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煦二十岁的时候路过花店看到的鲜花，看不到颜色，闻不到花香。也根本不会记得给她听《上海滩》黑胶的叶言倾。
　　
　　二十岁的叶言倾不过是她每天蝇营狗苟遇见的成百上千的人中的一员，是一本昂贵的画册，是一颗耀眼的明珠。过于明亮的少年和昂贵的奢侈品一样，灰扑扑的她可望而不可及，只能被束之高阁。
　　
　　但是十年之后这个人告诉她。
　　他爱她比她想象得多。
　　
　　她翻遍记忆上下，在脑海里竟找不出一丝叶言倾的痕迹。
　　周煦笨拙到不知如何承接由来已久的爱意，再一次手足无措像个儿童。就像那句箴言所说胆小的人会被棉花所伤，连幸福都会惧怕。
　　
　　她没想过这个世界上有人爱她的。
　　
　　叶言倾看她被自己说愣了，便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还要去工作么？”
　　
　　周煦抽神，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对我说这些我还怎么走？”以前的周煦工作才是她的第一位，第一天晚上就算喝到进医院也绝不放客户的鸽子。
　　
　　“去吧。”叶言倾习惯性地捏她的手指，愣是没点放走的意思：“我会等你。”
　　
　　周煦摇头，她不放心，“我就不走，就在这待着。”
　　
　　“那过来。”叶言倾没再在周煦面前装可怜，他从床上坐起，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身边扯，又说：“不走就过来吧，总站这么远，看不清你。”
　　
　　周煦说：“你昨天把眼睛落电梯里了，合着这么长时间你没看见我？”
　　
　　“……”
　　叶言倾稍稍无语几秒，周煦身体里住了个杠精，但是他觉得这样的周煦很可爱，说不出来的可爱。“我说看不清楚你的脸。你耳朵落门外了？”两人嘴一样。
　　
　　于是周煦往前走了点。
　　
　　叶言倾在很多时间只能远远看着周煦，看她开心看她努力也看她痛哭流涕，近距离凝视周煦的脸庞感受她的体温，对叶言倾来说有些奢侈。
　　
　　他揉捏的动作过于亲密熟稔，周煦再度坐在床上，听见叶言倾问她：“你在听到只字片语的几分钟里，在想什么？”
　　
　　周煦开始正视这个问题，或者说正视自己的内心，“我总是很悲观，做了最坏的打算。的确想到你可能生了很严重的病。”
　　
　　叶言倾挑挑眉，“然后呢？”
　　
　　“我会回来和你在一起。”周煦看着他的眼睛诚实道，“无论你同不同意，我都会在这。”
　　
　　“和病人在一起不是容易的事。”
　　
　　“你知道我生病为什么要来找我？”
　　
　　因为喜欢么？
　　她同样也是因为喜欢。
　　
　　叶言倾反问周煦：“你去年为什么跟我分手？”
　　
　　周煦被堵得没话说，沉默了几秒后眼睛湿湿的，牵连着她去找这人的嘴唇，亲了上去，“别说了。”
　　
　　小松在门外罚站了一会，没有听见里面发出争吵的声音，他偷偷打开一条门缝，本来剑拔弩张的俩人看上去要吵架，此时已经吵到床上去了，脸靠得很近，随时能接吻的距离。
　　
　　呵呵，臭情侣的把戏。
　　
　　*
　　周煦是三个月后才知道，当初叶言倾被关在电梯里说哮喘犯了没错但差点死了是假的，小松故意透露给周煦听的，想引她主动去找他，主意还是病号自己想的。他这样细致的人怎么可能不随时带药。
　　
　　周煦被他骗了，留在北京一个星期。
　　前面两天是在医院，后面五天是在他家，直至她的假期消耗完才离开。
　　
　　事后小松吐槽他：“你也太贼了，衣冠禽兽！”
　　
　　“骂人前先查查字典。”叶言倾利用完人就懒得理他了，坐在窗边跟周煦发微信，问她有没有找到座位。
　　
　　周煦回：找到了，但车上太热了一上来就困。
　　
　　叶言倾：困了就睡，不用顾着跟我聊天。到站了我会发消息叫你。
　　
　　小松瞧见叶言倾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又说：“你开始那副死样子，我还真以为你是一朵纯白的茉莉花。”
　　
　　叶言倾道：“离我远点，不想跟傻子成密接。”
　　
　　小松：“煦姐知道肯定不会放过你。”
　　
　　叶言倾没有回答了。
　　周煦放不放过他不要紧，重要的是不要再对他放手。他喜欢周煦，但不是没脑子。他不想周煦为他的喜欢买单，都是他愿意的，但也不想在周煦每次痛苦的时候像个受伤的小动物那样离开他。
　　
　　周煦在五一假期过后才来的北京。
　　她一下高铁就往公司去，车站人很多，她被挤得一脸的汗，结果路上又堵车，迟到了半个小时才到。
　　
　　她很久不频繁地过来，公司新旧交替快，很多年轻员工都不认识她。见着她都会背地里好奇打听这位是谁，老员工扬扬下巴，暗戳戳地说是谁谁谁，都有什么风云……
　　
　　周煦推开门，猫着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看见叶文邵又葛优躺在会议桌前面，手机摔在桌面上，滑了滑，滑到周煦眼前。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对周煦发火。
　　
　　周煦低头看着，蹙着眉，手机掉到灰色的地毯上。所有人都看向周煦，叶文邵也看着。
　　
　　然后周煦淡定地坐下来，打开笔记本，专注地看起来。不多时她问道：“是到我了么？上周的活动落地我讲一下……”
　　
　　她才不想管他怎么想，人没素质之后精神状态好多了。
　　
　　叶文邵没好意思让周煦帮忙捡手机，也没人给他捡，直到会议结束他自己默默钻到桌子底下够着了。站起来的时候后脑勺还撞上了桌沿，疼得他龇牙咧嘴，幸好没人看见。
　　
　　北方这边也热的要命，和南方蒸笼里的热是两种感觉。
　　周煦坐进出租车里闻到一股奇怪的皮革味，背后的汗都快浸透衬衫了，像是一锅杂烩在一起，十分难受。
　　
　　她在北京购置了车房，车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找朋友运到现在工作的地方了。至于房子……周煦曾经想过要卖掉让现金流回到手里，可以在南方全款买一套。
　　
　　但是考虑到也许将来可能会再次回到北京，奋斗十年挣出来的产业，卖掉不划算，前些年每月还两万多的房贷很吃力，但随着年薪的水涨船高，也逐渐适应了。
　　
　　周煦快到小区的时候刷了眼手机，这才看到业主群里通知的下午停水停电，晚上八点恢复，这么热的天她可等不了。
　　
　　周煦给司机报了另一个地址，是叶言倾的家。
　　密码是几个月前叶言倾告诉她的，让她在北京的时候随时来，但周煦连这个城市都不想来了。
　　
　　她进门的时候屋里没人，但空气是凉飕飕的。
　　
　　周煦和人交往极其注意尺度也总是保有后退的余地。但是和叶言倾她想付出一些诚意，证明自己不是个遇事就缩的胆小鬼。她是想和他走一下的，认真的。
　　
　　周煦换鞋去卧室快速冲了个澡。这里没有她的衣服，她去衣帽间找了间叶言倾的衬衣套在身上。
　　他很瘦，可到底是男人的体格，肩部和长度都大的过分，因此周煦身体在里面显得空荡极了。
　　
　　洗澡也是消耗身体水分的事儿，周煦一边擦头发，一边去冰箱里找水喝。没喝两口，门边传来响动，叶言倾进来了。
　　
　　她知道他这几天在北京，但是没料到回来得这么早。看见他的瞬间周煦正猛地往嘴里灌水，差点被呛到。
　　
　　叶言倾把手里的东西往柜子上一放，表情有一丝愉悦和好笑，直奔她而去。
　　
　　周煦情绪并不单一是某种开心或者不开心，而是糅杂在一起，总之很复杂。她觉得自己有些面对突发情况的局促，问题很可能出现在自己的外表等状态上。她此时太不完美。
　　
　　这种情绪直到叶言倾走到她面前，摸她的脸蛋，摩挲了几秒，低声说：“你真漂亮。”
　　
　　周煦抬头。
　　
　　叶言倾低头吻她的脸颊，像傍晚的微风拂过面颊，带来沁心的凉意。周煦稍显糟糕的情绪终于缓和下来，反过来去亲他，把人摁到墙上。
　　
　　叶言倾在招呼她的间隙侧脸喘了口气，笑她：“我们太久没见面了么？你对我有些陌生。”
　　
　　周煦想了想，“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上周。”叶言倾说：“在你家。”
　　
　　周煦表情看上去像刚反应过来，她弯着眼睛笑起来，补充细节：“对，在我家的床上。”
　　
　　“还有沙发。”他问道：“现在要去床上吗？”
　　
　　周煦说：“晚点，等太阳落山。”
　　
　　每个异地的情侣见面都有或长或短的尴尬期，需要过程来熟悉，他们也不例外，周煦在这个过程里找回熟悉的感觉。
　　
　　叶言倾说：“你来我很开心。”
　　
　　于是周煦又亲他，越来越上瘾，从走廊到沙发衣服开始乱七八糟堆在大腿边。她的皮肤雪白，大腿线条柔美，叶言倾看见她秀致的脚踝后有高跟鞋压出的红痕，手指伸下去，在那抚揉红肿的地方。
　　
　　他的指腹施力，又很热，有舒服的感觉。
　　
　　见她表情稍有变化，于是叶言倾的手指向上蔓延去，隐没在白衬衣下面。
　　
　　周煦想起一件事，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彻底地做了，说是辗转很多地方但那些都像小孩子的玩乐和安慰。
　　她总是没有真正的欲望，此时来了点感觉，便问叶言倾家里有没有那个东西，叶言倾想也没想地说怎么可能。
　　
　　于是周煦神秘兮兮地说，可是我有。
　　
　　叶言倾不动声色找着机会奚落她，你一个女孩子出差随行包里装安全措施，能干的很啊。
　　
　　周煦说出差顺便来找男朋友，工作生活两不误。
　　
　　天没黑他们就去卧室把事情办了，晚霞透过窗户进来，他们在床上毫无阻隔地依偎在一起，交颈而卧，断断续续接吻，交流这些日子的生活。
　　
　　周煦的心情不错，会说些不重要但细节的小事，叶言倾倒是很愿意听且很感兴趣。说到底他现在还和周煦异地生活，重合的部分太少，他并不满足。
　　
　　周煦说着说着睡着了。
　　叶言倾的电话响起来，有人约他出去谈事，叶言倾堂而皇之地说要在家陪女朋友。
　　
　　周煦听到电弧那边的奚落骂声，很清楚是他哥的声音，骂他在装什么孙子，他女朋友是谁以为他不知道么？直接报周煦的名字得了。
　　
　　叶言倾把电话挂了。
　　
　　周煦问：“你不去么？”
　　
　　叶言倾幽幽叹气：“除了和你在一起什么都不想干。”
　　
　　周煦说：“和我在一起不是很容易的事么？”
　　
　　叶言倾轻轻地笑：“是啊。那要不要考虑以后天天在一起？”
　　如果要一起生活，这可要从长计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