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黄色的双层窗帘隔绝了外界的视线，明亮的白炽灯光洒下，落在赤脚踩在地垫上的两人肩上。
　　芝芝一米三七，朝蕣一米七，芝芝只到朝蕣的腰部，隔着两米远的距离对站，身高差明显，但她们神情认真、不苟言笑。
　　“你用灵力攻过来。”朝蕣说，“不用留手。”
　　“那你小心点哦。”芝芝没有推脱，只是嘱咐了一句，便如一道黄色旋风瞬间扑了过来。
　　朝蕣很难看清她的动作，但多年的对练让她们对对方的一招一式都很熟悉，芝芝一般会在攻腿、绕到背后踹背或腿中选一个，到底不是真正的敌人，没必要用杀招。
　　这些是她刻入灵魂里的分析，在现实中只花了她一秒的时间。她的余光扫到那团黄色向背后闪了一个假动作，料到下一步是踢倒她，于是一面侧身躲开踢向腿部的脚，一面引动一道空气中的灵气，顺着手指骤然下点。
　　她的手擦过芝芝的肩膀没有准确地点上，但抬腿上踢的芝芝仍然晃了晃身体，失去平衡，哎呀一声一屁股坐在垫子，神色茫然。
　　“没事吧？”朝蕣急忙蹲下来问，这个招数是她昨晚练习的时候突发奇想研发的，本质上是用断山水的招数将外界的混浊灵气打入对手体内，进行短暂的扰乱。
　　尽管考虑过各个方面都应该不会有问题，但第一次用还是会担心出现差错。
　　芝芝认真感受了一下身体，站起来蹦了蹦，笑着说：“没事。”
　　没事就好。她松了口气，信心和好奇心又重新萌发，问：“刚刚你有什么感觉？”
　　“你是想把外界的混浊灵气打入我的体内吧？”芝芝很有兴趣地说，“虽然没完全打进去只是擦了一下，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到体内的灵气突然乱了一下。”
　　她点了点头，解释说：“因为你们可以自净灵气，所以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就没提前告诉你，不然你有了防备就没那么有效了。”
　　芝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个招数不错，你可以多练练，用来当做必杀招，突然来一下可以制造一个空当。”
　　朝蕣也这么觉得，她很高兴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肯定，看了看时间，去洗澡换衣，准备去巫灵山。
　　芝芝身上是刚换的黄色运动服，因为没有出汗所以不需要换，在朝蕣去洗澡的时候，她重新清点了一遍要带去爬山的物品，而后坐在地毯上，再次打开了游山水。
　　二十分钟后，她们坐上了前往西云区边缘的地铁。
　　云市只有一条横穿云市的地铁，它与凌霄河呈十字交叉，她们是从小区门口的“中河广场站”上的，这一站距离商映天家附近的“白凌广场站”只有两站的距离，距离“文化公园站”只有三站。
　　在终点站下了地铁，她们按照导航上了公交。
　　搭这辆公交的人不是很多，加上她们上车比较快，很容易就占到了车前面的两个位置。之后有零星几个人上车，都坐在了后排，在公交车即将出发的时候，五个年轻人吵吵嚷嚷地上了车，其中两个坐在了她们对面剩下的位置，剩下三个人站在旁边。
　　“差点没赶上，都是丹诺你磨磨蹭蹭的。”五人组三女两男，其中站着的男生对坐着的男生抱怨道，“哥哥，下次我背着你走行不？”
　　坐着的男生刚好坐在朝蕣对面，朝蕣很难不和他对视上，两人目光一触即分，他目光下移，叹了口气，没说话。
　　“丹诺肯定是紧张了。”坐在男生旁边，穿着红色运动服的年轻女生笑着说，“之前说爬巫灵山就一直说不想去，结果听说我们要来还是来了，一路上不停地算，我看你指头都要掐抽筋了。”
　　嗯？朝蕣打量了眼那被称为“丹诺”的年轻人，除去还不错的外表，看不出什么特别。她的灵瞳还不够强，虽然能分辨出灵的存在，但是无法看透人是否是灵学界的人还是单纯的爱好者。
　　她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她们的目的地也是巫灵山，如果对方有什么问题，肯定会影响芝芝和她。她不动声色，牵着芝芝的手捏了捏，芝芝立刻了然。
　　她们明目张胆地听着对面的对话。
　　“不是紧张。”丹诺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我只是不喜欢巫灵山，小时候家里人带我去，我被突然冒出来往我脸上跳的野生动物吓了一跳，要不是我姐姐及时出现，我可能会被吓死。”
　　“什么野生动物？”另一个男生好奇地问。
　　“……一只很大的鸟。”
　　年轻人们笑成一团。
　　“真的很大一只鸟，往脸上跳很吓人的。”丹诺解释了几句，见同伴们笑得停不下来，只好无奈地笑了笑。
　　“那只鸟，有这么大吗？”注意到这是一个好机会，芝芝插话说，她看着丹诺，把手展开，比划出一个“这么大”的姿势。
　　“比那还要大。”丹诺笑着说。
　　“别骗小孩啊，哪有那么大的鸟。”红衣服女生说。
　　“小妹妹，你和姐姐也去爬山吗？”穿着灰色运动服的女生声音温柔地说。她早就想和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搭话了，现在正是好机会。
　　“小妹妹”芝芝乖巧点头。
　　“家长放心吗？”那个一开始抱怨丹诺的男生问。
　　剩下那个站在角落，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女生顶了顶他的手肘，在他看过来时瞪了他一眼。
　　就在男生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他听到了芝芝的回答。
　　“妈妈爸爸都不在了，姐姐就是我的家长。”芝芝故意甜甜地说，看起来天真无邪，似乎完全不知道话中透露的意思会多让人尴尬。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那问话的男生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女生们还没来得及缓和气氛，芝芝先天真无邪地转开了话题：“姐姐你们都是大学生吗？”
　　小孩子似乎完全不懂地转开了话题，她们也不好再继续那个话题，男生的道歉只能憋在心里，痛苦万分。
　　灰衣服女生顺着话题说：“对，我们都是云海大学的大学生。你怎么看出来的呀？”
　　“因为你们的包上都有云海大学四个字。”芝芝笑着说。
　　“咳。”灰衣服女生看了看背包，清了清嗓子，“我都忘了。”
　　“大学好玩吗？”芝芝好奇地眨着眼睛，肆意发挥小孩外表的优势，问一堆问题也不会惹人怀疑。“我听说大学都不用上课的，是真的吗？”
　　她的童言稚语逗笑了在场的几位大学生，穿红色运动服的女生笑着说：“当然不是啦，我们也要上课的。”
　　“你姐姐没跟你说过吗？”灰衣服女生笑着说。
　　“姐姐不喜欢跟我说话。”芝芝耷拉着小脸，说。
　　灰衣服女生脸色一僵。
　　正难受着的男生同病相怜地看了灰衣服女生一眼——也说错话了吧？一起来扇自己巴掌吧。
　　一直秉持沉默寡言人设的朝蕣幅度微小地抽了抽嘴角，终于对着对面的大学生们开口解释：
　　“我平时要上课，放假又要兼职，比较忙，她在学校待的时间比较长，我想和她多相处一下，才带她出来爬山。”
　　“不是不喜欢和你说话。”
　　她侧头看着芝芝笑了笑，芝芝则拿出十分演技，朝旁边撇开了头。
　　从她短短几句平静又隐隐透着悲伤的话语里，
　　从她无奈又隐隐带着悲苦的笑容里，
　　聪明伶俐的大学生们立刻领会了这位姐姐的艰苦——独自一人带着妹妹，兼顾学业和兼职，努力维系和相处不多的妹妹的关系。
　　太惨了！太励志了！
　　女生们的眼神立刻变了，下定决心今天要给姐妹俩创造一个缓和关系的好环境。其中灰衣服女生的心最坚定。
　　丹诺也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出来，同病相怜地看了姐妹俩一眼。他也是姐姐带大的。
　　剩下的男生则再度回忆起自己刚才的话，恨不得回到过去让自己把嘴闭上。
　　朝蕣见好就收，平静地说：“也不用觉得我们可怜，母亲留的遗产还是足够我们生活的。”
　　大学生们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她家世可怜，加上姐妹俩穿着普通，并不是什么特别贵的衣服，这话并没有撼动她们的心思，反而更因为她的诚实坚韧而动容。
　　在这个时候，芝芝恰到好处地插话：“姐姐，还要多久才能到啊？”
　　“五分钟。”司机阿姨说。
　　朝蕣有些惊讶。
　　从后视镜里看到司机隐隐含泪的眼睛，她默然片刻，心中莫名升起罪恶感。
　　芝芝似乎毫无所觉，高兴地说：“好耶！我等一下可以和姐姐你们一起爬山吗？”
　　“当然可以。”大学生们异口同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