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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咆哮着,整个南泉口都笼罩在渺茫的雪白之中。
一个女人嘶吼着,大颗大颗的汗水从额颊流下。
汗水浸湿了她单薄的麻衣,与其他在这间屋子里的人格格不入。
屋内只点着一枚发黄的灯泡,十几个人一并挤在这间屋子里,各个穿着大棉衣和大棉裤。
他们在围观她生孩子。
这是南泉口的习俗,女人的头一胎要请村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坐镇指导。
她出现了大出血。
通过接生婆的表情她也大概明白了自己的情况不容乐观。
痛苦撕扯着她,她的五官缩成一团又扭曲地向外涨开,有拧成一股。
“俺要生出儿子!”她嘶吼着。
屋子里的一个满脸胡须拄着根雕刻着雄鸡的红木拐杖的老头吸一口竹烟管里的烟,脱出一团白烟,瞟了一眼产床上的女人。
“她绝对生不出儿子。”
“不可能,俺给她炖了一个月的老偏方,生儿子百试百灵,就算生不出也得生,俺们老林家这一代可是单传,管她受不受得了,必须要生出儿子!”一个颧骨高耸嘴皮很薄的中年女人说。
终于,一声啼哭声响彻整个南泉口。
“这分量,一听就是个带把的。”
旁边的女人听了,嘴角上扬得都挂不住喜。
是个女娃。
产婆小心翼翼地说,怕惹得那女人的怨恨。
方圆十里内没人不知道她张楠英的厉害。
屋内随即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不见,随即的是那张蒙上阴沉的苍白颧骨高耸的脸。
产床上的女人使尽了力气,面色愈发苍白,她累了。
她的大出血没有止住,命不久矣了。
张楠英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好像这是她应得的。
屋内的人没有一个不唏嘘,唏嘘老林家要在这一代断了。
屋外的雪终于短暂的停了。
花也被重重地压死在大雪下。
这时一颗颗泪珠从她的面颊滑下,与汗液混在一起,不知是悔恨多一些还是遗憾多一些,她明媚的20岁将在绝望中枯萎。
她死了。
怀着耻辱死去,因为她生不出儿子。
“我就说她生不出儿子吧,还请咱们大家过来看,真不嫌丢脸。”这位老头是郭仁矗,读过点书,爷辈是中农,留下了一根红木拐杖,这也成了他在南泉口身份的象征。他见人就说自己出生和其他人不一样,自己读过书,见识广思想深。
屋内没人答应。
三天以后,她被葬在偏远的山头。
这名她诞下的女婴叫梅(没),因为她的出生让老林家失去了“本应该有的”儿子。
她出生的那晚雪很大,重重地盖在了南泉口的每一棵梅树上。
大雪施虐着,整整一个月,南泉口都被笼罩在冰寒地冻中。村里时而几只乌鸦慢慢地从枝头飞下,叼走一些被冻死的耗子。
高耸颧骨的女人抱着梅,时而看一眼又不耐烦地瞟一眼卧在一铺一米小床上正抽着烟的男人。
“你看这东西,肯定是个赔钱货,什么时候随便找个人送了算了。”
叼着烟的男人说,他是梅的父亲,林秀友,去年冬天他们一家买了梅的母亲当老婆,为了“传宗接代”。
“说你笨也是笨,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笨儿子。”女人朝他怒吼,还狠狠地踹了一脚旁边的凳子,凳子落地的哐啷声打破了屋内的安静,好像振得挂在悬梁上的发黄灯泡都抖了一抖。
林秀友见状,只是继续吸一口烟,吐出一团白烟,烟雾缭绕,遮住了他那双无神空洞的眼。
“那女人那天生这个东西,来了那么多人,送人会给人家笑话的,买了老婆生不出儿子,生了个赔钱货又养不起,这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放,你说。”说罢,还用巴掌往自己脸上扇了两下,打出清脆的响声。
这时,梅放声哭了出来。
她出生的两个月以来,虽然不曾躺在母亲温暖的臂湾,不曾被母乳滋养,不曾被关爱,但她总是很安静,不哭不闹。
她哭了,只是觉得很无助很伤心。
“这个赔钱货,怎么突然哭起来了,吵死了烦死了。”张楠英凄厉的目光落在啼哭的婴儿身上,可婴儿还是止不住地啼哭。
林秀友见状终于起身,夺过孩子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他奶奶的,以前从来都不哭,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说完就把手里还没有吸完的烟头重重摔在地上,随即又躺回那张有点儿发酸的床,又从棉衣的内隔间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了起来……
梅果然不哭了。
张楠英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见婴儿不哭了转头就跑到房间里睡起了大觉。
又过了三个冬天,今天是梅的生日,显然没有人记得。梅没有办周岁宴,也从来不知道生日是什么东西。
难得暖阳高照,南泉口覆在积雪下,大片的白色充当反光板,天空格外地亮。
梅穿着一件有些破旧又单薄的棉衣,蹲在家门口栅栏处和几个南泉口的小孩在玩雪。
突然有什么吸引了梅的目光。
不远处林秀友带着一个女人回来。
女人面部扁平,鼻子扁塌,但却化着大浓妆,打扮洋气,一头的黄头发和夸张的假睫毛一下就吸引了林梅的注意。
她的身材很不错,穿着一件单薄的大红风衣,踏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走起路来一扭一扭,与南泉口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林秀友满面春风,搂着旁边拉着大行李箱的女人。
林梅的目光随着那个女人移动,只是觉得她好像和这里的一切都不一样,漂亮的衣服,和他们不一样颜色的头发,和一个精美的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箱子……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了女人微微隆起的小腹……
张楠英今天格外地不同,一改往日的强势,看见儿子终于领了一个女人回来嘴角都咧不下来,就连她脸上的颧骨都被她的笑削去了凌厉之感。
女人怀孕了,回到屋内脱下外衣后小腹的隆起更加明显了。林秀友这次带她回来是要结婚,这个女人将要成为她的新妈妈。
她叫梁蜜,是林秀友在舱州打工认识的。
林梅走进屋来,才刚进门就感到某个方向有个恶狠狠的目光正定在她身上,是张楠英,她怕因为林梅,到手的儿媳妇跑了。
张楠英给林梅使了一个眼色,林梅好像也看懂了,识相的她正准备出门,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拉住了她,她能感受到指尖的温度在她手心升温。
林梅的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