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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乃兮容宁把信依葫芦画瓢誊抄一遍后,把木盒交了上去。
京城中很快送了消息回来,她正式从容校尉变成了容少将军。这次征战中的七千兵也将正式划分到她名下,还加塞了三千兵。往后她更是可以动用火器。
跟在容宁身边的三个千户长以前就有不少小功绩,趁着这次大捷皇帝高兴,得以各升一级,今后可以统三千到五千兵。
这么多兵当然不可能到处游走,于是她光荣有了驻扎地——古北口。大道叫关,小道叫口。古北口是兵家必争之地,相当重要,破了这口差不多等同于直通京城,可以看出皇帝对她的倚重。
如此倚重下的容宁,根本不知道京城里七皇子对皇帝说了什么话,也不知道皇帝拒了七皇子,并叫了曹夫人去后宫,更不知道她嫂嫂替她物色起了男人。
她叼着一根草,跟着身边袁景辉学北狄的文字。
袁景辉是容宁原先的千户长之一,刚成为卫指挥使。他祖籍本来在边塞附近,长辈家中有人通商,后来搬去了京城。他自小跟着家里人学,会北狄以及周边较多地方的文字。
靠着这点,他才能成功成为容宁的千户长,飞速跟着蹭了功绩,年纪轻轻成为卫指挥使。
在三位指挥使中,他打架最弱,射箭也一般,在百户长中算中上战力。但论语音文字与对各地百姓了解,还真没人比他更擅长。
他此刻揪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胡子,小眼睛痛苦和容宁讲着:“这叫凸鲁斯!”
容宁重复:“吐螺蛳!”
袁景辉:“不是不是,鲁斯!不要咬的那么清楚,要含糊,要模糊,要您也分不清您在说什么!”
容宁也很痛苦:“您自个听听您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我都分不清我在说什么!”
袁景辉拿着树枝:“我写给您看这几个字。北狄这儿的话其实那么多年来大同小异。他们本来就是从一种文字传承下来,后来您也知道,一旦当了首领,他们就认为自己厉害死了,非要改文字。最后确实死了,文字不好用的被淘汰,留下的还是最好用的和一小部分改动后的。”
容宁看着袁景辉鬼画符。
她颇为深沉:“我觉得以前去道观,黄纸上画的和这个差不多。”
袁景辉:“……”一时间分不清容少将军是在侮辱文字,还是在侮辱道观,还是在侮辱他写的字丑。
但京城有会同馆负责翻译,边塞靠的就是像袁景辉这样的人才。
容宁偏偏要学,差点让袁景辉宁可去打仗都不想教书。两人互相折磨,艰难中总算也是学会了不少词句的读写。
学到后来,容宁在地上画了一个似面具又似盾,上面有十字星的图案给袁景辉看:“你认识这个么?是北狄的图腾一类吗?”
袁景辉琢磨了一下,摇头:“没见过。北狄的图腾多是动物,像狼、鹰。还会加上一些长纹,拥有延绵不断的意思。别的图案像是日、月、云都有,这种图案没见过。当然,也可能是我见识还不够。”
容宁伸出脚撵去了图:“行吧。”
这一年过年,容宁是在古北口过的年。
除夕日,容宁翻上了屋顶,在寒风里叼着野草眺望远方。
古北口也有老百姓生活,有一个不大的村子。村子里没有多少人,做的也多是将士们的生意,比如说缝补衣物,帮着去远处采买一些临时用品之类。
今日军中暂时放假,只留了部分人警惕值守。
从她眺望处可以看到远处的狭隘道,也可以看到两侧值守的兵,转头指不定还能看到军民同乐的场景。
袁景辉在城墙上往楼上喊:“少将军!煮了乌梅茶,您要喝吗?”
刚爬上来的容宁低下头,麻溜下了屋顶:“喝!乌梅和茶一起煮?谁煮的?”
“村里的小花。上回您不是送了她一包乌梅和一点茶叶吗?她说回去试了试怎么煮好喝。这回煮出来的味道真的不一般。今天不是除夕吗,叫她过来帮忙煮乌梅茶,大家伙再吃点好的庆祝庆祝。”
容宁恍然。
小花是一个十一岁的女童,看上去只有九岁一样瘦小,干活做饭极为利索。边塞通商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常有战事,又为了防止有细作,有时允许有时又突然不允许了。
小花亲爹死在北狄人手里,娘前两年身体不好跟着走了。她靠着村里和军中人资助活下来。
容宁快步走着,一眼看到瘦小乖巧给众人舀乌梅汤的小花,立刻腆着脸上前:“我也要我也要!”
小花披着厚重的布,腰间系了好几圈腰带。她听到容宁声音忙转过身,甜滋滋开口:“小花给少将军舀!”
热腾腾的茶汤带着乌梅的清甜酸爽味,容宁还没喝就觉得一定很好喝了。
她乖乖拿过小花递过来的碗,乐滋滋尝了一口:“小花真贤惠。”
军中人看看少将军,再看看小花,纷纷沉痛肯定:“小花真的很贤惠!”
容宁:“?”等等,你们这群人的眼神是几个意思?
小花咯咯笑起来,正大光明给容宁夹了好几个煮透了的乌梅:“都给少将军!”
容宁很感动:“小花真好。晚上吃饱喝足,我带他们比武给你看。”
众人:“?”单方面斗殴?
晚上篝火点起,一群糙汉唱歌跳舞说笑逗乐,还有一群被容宁打得满地乱跑。京城过年有京城的乐趣,边塞过年有边塞的风气。
到了点,容宁亲自把小花送回村子。
小花一步步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容宁晃悠悠落在后面。
小花屋子前,小花进门后转身,探出脑袋望向容宁:“少将军以后会回京城吗?”
容宁的家在京城,自然笑了声:“会。”
小花仰着头:“那少将军以后能让大乾和北狄做生意么?”
容宁微愣:“嗯?”
小花朝着容宁腼腆笑着:“小花不懂什么大道理,也知道北面有很多坏人。爹爹死在坏人手里,但是坏人也死了。
“小花不希望打仗。希望少将军和军中哥哥们都能够长长久久活下去。爹爹说过,很早很早以前,我们村子和很多部落做过生意,那是他见过村子最繁荣的时候。”
“要是有一天,大家继续做着生意。是不是谁也不会死了?”
容宁伸出手,揉了一把小花的脑袋:“嗯。”
她向小花许诺:“会有那么一天。”
容宁回到军中,对着迎上来的袁景辉惆怅:“突然有点想家了。”
顶着一个淤青眼眶的袁景辉安慰:“没事,三年一述职,日子过得很快。您马上能回去一趟。”
过了一段日子,京中来信。
[见字如面,小宁儿年纪渐长,近日替你选了一些京中良人,不知你可有中意。名单如下:李古阳……]
容宁惊恐合上信。
她眼瞎了吗?上面写的什么东西?好可怕啊!
容宁再打开信:[李古阳……]
容宁再度合上信,惊恐过度,面上呈现一片祥和:“回什么家?是军中吃的不好?还是军中玩的不够?”
她取出信纸,面带祥和回信:“此生已献边塞。很忙,勿念。”
想了想,她添上了一句:“不要为了我耽搁了好人家。”
有毒吧。李古阳长得如同女子,洁癖恨不得一天换三双鞋子四套衣服,洗澡只要有条件一天洗两次。谁要和他过日子啊!
信件传回京中,万万没想到很快收到回信。
[见字如面。上回选的都是与小宁儿有旧的一些男子,没想到一个都没看上。这回从军中侍卫中挑选一些,名单如下:……]
容宁一目一页纸,倒吸一口凉气。
就京中那些未婚侍卫,连血都没见过。杀只鸡可能都不行。和这种男子成婚,到底是她当家还是男子当家?
容宁这一刻回想起了年幼时亲哥回家相亲的惨状。忙里忙外,还要被娘亲逮着看人,喝个酒宴都要被一群人围着问一圈,身边不管谁说话第一个话题就是“成亲”。
事到如今,容宁觉得不解决一下问题不行了。
她取出纸笔,先给亲爹大笔一挥写一封简单的:“述职不回去了,你帮我回去多美言两句!”
再抽纸斟酌一下写一封给皇帝:“臣在边塞识一女童,名曰小花。”
容宁把小花的事情讲了讲。
她知道身为一个少将军,能做的事很有限。可为了边塞,为了天下百姓,她才是真正的容家人。她是帝王之剑,也是百姓之剑。
要是哪天真的开通互市,她镇守在关键古北口的也不能随意走开。不然谁都知道她回去叙职,趁着这种时候偷鸡摸狗搞事就麻烦了。
容宁在纸上写着:“臣愿与砂石相伴,守一方平安,不愿陷儿女情长,苦后宅闺事。”
写完晾干,容宁诚心祈祷:“希望京城中男人明天全成亲了。”
祈祷完,她果决让人将信送走,没半点犹豫的。很害怕,生怕路上信走慢了,她哪天一回家红盖头就上了头,盲婚成亲了。
收到信的容靖虎,以及远在京中的皇帝:“……”
皇帝长叹:“容家人到底是容家人啊。”
他身体日渐衰弱,懒散将信件给首辅看:“朕是该立遗诏了。只此事你一人知晓不够,等定国公归来,你与他一道帮朕写了吧。”
皇帝阖上眼:“权势不够的时候,渴求权势。有了权势,又容易妄想。妄想不好啊。这两年,京城风雨欲来,劳烦爱卿多操心了。”
首辅沉痛:“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