穿过窗口飞向秦十五。
秦十五一手微微一动,已端将起了热茶瓷杯,他微笑道:“公子也请。”
一饮而尽。
乌云像只百年老海龟一般匍匐爬行过后,月华重现。
皓月当空,一响白华。
二人已不见。
随后便是云羽攀檐走壁,来到了刘空烟的内院。
他虽未赢。
但亦未败。
至少未败。
那他们两个,适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云羽仰起头,卧在房檐青砖上,好整以暇地望向秋月,边想边笑。
次日破晓。
黎明咬破夜的唇,将那抹血迹留于天际。东方隐约露出朦胧的鱼肚白,人们还迷恋着昨夜的酒与梦而不肯醒来。
别样的眼光带有一丝斜影,射入一扇刚敞开的栅窗里,唐梦探头向外看了看,望见窗缝间新插了枝新花。
绯色的花儿。
浸润着妖红的气息。
与爱情的芳香。
唐梦纤纤玉手一伸,将那朵花儿捉了回来,掩唇轻笑。
笑得有些慵懒。
美煞了。
羞煞了。
也恨煞了。
花与人。
与美人。
一同发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