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凌泉在家附近的粥店等池澈。
　　几个在楼上培训机构上补习班的高中男生走进店里买早餐，其中一个叠穿T恤的小帅哥，凌泉多看了他几眼。
　　
　　池澈悄无声息地落座，“看上哪个了？”
　　凌泉下巴扬了扬：“头发剪的特利落的那个。”
　　池澈扫了眼，是挺像那么回事儿。
　　凌泉：“让我想起一人。”
　　
　　池澈没问是谁。
　　凌泉定神看着他。
　　池澈卷了衬衣袖口，低头看凌泉给他点的东西，说：“不像我。”
　　他觉得凌泉八成是记错了，又想起林之然那会儿留这男孩的发型。
　　
　　凌泉没所谓，认真喝粥，顺嘴问：“待会儿咱们去哪儿？”
　　池澈：“你之前跟男朋友约会都去哪儿？”
　　这话凌泉答不上来。她笑：“你跟你前女友们约会，也是这幅态度？”
　　
　　池澈会了意。她这是提醒他呢，虽然是24小时男友，但恋爱的名义是真的。
　　那爱情呢？他不知道。过往他们腻在一块儿，只有身体契合度是满分。
　　单论走心跟真诚度，他可能还比凌泉高出一点儿。
　　
　　最后定了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地儿，作为他们以情侣身份约会的第一站——
　　动物园。
　　看肥硕的大河马当众排便的时候，凌泉想，哪怕换成海洋馆，荒诞感都能少点。
　　
　　凌泉问池澈：“你最喜欢什么动物？”
　　池澈不喜欢任何动物，但觉得说出来扫兴，随口说：“大象吧。”
　　凌泉努努嘴，“因为大吗？”
　　池澈失笑，问她：“你呢？”
　　凌泉说喜欢狗，可是她太懒，所以这辈子估计也没法养。
　　池澈：“什么品种的狗？”
　　凌泉：“法斗、柯基或者边牧，我都喜欢。”
　　
　　池澈走神了，想起几年前的某个深夜。
　　那次他们有大半年没见过了，一见面都有些按捺不住。他觉得凌泉好像吃不饱，凌泉笑他亮活儿亮了一整晚。
　　天快亮时，他背对着凌泉穿衣服，顺嘴一问：“最喜欢哪种？”
　　凌泉知道他在问什么，撑着脸扯他衬衣下摆玩，说：“上面下面前面后面，我都喜欢。”
　　
　　她喜欢说“都”。
　　骨子里博爱。
　　
　　池澈从不做这种模拟两可的表达，甚至不会让自己陷入多选项的人生。
　　如果凌泉问他喜欢什么姿势，他会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他喜欢主导，他绝不被动。
　　
　　也是那一次，让他开始思考，他或许不是凌泉的唯一。
　　也因为不是唯一，才不值得在她最好的闺蜜面前提起他的名字。所以许知遇会觉得她没睡过男人。
　　合着他这些年，十来回，都是白被她睡了。
　　
　　去看某热门动物时，人多了起来。
　　凌泉抬头看了看周遭挽手的亲密情侣们，再低头看了眼她跟池澈似乎只敢在黑夜里紧紧交握的指节，叉着腰说：“要不算了吧。”
　　
　　池澈觉得行。一次朋友身份的约会，也不算浪费难得的周末时光。太阳底下，她向来不够从容。
　　他也只是替代品。
　　
　　凌泉挺了挺胸脯，抬手遮住眼睛，看向天边的云层。
　　池澈见她站着没动，以为她身体不舒服了，说：“要不回吧。”
　　
　　“好。”凌泉大步往前走。胸腔里堵了点儿什么，她说不清。
　　脑子又闪过一个念头——等这次治好了，她得好好找个像样儿的男人，大大方方地牵着他的手再来逛一次动物园。
　　
　　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许知遇这些年虽然没有恋爱，但依旧精神闪亮，看上去从不缺爱。许知遇甚至不会在人家提起爱情时，像她那样不自知地耷拉下眼角。
　　因为许知遇吃到过糖。
　　
　　她在池澈身上得到的，显然不是糖，而是砒.霜。
　　池澈只爱她的身体，她从一开始心里就明明白白。
　　
　　青春电影里，少年第一次触碰女孩的身体，青涩而纯真、羞怯又大胆，大多以心动的名义。
　　相同的情况下，池澈对她说的却是：“对不起，我失控了。”
　　
　　凌泉的犀利跟骄傲是藏在皮囊之下的。她懂了他的心思，暗示自己千万别在这个时刻跟他谈感情，否则会一败涂地。
　　于是由她制定了游戏玩法。他们走向与爱人背道而驰的那条路。
　　如果有哪一个时刻，致使她错过了爱情，那应该就是这一刻。
　　
　　池澈在靠近出口时，悄无声息地握住了凌泉的手。
　　反转的突然，凌泉偏过头，视线落在他漂亮的指尖。
　　这个男人大抵又一次洞察到她的内心。但他什么说辞也没有。
　　
　　凌泉看不透他。曾经夜不能寐地揣测过他，可什么结论也没得到，还因失眠导致上学迟到。后来就懒得去猜了。
　　
　　两人一直牵着手走到停车场。
　　池澈为凌泉打开车门，她坐进去后，他拍一下她的后脑勺，提醒她手边有糖。
　　
　　凌泉含了颗糖，对着镜子补妆，补完倾斜镜子，看池澈的侧脸。然后凑过去亲了他的脸颊一下。
　　池澈牵了下唇角，觉得这姑娘倒也有意思。随时想抽离，下一秒又入戏。
　　“去哪儿？”他问。
　　
　　凌泉想了又想，说：“婚纱店吧。”
　　下周动手术，如果切除的部位太大，她的胸型就再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完美了。
　　
　　池澈问地址的时候，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凌泉的胸口。
　　他曾在跟凌泉深交后，意识到自己有龌龊的一面，这一眼，他又自我评判，同时他还是个肤浅且狭隘的人。
　　如果凌泉没有美好的身材跟脸蛋，他们现在是不是仅拥有校友的简单关系？
　　
　　凌泉心里却连疑问都没有。她断定，手术之后，这个男人将跟她走上陌路。
　　
　　-
　　他们走进婚纱店，男才女貌，自然被热情的店员们当成一对新人。
　　凌泉直言：“他陪我来，他不试。”
　　店员们露出鄙夷的目光。
　　池澈别过视线，看见一件后背镂空的款式，觉得凌泉穿会好看。
　　
　　凌泉选了一件，进了试衣间。
　　店员问池澈：“是哥哥吗？”
　　池澈摇头。
　　“男闺蜜？”
　　“男朋友。”
　　
　　“……”店员觉得这一对还真是奇怪，问：“那您是不喜欢我们店里的西装吗？”
　　池澈觉得没必要解释他跟凌泉还不是可以结婚的关系，说：“那烦请你们帮我挑几套跟我女朋友刚刚选的婚纱能搭得上的，我试试吧。”
　　“好嘞！帅哥你身材这么好，穿什么都好看的！”
　　
　　凌泉挺胸收腹地从试衣间出来时，池澈已经穿好西装站在镜子前了。
　　她喜欢看这家伙整理领口的自恋模样，但这个瞬间看得她胸口发闷。
　　
　　可能是婚纱太紧了，她屏了屏呼吸，告诫自己，别想歪，别起心动念，这年头还想结婚的都是大傻子！
　　
　　凌泉没问池澈为什么想试，提着婚纱走到他面前，看见他沉下去的眼角，和抬起来揉鼻尖的手指。
　　她第一次穿性感衣服给他看的时候，他也是这幅德行。
　　
　　她问：“怎么样？”
　　池澈不吝赞美：“是可以明天就去领证的那种好看。”
　　凌泉噗嗤一声笑了。他开得起玩笑，她也豁得开笑容。
　　
　　凌泉又指了指那件背后镂空的，请店员帮她拿过来。
　　换好出来，她又问：“这件呢？”
　　池澈抱着胳膊端视她，没说话。他没有克制思绪，畅想了一下她在她的婚礼上穿这件婚纱的样子，新郎的脸是模糊的。
　　新郎得帅，身材得好，活儿也得出色。最起码，不要输给他。
　　
　　“想什么呢？”凌泉别了他一眼。
　　池澈回神，让店员带他去付款。
　　凌泉惊了，“干什么？”
　　“你不是问我好不好看嘛，我的答案就是买下来送给你。”
　　“……”凌泉觉得他今天有点疯。
　　
　　店员也有点出乎意料，解释说：“这件是我们法国设计师款，所以……”
　　池澈：“刷卡。”
　　
　　几分钟后，凌泉拥有了这件价值三万七千块的婚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