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面在水中咕咕翻涌，淡淡香味随着热气腾腾上升，让整个空间都温暖起来。
　　朝蕣和站在厨房门口的芝芝讨论周末的计划。
　　——周六早上去爬巫灵山，下午去见霜雪明，晚上和浮羽见面；周日空给作业和自由活动，然后晚上就得去学校。
　　听了她的日程表，靠着门框的芝芝感慨地说：“你好忙啊。”
　　“还好，有事做比没事做好。”她笑了笑，往锅里撒了把青菜，问：“你们这周布置了什么作业？”
　　“这周让我写八百字对人类的看法。”芝芝说，“我准备把我对你的看法写上去。”
　　芝芝的学校作业分为理论和实践两部分。
　　理论作业，包括但不限于“观察人类一天的生活写出五百字感想”、“调查人类的饮食结构，写出你认为合理的地方”、“你认为潜伏在人类中而不被发现最重要的一点”……
　　实践作业，包括但不限于“在游乐园活动一天而不被当做迷路小孩送去服务部”、“和普通人交流而不被看成是怪物小孩”、“混入踏青队伍不被发现”……
　　都是一些能够帮助了解人类、融入社会的作业。
　　虽然从灵的角度来说这些孩子是未成年，但活了少至几十年、多至百来年的她们，心智和普通孩子绝不一样。
　　从自然中诞生的，天生的敏锐感和觉察力，能够帮助她们在大自然中存活下来，却也让她们在放松平庸、随波逐流的人类社会中显得格格不入。
　　如今是一个灵气衰微的时代，人类探索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广，灵无法永远躲藏在深山湖海中，必须要与时俱进，顺应大流融入社会。
　　办事处所办的学校就是起到这样一个作用。
　　“你对我有什么看法？”面好了，朝蕣一边盛出两碗，一边笑着问，“善良？”
　　芝芝笑出声，“善良？你觉得你善良吗？”
　　朝蕣端着两碗面从她面前走出厨房，“怎么就不善良……”
　　朝蕣脚步一顿，说话的声音停住，芝芝疑惑地歪头看去。
　　她们的沙发上坐着一位不速之客，冲她们打招呼：“晚上好。”
　　不速之客是一位青年女性，乌黑的长发垂落，几乎和黑色的宽松长袍融为一体，更衬得脸色苍白非人；怀中一只胖乎乎毛茸茸的白猫，在苍白细长的手的抚摸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成霞姐姐，”朝蕣从惊讶中回过神，把手中的面碗放到餐桌上，笑着说，“您怎么大驾光临了？哭哭姐呢？”
　　应成霞是云市赫赫有名的、与陵苕齐名的鬼君，云市亡灵的安分有三分之一的原因是有她镇压。上个月朝蕣只是帮她找到白猫，就在云市灵学界小小地出名了一下，也因此认识了她。
　　应成霞直接进入正题：“你们哭哭姐失踪了。”
　　“嗯？”朝蕣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会失踪？但见应成霞神色晦暗，肯定是已经确认过这件事的真实性的，一时间震惊又讶异，“什么时候的事？”
　　不久前某鬼还说是哭哭姐向她推荐了她呢。
　　“昨晚之后就没了消息。”应成霞说，“该做的都做过了。找你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什么线索。她那么喜欢你，也许会和你说过什么。”
　　她知道应成霞这是在病急乱投医了，谨慎地说：“她没有联系我，但是我刚刚结束一个委托，那个女鬼当时有提到是哭哭姐和她推荐的我。”
　　这是应成霞没有得到的线索，立刻说：“名字，地址。”
　　“东云街道福安小区13栋409号，刘彩云。”朝蕣说。女鬼的名字是她在委托人看笔录的时候瞧见的。
　　应成霞道谢起身，匆匆离开。
　　在她离开后，朝蕣皱着眉坐到餐桌旁，拿起手机准备看论坛。
　　“你想查论坛吧？”早就跳上餐椅坐好的芝芝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一条帖子。“我已经查到了。”
　　隐明论坛有专门的【事件】版块，按照地址和时间寻找，很容易就可以找到最近发生的事件。
　　【云市再现失踪案，这次是亡灵。】
　　她定了定神，认真看下去。
　　“经过是这样的。”
　　“楼主是云市的一个小亡灵。因为有些关系，所以今天本来约了鬼君的助手吃饭，想套套近乎。”
　　“结果等了半天都没看到人。我有点疑惑，去问了办事处的鬼，结果都说她还没上班，可能今天不舒服要请假。”
　　“当时我就觉得，这可不太寻常。要知道，这位助手小姐虽然性格有些软，但做事是一等一的勤快，绝对不会翘班摸鱼的那种。更别说还和我约了饭，怎么会无缘无故爽约。”
　　“之后，办事处派了人手去找她，没找到。鬼君亲自出手也没找到。到现在还没找着人，办事处是忙得团团转了。”
　　“最近的云市着实不太平，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最近还净复出的传闻有关。大家都知道，三十五年前的还净，算是在云市彻底结束了辉煌的过去，要说是因此记恨上了云市也不是没可能。”
　　“云市的朋友最近注意点，出门结伴，多和办事处联系。”
　　朝蕣看到下面的评论都在讨论是不是还净做的，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在挑衅……
　　抬眼看向芝芝，她一面递还手机，一面疑惑地问：“还净，是什么？”
　　“你这几天没刷论坛？”芝芝接过她还回的手机，咽下嘴里的食物，有些诧异地说。
　　“刷了，只是随便看了一下，我很忙，读启蒙课程、写练习、在云游网看新闻，偶尔和你们聊天，刷论坛的时间不是很多。”朝蕣说，“而且我不能下载APP，进入比较麻烦，忙的时候就懒得看。”
　　“噢。”芝芝懂了，自学启蒙课程确实是比较耗时间的，加上阿槿还有普通的学习要顾及，时间不够很正常。
　　“还净起源于明朝越如钩时期，是一个打着还世界一片纯净的宗旨发疯的组织。”芝芝简单地概括，口吻明显带着贬义色彩，“三十五年前它被当做典型灭了，但是最近又卷土重来死灰复燃了。听说绑架案就是还净做的。”
　　顿了顿，她说：“虽然暂时没有依据，但是我怀疑三年前绑架我和我妈的也是还净。”
　　“做事方法很像。能够绑架灵做实验不留一点线索，还能赶在暴露前把一切线索暴力性摧毁。目前具备这种实力的地下组织不超过五个。”
　　“因为办事处确认绑架精灵的案子是还净做的，所以它目前嫌疑最大。”
　　说到这种重要的话题，芝芝就会展现出成熟稳重的一面。
　　三年前，朝蕣捡到了重伤的芝芝，她从隐藏的实验基地逃出，她的母亲却因为掩护她而没能逃出来。办事处找到她之后，她亲自去指认了母亲的尸体。之后，她就一直待在云市，寻找那个势力的线索，直到现在。
　　朝蕣皱眉思考了一下，问：“我记得负责你案子的调查员有和你保持联系，找她问过了吗？”
　　“她去西区出差了，过几天回来。”芝芝说，“她说到时候来我学校见一面。”
　　朝蕣用筷子挑开搅拌自己有些坨了的面，点点头，“好。如果你拿到什么线索，不要一个人去。”
　　“当然。”芝芝笑着说，“我是想报仇，不是想送死。”
　　吃完面，芝芝抽了张纸擦嘴，而后绕回一开始的话题：“说起来，鬼君居然这么关心哭哭姐？之前哭哭姐把她的猫弄丢了，吓得哭成那个样子，我还以为鬼君是那种凶神恶煞，动不动就会打杀折磨手下的鬼。”
　　“……我也以为。”她把面完全搅开，才说，“希望哭哭姐没事。”
　　与此同时，正和商映天坐在阳台喝酒的浮羽忽然感到一阵战栗，熟悉的、浓郁的亡灵气息接近，强势地占据他的五感。
　　这是怎么了？看着如黑风般卷来的鬼君，他慎重地放下了手中的酒瓶，打开手机的紧急呼叫页面，虚按在红色按键上。
　　一旦按下这个按键，附近的巡逻队、调查员都会收到消息，前来支援。
　　鬼君状态如此外放，他担心她会不受控地发泄情绪，到时候这附近的普通人都得倒霉。——字面意义上的倒霉。
　　应成霞看也没看他，伸手虚抓一下，隔壁吓得瑟瑟发抖的女鬼便像被钩子钩住扯了出来。
　　“鬼、鬼君。”女鬼刘彩云被上位者身上天然的压迫感压得喘不过气来，头也不敢抬，哆哆嗦嗦地说，“有、有什么事吗？”
　　鬼君扫她一眼，确定她身上没有什么不妥，收敛了身上刻意放出的气息，冷声问：“知不知道贺惟芙在哪里？”
　　“哭、哭哭姐吗？不知道啊。”刘彩云声音都在颤抖，既怕吵到对方，又怕对方不耐烦，细声细气、又快又急地把信息一股脑吐出口。
　　“我就前两天、哦前天，找过哭哭姐，我问她造成人灵纠纷了怎么办有没有灵媒可以推荐，她、她介绍了‘朝阳’给我，我们就没聊了，您、您要看聊天记录吗？”
　　说完，不等对方的回答就识相地掏出手机，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