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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东元年三月二十五日晚,大兴城。
慕容雪带领着大家大致参观了一下大兴城,双方也都就一些事情互相交流了一番,到了最后,双方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汇聚到这次的主题上。
慕容雪对大夏王朝的谈判使者杨靖说道:“杨大人,我看我们之前已经说得够多了,如果贵使没有问题的话,那我们就把协议签了吧。”
说着,慕容雪手上拿着两份纸质的协议,两份都是慕容雪亲自写的,而且她也在协议的背后亲自署名并盖上了公章。看着慕容雪的笔迹,连杨靖也不得不感慨一声,当真是文如其人,字美人更美。
随后,她轻声对杨靖说道:“毕竟是两国之间的协议,都是要记载在史册上的,有一些条款不便行诸文字,也算是给双方留一点面子。但这字面上的协议您也看一下,好歹也走个过场,没什么问题的话就把名字签到最后吧。”
杨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那起上面的协议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们私下虽然谈得差不多了,但很显然他们之间还是缺乏信任基础的,有时候谨慎一点总是必要的。
在看到没有问题后,杨靖也在后面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在协议书上写的是他们的宁颖公主来这里作为北狄的客卿,但事实上如何,估计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所以,这些糊弄史官的书面协议,杨靖也没有看得太重。
不过他没发觉的是,在他落笔之后,慕容雪的表情好像变得轻松了一些。慕容雪最根本的目的就是让对方签订这份协议,按照寻常的情况下,杨靖肯定能马上发现涉及宁颖公主的那部分有比较大的改动,从而更谨慎地对待这份书面和议,但是,慕容雪成功误导了他,让他认为纸面上的协议只是走个过场,所以也没有过多怀疑,就这样顺利地瞒天过海,一举达到了目的。虽然杨靖仔仔细细查了一遍,但他查阅的主要是双方的地位是否对等,有没有加上一些恶性条款之类的,而慕容雪自然不会给他检查到错误的机会。
而事实上,这份协议中却暗藏玄机。慕容雪在协议里指出,慕容族的客卿一天为慕容族服务,那么就是慕容族的人,受到慕容族的保护。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之后杨太后想要找夏文静的麻烦,根据这个协议慕容族就有权提出抗议。而杨靖本人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自古以来客卿必须站在主家的立场上,而主家也需要为客卿出头,况且夏文静离开大夏王朝境内,杨太后实际上也懒得再去管她的死活,但是,慕容雪知道夏文静不可能一直待在他们慕容族,有了这个协议,以后要是出现了什么变故,她也能顺理成章地提供保护。
慕容雪在和谈过程中也有意淡化宁颖公主的这些事,更多的都是商谈双方的利益分配,这样就给对方造成自己并不重视宁颖公主的错觉,这样对方在看协议的时候,就不自觉会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利益分配上,而不会太过关注宁颖公主的事情。
要是杨靖知道慕容雪心中的想法,估计会气得吐血,他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慕容雪给摆了一道。他本来我握着一手好牌,他手上的夏文静可以让各方自投罗网,而危急的时刻夏文静也可以让各方投鼠忌器,必赢的局面搞成这个样子,也不能怪他太弱小,只能说对手真的是太强大了。慕容雪不仅各种套路层出不穷,而且还能巧妙地玩弄他的心理,这就让他陷入到了对方的节奏里。
不久后,在场的众人都见证了这一历史性的时刻——慕容雪代表的北狄和杨靖代表的大夏王朝签订了和约,持续了数年的恩恩怨怨终于在今天有了一个了结,实际如何不得而知,但至少在形式上是这样的。整个大陆的两个霸主终于握手言和,这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不过对于杨靖来说,他预定的目的可以说一个都没有达到,失去了一个绝好的机会,而对于夏文静来说,这次的经历无异于是一次新生,没有这次新生可能就没有她之后的成长。
双方签订完协议之后,由于天色已经很晚了,杨靖一行人就在大兴城内住了下来。在慕容雪的要求下,大夏王朝的军队全部在距离大兴城五十里外驻扎。虽然现在禁军和近卫军的高层都在大兴城之内,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大意,实力不足的时候,任何一个微小的漏洞都是致命的。
慕容雪之所以在晚上才和杨靖他们签订协议,也是为了尽可能地拖延时间,这样她就可以利用这些时间来做一些必要的准备。慕容雪这种名将,每一步每一手都是算计好的,每个行为背后都有一定的考量,而且环环相扣。
战场有时候也是一个博弈场,人们看到的只是最终的胜负,但很少能看到其中布局的精妙。博弈和战场都是积小胜为大胜,每一步每一手都必有所图,每一个不经意的举动都有其内在的合理性。道家讲阴阳相互转化,相互渗透,真正的阴谋不总是潜于水下,而是浮在表面,但经常被人所忽略。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说的就是此理。
晚上,慕容雪将自己的卧房给了夏文静,并且把那些监视夏文静的人都换成了自己的亲信。而她自己为了方便,从来都是住在军营里,所以打扫一下,倒也很快就能入住。
慕容雪的卧室不算十分华贵,但是干净整洁,没有小女生的那种情调,反而有种寻常女子所没有的大气,乍一看哪里像一个闺阁女子的住所?反而像谦谦君子办公的书房。君子居陋室而自安,居琼楼亦不改其志,心中自有一片天地,反而不会太计较这些外物,而慕容雪一向节俭,也不喜欢那些华美的物什,所以她的居所都是类似的风格。
听说慕容雪将自己的卧室给她,夏文静自然很是吃惊。现在她脑子里有很多问题,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措手不及,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竟然从和亲的公主变成了慕容族的客卿。
于是,她问身边的侍女说道:“绿衣,你和慕容公主的关系很好吧?”
“我们一般都见不到公主,自从公主九岁入军营,吃穿住行都和军队在一起,卧室一般都是空置的。我们平常的工作就是打扫一下屋子,也见不到公主,不过,公主待我们倒是挺好,在府上没有什么限制,除了不能动公主的东西,我们偶尔打碎个花瓶什么的,公主她也从来不跟我们计较,甚至主人房之外的客房也被划拨给我们这些下人。”侍女绿衣一说到她们的公主,眼中那种光亮是骗不了人的,慕容雪对她们的照顾,她们也都是看在眼里,对慕容雪她们只有崇拜和感恩。
夏文静在心里也是暗暗地称赞了一番。夏文静对下人也非常好,她很看不惯那些对下人颐指气使的大家族子弟,如果慕容雪是那种人,夏文静觉得自己也很难能和她待在一起。
侍女绿衣又说道:“公主以前也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在公主小的时候我们就侍奉在她的左右,那个时候的公主也很善良,每天都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直到当年的那场低温灾难。”
说着,侍女绿衣像是想起了什么悲痛的事情,眼角沾满了泪水:“我也有很多亲人因为那场天灾而死,自从那次之后,公主就很少再露出笑容,并且她主动承担了很多的东西,开始接触族中的一些事务。这么多年,她其实一直尽心尽力辅佐族长,慕容族能有今天的局面,公主真的功不可没。”
夏文静听了更是佩服这位北狄第一公主,虽然她的才智不一定输给慕容雪,但她在大夏王朝,总体来说过的还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没有太多的忧愁和烦恼。夏文静自问,现在的自己慕容雪比起来确实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她也很同情慕容雪,同情她的遭遇,而她也想到了另一个人——林瑾,当年那一样爱笑,一样开朗的子瑜哥哥,现在恐怕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他了。
侍女绿衣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不久后她又开口说道:“其实公主她一直承担着很大的压力,虽然她不说,但我们跟随她那么久也能看得出来。自那次灾害以后,我族就与你们大夏王朝势不两立,而公主也进入了军营。而因为公主是女儿身,明面上那些士兵看在公主身份尊贵,并没什么人敢闹事,但背地里还是会对公主指指点点的,而公主的建议也往往会受到族中长老的针对。然而公主硬是挺了下来,在军营里站稳脚跟,又促成了与宁州的和平,现在东部地区能有如今的发展,也全靠公主在其中我族和宁州之间斡旋。”
夏文静问道:“你们公主毕竟是女子,她出入军营这些地方,还是有些不便吧?而且参与军政事务,那也不是女子该干的事情吧?”
侍女绿衣顿时激动起来,说道:“可不是,就说我族的那些兵油子,个个眼高于顶,想要他们看得起,就必须让他们服气。公主何等身份?就为了让士兵服气,和他们同吃糟糠米,同睡一个卧榻,也不避讳男女之防。最后连族长也看不下去了,想要为公主单独安排吃住,但公主以军营上下一视同仁为借口推辞了。也幸好那些士兵油是油了点,但还不敢太冒犯公主,而且他们那些人最后都被公主折服了。公主也没和他们计较,反而还对他们另眼相待,现在的飞雪近卫营大部分都是当年那批闹得最欢的人组成的。至于军政事务,那些长老一开始还一直刁难公主,但公主通过自己的努力做成了不少事情,用实力让他们无话可说。”
夏文静感叹道:“她也是不容易,怪不得能在你们族中获得如此声望。不过,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按理说我应该是嫁到慕容族,最后怎么成为慕容公主的客卿了?”
绿衣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这您还得亲自问公主殿下才行。”
就在这时,慕容雪从外面走了进来,绿衣急忙行礼,说道:“拜见公主殿下。”
慕容雪说道:“平身吧。你先去忙着,我和夏姑娘有点事要谈一谈。”
绿衣恭敬地行了一礼,快步退了下去。
绿衣走后,慕容雪说道:“寒舍简陋,宁颖公主请见谅。我这里没什么规矩,宁颖公主请自便,不必感到拘束,来这里就当自己的家就好了。”
夏文静自嘲一笑,说道:“家这个东西,我已经不奢望了,我真心以待家人,家人却视我为洪水猛兽,如今远离故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慕容雪说道:“宁颖公主大才,待在我慕容族确实屈才,不过您也不必感到有芥蒂,在我这里名义上是客卿,实际上我也不会约束您,您就当这里是您临时的避难所就行了。”
夏文静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为何待我如此之好?要知道我们可是对立关系。”
慕容雪笑道:“我说是被宁州那位逼的,您会相信吗?毕竟人家可是我族最大的粮食供应商,可不敢得罪了他呢。所以您明面上是我们的客卿,实际上我们还不得好好供着你,不然东面起火,我族可真的消受不起啊。”
夏文静也笑着说道:“雪公主所言应该属实,但却不是全部的实话,我不相信以您的才能,会应付不了我那个哥哥。”
慕容雪说道:“您貌美如花,和父王结合后我不就失宠了吗?万一在生个聪明俊朗的儿子,那我何以立足?我可是很小心眼的人,锱铢必较,这种事情可真的大意不得。”
夏文静笑道:“若是以前我可能还信半分,现在我知道您的为人,您断然不可能如此。”
慕容雪看着夏文静,就那么看着她,她的目光中有些莫名的意味,仿佛她不在看着夏文静,而是在看着……以前的自己。
慕容雪意味深长地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我的事了。说句实话,我并不喜欢现在的自己,我想要过像你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我既然是慕容族的公主,挑起慕容族的重担是我分内之事,我不能坐视我的族人继续走下坡路。说句实话我一直很羡慕你,也想就这样在父王的羽翼下,做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孩子。人还是幼稚一点好,经历一些事情人会变得成熟,但也会放弃很多的东西。所以我会救你,也算是救曾经那个自己吧。”
夏文静听了此话,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看着眼前的慕容雪,不知为何泪水已经涌上眼眶。她想到自己不过是远嫁和亲而已,这种打击已经让她心灰意冷,但眼前这个女孩,从前也和自己一样,在如花一般的年纪,有最甜蜜的笑容,可她却不得不舍弃这一切,坚定地走上一条满是荆棘的路。要知道现在的慕容雪,也才刚过十五,比自己还小一点,承受的却远比自己还要多。她直到现在才觉得自己曾经有多么幸福,那些以为寻常的东西,现在看来却是无比珍贵的回忆。
人都是这样,年轻时想要快点长大,因为年轻人都是冒险者,长大就能接触更大的世界,能够好好在这个世界闯荡出自己的天地,而年长的人却怀念年轻时的自己,怀念那个少不经事、无忧无虑的自己。我们想要变得成熟,是因为我们现在无忧无虑;我们想要成为英雄,是因为我们现在处在和平的年代。想要成熟就必须要放弃童真的那个自己,而一个和平安康的时代也不需要英雄。任何成长往往都伴随着失去,获得的东西和失去的东西一定是成正比的,经历过成长的无奈,所以父母总希望孩子脸上天真的笑容能够保持得更久;经历过现实的苦难,所以父母总希望孩子能够安安稳稳过一生,而不是成为一个英雄拯救世界。
变得成熟只是为了创造更好的生活,能够让下一代不再像我们一样过早的承受成熟的痛苦,而战斗也是如此,战斗最终的归宿是结束战斗,让所有人看到和平的那一天。我们应该庆幸我们在一个和平的年代,庆幸自己在一个发展的年代,优秀的父辈让我们无忧无虑,强大的国家让我们安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