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学多年，云粹什么事都告诉她，唯独这件事不可以。她低头，装作挑书，避开她问询的眼神，“是我妈的一个朋友送的。”
　　“哇！这么大方！十张有一千块呢！”康琪儿惊叹，满脸的不可思议，也没再深究，抱着书去前台结账。
　　结完账，提袋出店，两人往车站走。
　　
　　书店附近有一家补习班，许多穿高中校服的学生从那出来，涌向车站。每个人的书包都沉甸甸的，脸上写满疲惫。
　　康琪儿叹气，“暑假要结束了。”掰着指头数，“下次放假就是中秋了，得熬一个月呢。”她举手抻腰，打了个呵欠，“还好，我的游戏昨天打通关啦！”
　　聊到游戏，康琪儿语气兴奋，“这个暑假超棒的！”
　　云粹笑笑，淡淡接了句，“我也过了个超棒的暑假。”
　　康琪儿撞她肩膀，“你家水果店暑期生意不错吧？”
　　云粹点头，“有家养老院每天都订很多。”
　　“我的车来啦！”康琪儿拿出交通卡，往前挤，回身挥了挥手，“拜拜！”
　　云粹挥手，“拜拜！”
　　
　　接连到了三辆车，车站的学生消下去一半。
　　云粹从站牌后转到前面，坐在长凳上等。
　　她拿出手机，打开俄|罗|斯方块消磨时间。
　　需要的竖长条即将落到指定位置时，进来一条Q|Q消息，云粹习惯性地划掉。对话框都从屏幕中移走了，那个名字却在脑中不断闪烁，且逐渐清晰。
　　是季晫恒！
　　云粹按退出。
　　游戏弹出提示框‘即将达成新记录，是否现在关闭？’
　　她毫不犹豫地点了‘是’，转而打开Q|Q。
　　
　　[季晫恒]：1395XXXXXXX
　　[季晫恒]：这是给大黑治腿、做体检的医生电话，上次忘了给你，小问题可以直接打电话问他……
　　
　　暑期班级群很热闹，每天都有同学斗图。云粹看自己以往的聊天记录，全是无趣的文字交流，她想变得活泼些，存了些表情图。可惜手机Q|Q没法发图，只能发系统表情。
　　短短一句话，云粹打了删，删了打，反复检查再发出去。
　　[舒云慢卷]：好哒！[可爱/ka]
　　[季晫恒]：[叹气]开学住宿就没时间去公园南门买四果汤了……
　　[舒云慢卷]：学校食堂有呀。
　　[舒云慢卷]：其实食堂的也挺好喝的，还能选奶茶底。
　　[季晫恒]：高中部食堂没有……
　　[舒云慢卷]：能点的。买罐喜多多去甜汤窗口加各种小料和鲜果粒。[得意/dy]
　　[舒云慢卷]：我们班同学经常这么做，食堂阿姨都眼熟他们了，一接罐就直接加料了。
　　[季晫恒]：也是挺有招的……
　　
　　云粹盯住末尾这句的六个点，带着省略号，总觉得他还有话要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过去几辆车，她仍盯着聊天记录愣神，季晫恒没再发新消息。她后悔没回个‘嗯’或者表情符，也许还能继续聊两句。
　　好友列表显示的ID格式是：备注（Q|Q昵称）
　　关掉聊天页，他的ID显示在眼前——季晫恒（……）
　　刚才的对话，每句末尾都是六个点，他的Q|Q昵称也是一串省略号，大概省略号是他的个人喜好吧？
　　
　　**
　　
　　八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学校通知返校。
　　班主任交代完开学需知，把云粹叫到一边，说他一会有事要先走，让她这个学习委员清点各科作业。
　　各科课代表组织组长收作业。
　　同学们逐一缴交后离开。
　　
　　康琪儿作为物理课代表，把各个组长交上来的卷子摞好，拿出名单逐一勾对，拿纸抄下没交作业的人。
　　核对到一半，贝嘉妮找过来。
　　康琪儿问：“怎么了？”
　　贝嘉妮压低声音问：“我们能不能出去说呀？”
　　康琪儿放下笔，跟出去，“说吧。”
　　贝嘉妮说：“你可不可以别记我的名字？我还差两张物理卷没写完，周一早读前我会交到办公室去的。”
　　每年交上去的作业，班主任也不检查，就是给没交作业的人记上一笔，要求他们尽快补齐作业，否则通知家长。
　　康琪儿说：“你周一交去班主任那，他就会给你划了呗。”
　　愿望没达成，贝嘉妮面色难堪，悻悻应‘好吧’。
　　云粹从办公室回来，问两人怎么了。
　　康琪儿代她把事情说了一遍。
　　云粹拧眉想了会，“名单放我这，我周一再往上交。”
　　贝嘉妮道谢，背包要走。
　　云粹叫住她，“我会记名的。你周一交了，我再划掉。”
　　贝嘉妮保证她会早读之前就交，背包消失在走廊尽头。
　　康琪儿疑惑：“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云粹浅笑，“不算吧。明天她不交，我会往上报的。你不喜欢她吗？”
　　“对她无感。但我不喜欢舟奕可。”康琪儿耸肩，撇嘴，“反正她们高中不会和我同班。还有一年就毕业啦。无所谓了。”
　　
　　一小时后，各科课代表整理好作业，搬到办公室。欠交名单被云粹扣下了，并告诉几个课代表明天早读前再催一次，要是有谁交了就拿来给她。
　　段长开完会回办公室问云粹要欠交名单。
　　她拉开凳子，坐到班主任的位置上，一本本翻开检查，以没整理好拖延。
　　段长指了指办公桌，让她把名单压在笔筒下，然后背包离开。
　　云粹舒出一口气，把作业本再叠回去。瞥见舟奕可的名字，停了会，随手翻开，只有前几页写了，后面全是空白。
　　大家都知道这些作业没什么人检查，但没人敢赌。
　　舟奕可是个例外。
　　班上的事，云粹不怎么关心，经康琪儿这么一说，她才发现班上多个小团体的领头人都是舟奕可。班里人又分为三类，和舟奕可关系好的、不喜欢她但会听她话的、和她没什么交集的。云粹和康琪儿属于第三类。
　　比起舟奕可，云粹更讨厌班主任黎鸿。
　　别人上课说话会遭责罚，舟奕可就不会。全因她是校长的什么亲戚，黎鸿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对舟奕可的小打小闹视而不见，没有履行他作为班主任应有的公正。
　　经暑期两周的相处，云粹和贝嘉妮之间的距离拉近，忘记了贝嘉妮和舟奕可是小学同学，关系很好，也是舟奕可那个小团体里的成员。
　　
　　**
　　
　　外国语有百分之六十的直升率，大多数学生们担心的不是中考，是拿到直升名额后的分班考。高中部分班细致，按成绩划分为火|箭班、竞赛班、国际一班、实验班、平行班、国际二班。
　　而云粹更担心体育中考。
　　以她的成绩直升是板上钉钉的事，中考只是走个过场，中考成绩也不影响分班，但她很介意成绩单上出现‘C’这样的评级。
　　
　　学校在第二周安排了摸底考，考题从暑期作业里挑。
　　体育老师吹响自由活动的解散哨，很多同学偷溜回班复习。
　　康琪儿回班，留云粹一个人练习。
　　学校在综合楼外侧新装一排脚腕那么高的勾栏，地上放层软垫，脚勾住勾栏，一个人也可以练习仰卧起坐。
　　贝嘉妮占了她右边的垫子，“我也要练仰卧起坐，咱俩一人一轮，互相掐时间吧。”
　　
　　刚练习一轮，舟奕可过来叫人，“嘉妮。走啦。不要练这个了。”
　　她似是有什么急事，跑得很快，鞋擦过软垫边缘，垫子抖了下，撞倒云粹的保温杯。
　　舟奕可下颌微低，撂下句“对不起阿”，没停步地继续往前走，绕过她的垫子，坐到贝嘉妮右边的空垫上。
　　云粹拿起保温杯放到软垫内侧，以防再被踢倒。
　　贝嘉妮坐起来，问她要干嘛。
　　舟奕可转坐到贝嘉妮的软垫上，贴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两人用气音说话，声音很小。
　　云粹挨得近，仍是听到了。
　　舟奕可提醒贝嘉妮明天不要穿私改的校服，段长会在课间操的时候检查。贝嘉妮哀怨地哎哟一声，问她是哪来的消息。舟奕可笑笑，说是班主任告诉她的。紧接着又压低声音让她别外传。贝嘉妮保证不会。
　　“走呀。回班吧。这多热啊。”舟奕可起身，又催贝嘉妮。
　　贝嘉妮摆手，“你先回去吧。我得帮她计时。”
　　云粹想说她自己可以，贝嘉妮先一步拿起秒表，摁按钮调出计时，“你帮我计一次了，至少让我帮你计完这次吧？”
　　“行吧。”云粹两手抱头地躺下去。
　　“那我先回班。不管你啦！”舟奕可起身，从软垫前面跑过去。
　　脚步声挨得近，啪嗒啪嗒的，震动扬起的些许灰尘从头顶方向吹过来，在云粹眼前迎着光飞舞。
　　云粹摆手扇开灰尘。
　　贝嘉妮没走，陪她练完仰卧起坐和八百，直到下课才一起回班。
　　
　　一进班，云粹拉康琪儿去走廊尽头的小平台，把明天抽查的事告诉她。
　　康琪儿骂‘靠’，“开学第一天的早会都查一遍了，才过去两天怎么又查阿！以前都不查初三的，轮到我们初三，怎么查这么严了。摊上他做段长真倒霉。”
　　云粹嘘声，“小声点啦。”
　　康琪儿撇嘴，“你哪听来的消息？”
　　“呃……”云粹顿了下，挽着她，慢悠悠地走回班，“办公室听到的。”
　　康琪儿没有丝毫怀疑，接连骂了几句‘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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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学，康琪儿先走，云粹去操场练了两组仰卧起坐。背包出校门时，遇上贝嘉妮站在门口等车来接，她主动提出可以送云粹回家。
　　云粹婉拒，前脚刚抬起要走，后脚贝家的车子恰好停到她面前。
　　贝嘉妮小跑过来，按着她肩膀往前推，“顺路啦。走吧。”
　　云粹道谢，坐进后排。
　　
　　“云粹，明天你能不能多带一条校裤来学校阿？”两人是最近才熟起来的，贝嘉妮仔细看她的反应，断断续续地补充，“要没改成小脚的那种……”
　　对方不知道她已经知晓明天要检查校服，蹩脚地找理由，云粹觉得借裤子不是什么难题，直接答应。
　　贝嘉妮继续补充，“我是帮奕可借的。”
　　原本对舟奕可只是无感，但下午体育课她先是踢倒水杯没扶，后是从头顶跑过扬起尘灰，又扣了些许好感。云粹顿住，眉头不可控制地微蹙一下。
　　贝嘉妮声音渐小，“不行就算了。麻烦你了。”
　　对方好心送她回家，现在又摆出一副难为的模样，云粹想了想，下午那两件不是触及原则的事，点头答应：“我可以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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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学日，葛敏会做好晚饭再出摊，云粹也不需要去水果店给云谦送晚餐。她吃完饭，把桌子收拾干净，要提包进屋去写作业，手机响了。
　　“粹粹，江湖救急！”话筒那头康琪儿很着急，“我以为初三不会查校服，校裤都改小脚了。明天你能不能多带一件校裤借我阿？”
　　云粹支支吾吾：“我的已经借出去了。”
　　康琪儿发出两声失望的‘呜呜’，“借给谁了呀？”
　　想到她说讨厌舟奕可的话，云粹没敢说，转移话题地帮她想对策，“要不问问你同桌？”
　　“她好像也全改小脚了。我俩周一一起被段长抓的。”
　　“其他人？”
　　“行吧……我去问问。”
　　
　　写完作业，云粹想问康琪儿借到没。可对方的Q|Q头像是灰色的，发消息也没回复。
　　云粹放心不下，打电话过去问。
　　康琪儿叹气，“没借。好像大家都有改小脚，只是留一件没改的应付上级检查。我想了想，万一人家真就一件没改的，我借走，让她明天被段长抓，那太过意不去了。”她似是想开了，自顾自地说，“大不了再让段长抓一次。顶多就是记名写检讨呗。”
　　然而没两秒，她忽然崩溃，“怎么会一周检查两次啊！粹粹，你说段长明天会不会就是要抓周一校服不合格的？”
　　“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听着话筒那头的连连叹息，云粹作出决定，“我借你吧。”
　　康琪儿‘欸’一声，“你不是借出去了？”
　　云粹解释：“我有三件夏季长裤呀。一件借出去，一件给你，今天穿的这件明天再穿一天就好了。”
　　康琪儿亲话筒，“我就知道你最靠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