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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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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自然是来不及了。
  再晚上几刻,定国公府的花轿恐怕都要抬到沈家门口了。
  
  沈如星尚未接受自己辛辛苦苦攒够钱,临到头来却受萧诀连累横遭意外,一睁眼竟回到四年前,一切都需重头来过的事实,便隔着屏风听到文咏梅同身边的妇人温声细语地开口。
  
  “让钱夫人见笑了,都怪我,平日里总舍不得苛责她们姊妹俩,让这两个丫头呀,个顶个的懒怠,遇着什么事儿都慢吞吞的,从小到大一刻都让人放不下心。”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接着道:“便像今日,若不早点过来,我这心里啊便总牵挂着,担心误了吉时。”
  
  这话乍一听好像是在替沈如星找补,可实际上沈如娇正衣着妥贴、精神饱满地站在外间,文咏梅事事记挂还要将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简直一片慈母之心。
  
  唯独只有沈如星才是真正的“拖沓懒怠”,旁的人都已经到齐了,她这个新嫁娘反倒至今没起。
  
  刚拉上屏风的金珠气得捏拳头,“明明……”
  
  沈如星却立刻竖起一根手指到唇边,无声地冲她摇了摇头。
  
  明明什么?
  
  明明昨晚说定的是卯时二刻,而现在才将将卯时初,文咏梅母女便一声招呼没打,领着人冲到她屋子里来了。
  
  明明沈如星不到五岁时,文咏梅便借着自己小产,请来道士说她八字刑克沈家、不利子嗣,一哭二闹三上吊,哄骗得沈承将她送去了庄子,直到两年前才接回沈家,又哪儿来的什么自幼挂心?
  
  金珠气鼓鼓地抿着嘴,听到外头沈如娇在不满反驳:“我才没有,明明只有姐……”
  
  “没规矩!”文咏梅屈指在她眉心一敲,适时打断:“没看到娘和钱夫人在说话?”
  说完,还面露尴尬地冲钱赵氏笑了笑。
  
  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是在欲盖弥彰。
  
  沈如星冷眼瞧着。
  
  想到前世她婚后没过多久,“忠靖伯府沈大姑娘性格怠惰骄纵、不孝不悌,母亲妹妹在家中都得看她脸色,天天睡到日上三竿,还贪慕虚荣”之类的谣言,便传得人尽皆知。
  
  直到那时,沈如星才知道这位全福太太钱赵氏从前在南湖府时,便尤其喜欢打探别人家的私密事,但凡她听说过的事情,不出半月便能添油加醋说得家喻户晓。
  
  也是文咏梅“细心”,这赵氏不久前才随夫调任来京,她便打探到了消息,特特去请了人家来做全福太太,又一大清早赶过来做戏,还不知背后又“不经意”跟人吐露了多少为人继母的心酸。
  
  上辈子的这时候,沈如星毕竟年岁小、经历少,虽则忐忑于自己高嫁,但心中对萧诀和婚后的生活却仍抱有期待。
  
  她一心紧张大婚,担心临出嫁前再发生意外,越靠近婚期便越谨慎,基本都是能忍则忍,却没想到对于某些人来说,退一步不会有海阔天空,只会有得寸进尺。
  
  后来那些莫须有的谣言甚嚣尘上,沈如星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盛京世家圈子里贬损的对象。
  
  直到萧诀平定有功,她也跟着得了诰命封赏,皇后大抵是看了萧诀的面子,当着众命妇亲口夸她“柔嘉维则,至孝至纯”,这事儿才终于算过去。
  
  如今既有机会重来一次,沈如星可不愿再吃这哑巴亏了!
  
  回忆不过几息而已。
  
  金珠以为小姐又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憋屈地转过身去帮她取外衣,谁知听到响动再一回头,沈如星已经穿着罗袜跳下床,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文咏梅跟前,恭敬地低着头半蹲身福礼不起——
  
  “夫、夫人,我真的不是故意起晚的,只昨日那祈福经卷实在冗长,我一直到寅时才抄完……”
  
  文咏梅显然也被沈如星突如其来的这一出给弄懵了,一时间都忘记要纠正她的称呼,下意识顺着话问出声:“什么祈福经卷?”
  
  沈如星怯怯地抬头看她一眼,露出天真茫然的神情,似是不知她为何会有此一问,语速飞快地小声道:“就是往常您和弟弟妹妹们头疼脑热,让我抄来祈福的经卷呀!昨晚您不是说偏头痛又犯了,吩咐我……”
  
  “胡说八道!”文咏梅终于反应过来,想到赵氏从前在南湖府时的事迹,她情急之下连慈母人设都忘了维持,厉声喝止驳斥:“我什么时候让你替我抄过那些东西?!”
  
  说完文咏梅自觉失态,立即重新调整好表情,伸出手去想扶沈如星站直,“星儿,你是不是……”
  
  谁知她指尖都还没碰到人,沈如星就突然像被吓到一般,抬起两只手护在脑袋前,踉跄着往后退开两步,口中急道:“是!是我、我脑袋糊涂记错了!从、从来没有什么祈福经卷!”
  
  文咏梅张着嘴甚至来不及合拢,沈如星又满脸慌乱焦急地抓住了赵氏的手。
  
  “钱夫人,真、真的全是我瞎说的,请您一、一定相信我!”
  
  赵氏惊讶地看向紧紧抓着自己的沈如星。
  
  只见她仅穿着一身单薄的素色中衣,形容狼狈,连鞋都没来得及穿,雪白的罗袜在奔跑时几乎跑掉,此刻松松垮垮地挂在脚尖,可以想象她之前跑过来和文氏解释时究竟有多着急。
  
  而此刻,身形羸弱的小姑娘正满眼惶恐地看着自己,抓在她腕上的手甚至还在微微颤抖,似乎但凡她说出一个“不”字,天都会塌下来。
  
  赵氏心中震惊,觑了一眼旁边脸色不太好的文咏梅,抬手盖在沈如星手背上轻拍着安抚:“好好,沈小姐莫急,我自是相信的……”
  
  只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分明没有半分真信了的样子。
  
  沈如娇这段时间本就一直气闷不已。
  明明此前母亲同她保证过,定国公府的这门亲事肯定会是她的,她才会是嫁进侯门、被众人艳羡的那个。
  
  可如今要上花轿的却还是沈如星!
  
  她现在居然还敢得了便宜卖乖,当众装模作样、空口白牙地污蔑?
  
  沈如娇简直都快气疯了,一时间将来之前母亲的叮嘱忘了个干净,忍不住伸出手搡了沈如星一把,“你——”
  
  “啊!”
  沈如星惊呼一声,顺势往后跌倒在地。
  
  她按住刚才被推过的肩膀,蹙眉“嘶”地倒吸了一口气,似在强忍痛楚,但又很快抬起头来,软声向沈如娇道歉:“对不起……”
  
  这下,便是最爱看热闹的赵氏也全然看不过眼了。
  
  真是可怜见的,出嫁前一天都还要被继母为难彻夜抄经,做妹妹的更是当着外人的面便敢直接跟她动手!这沈大小姐从前在府里过的都得是什么日子啊?
  
  亏文氏此前和约她喝茶那两次,还有脸遮遮掩掩地吐苦水说什么继室不好做,若不是今天亲眼看到,还真就被她给骗过去了!
  
  赵氏心里头有气,上前扶起沈如星,含沙射影道:“过了今日,沈小姐你可就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孙媳妇、靖远侯夫人啦!想必过不久诰命也会赏下来,等将来路上再遇见,像我们这样的普通臣妇,都得规规矩矩地同你见礼呢!”
  
  这话可真是精准地扎在了沈如娇心口。
  
  定国公府的荣耀,侯夫人的名号,还有未来的那些诰命封赏,明明都应该是她的啊!
  
  “嫁给萧诀的本当是——”
  
  “啪!”
  
  沈如娇捂着自己的半边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刚刚扇了她一巴掌的母亲。
  
  文咏梅咬牙放下手,心口还怦怦直跳。
  
  觊觎亲姐姐的夫婿可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如若传出去,娇娇以后还能有什么好人家相看?更别提她们还曾经谋划过顶替沈如星的亲事,更是不能露半点马脚!
  
  做贼心虚的文咏梅此时十分后悔从前对女儿太过娇宠,才使得她如今这般骄纵没脑子,被人稍稍一激,便恨不得自己捧着把柄送上门去。
  
  “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性子还这般急躁!?跟你说过的话,转头就忘干净了是不是?”
  文咏梅紧紧捏着沈如娇的手腕,沉声训斥。
  
  沈如娇是容易冲动,但也不是真那么蠢,经母亲一提醒,也终于醒过神来。
  
  文咏梅又接着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姐每次被魇着了就会说胡话,她将将睡醒还没缓过神儿,你有话好好说便是,急吼吼冲到前面将她吓到怎么办?星儿素来体弱,见风都会倒,哪儿经得住你这莽丫头不小心冲撞?”
  
  说完,她轻轻推了推沈如娇,示意:“还不快同你姐姐道歉?”
  
  几句话避重就轻、颠倒黑白,生生将沈如娇刚才的行为说成了无意。而她之所以会那样,究其原因,也是先被沈如星说胡话给冤枉了。
  
  旁边金珠和银翡听了,均低下头齐齐翻了个白眼,只恨不能当场一一驳斥回去。
  
  而沈如娇心中再不情愿,现下也只能乖乖上前以求补救。
  
  只是她一句“姐姐”才刚喊出口,沈如星就立刻往赵氏背后躲了躲,瑟缩着抢先道:“夫人说的是,都是我做梦不清醒,才会突然胡言乱语。方才、方才也是我自己没站稳,不关娇娇的事。”
  
  被抢白的沈如娇脑袋一空,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旁赵氏则怜惜痛心地看了眼沈如星,胸膛一挺,侧身挡在文咏梅母女前头,颇为正义凛然道:“沈夫人,开脸妆扮还需得费上不少时间,我看咱们还是快点开始吧,否则耽误了定国公府迎亲的吉时可就不好了!”
  
  明明是自己特地去请来的人,结果现在却倒戈护着沈如星!
  从前也没听说你赵氏多正义心善啊!搁这来装什么相!
  
  文咏梅心里堵着口气上不来又下不去,偏偏还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说沈如星撒谎?可她分明句句都是顺着自己说的啊!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文咏梅简直快要呕血,却只能生生打碎牙齿和血吞,掐着手心客客气气赔笑:“那便辛苦钱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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