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琳娜不再讲话，而李乔全身不能动弹，只想努力理清混乱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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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李乔就是个爱听故事也爱琢磨的人，总是被各种故事吸引，不仅对其中发生的事感到好奇，更对个人叙述故事的不同方式感兴趣。
　　她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个作家，可以天马行空地自己创造故事。
　　后来，当了心理医生，当人们来做心理治疗时，她不仅要聆听他们的讲述，更要从中辨别他们是否知道一个故事可以有多种讲法。他们是认为只有自己的叙述才是故事的“唯一正解”，还是知道那只是多个故事的版本之一？他们是否意识到自己会选择保留或者删减（或添油加醋）故事的内容，是否会意识到他们讲述故事的初衷也会影响到听者的立场？
　　她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总是在思考这样的问题，但当时她思考的不是心理治疗的事，而是小说里或者电视电影中的角色。
　　毕业实习时，因为学的是英语教育，所以她们班里的绝大部分相对比较保守的同学选的都是去学校实习。当时她们几个好朋友选择了在一家中专学校教书。
　　去的时候，她们受到了那个学校的领导和老师的热烈欢迎，和孩子们关系也都很好。
　　特别是那个矮矮胖胖头上只有一小撮柔软还打着转的毛发的校长，看到她们总是笑得好亲切，让她们在陌生的环境里生出阵阵温暖，因此特别用心地备课、讲课，就是为了不要辜负校长那温暖的笑。
　　只是，到了月底发工资，她们就发现校长不怎么对她们笑了，而且特别计较谁算多了一节课，谁又多请了一节课的假。
　　那会儿，李乔发现，校长的笑是清冷的。
　　后来，是工资延期发放了，校长的笑变成了慌乱。
　　再后来，是干脆没有工资发了，校长干脆也没有笑容了，恶狠狠扬言：“你们爱咋咋滴，要想拿到工资，就继续来上课，不然，先前的工资就没了。”
　　李乔第一次未正式进入社会就体会到了世人的面孔变化。
　　辛苦努力却没能拿到该有的报酬，最主要是，还让人看到了前后不一的面孔，李乔觉得失望之极。
　　那个学校她们是铁定不会再回的了，于是，她又断了生活来源，只好又开始了找家教的工作。
　　那会儿没有网络平台可以利用，唯一的办法就是买张大红纸，写上两个大大的“家教”二字，然后站到解放路那家麦当劳门口去，忍受着麦当劳一遍又一遍聒噪而重复的广告，眼巴巴在穿梭往来的人群中寻找着自己的“伯乐”。
　　从早到晚，中午往往就是只喝一点水，吃个馒头，运气好的话可能站几个小时就被人定下来，运气不好可能要站上好几天。
　　找到家教的工作了，和家长及学生打交道也是一件不简单的事。
　　有的家长简单、热情，客气地把你迎进门后给你倒杯水，就乖乖走开，把空间和时间留给你和学生。
　　有的家长则冷淡、吝啬，不仅见面的时候只是淡淡一点头，而且会很在意你是不是有真的在教其孩子，会在不远处假装做事实则竖起耳朵听着你这边的一举一动，让你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四处挣扎却无法自由飞翔。
　　学生也是，千奇百怪，各种性格的都有。
　　李乔那会儿不知道，她早还在未进入社会遭受各种鞭笞以前，就已经开始初步了解了不同人性。
　　王琳娜这次催眠进入的记忆是1873年清朝时期。
　　“我看到一幢正方形的白色房子，门前有一条铺着砂石的小路。骑马的人们来来往往，”王琳娜以她惯常的朦胧低语说着，“有许多树……我还是个小孩……”
　　那时候她是个小女仆，和其他仆人在大房子的厨房里做事。
　　她详细讲了她作为小女仆每天要做的事，还详细说了她做过的一道菜，她一直都是轻言细语地说着，非常注重细节，李乔指导她再往前走。
　　“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但还没结婚。他对我很好……”她又讲了很多她长大后的生活细节，花了将近两个小时。
　　李乔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她再次进入到上次出现过的那种“中间状态”，她渴望再次获得一些精神方面的讯息，于是指导她回溯死亡时的情景。
　　“好难呼吸，我胸口很痛，”王琳娜喘着气，显得相当痛苦，“心也痛，跳得好快。好冷……身体在发抖……”王琳娜开始打颤，“房间里有很多人，他们给我喝药汤，很苦。我发着烧，觉得好冷……”
　　她静静地死去了，漂浮到房间天花板上，可以看见自己在床上的躯体，是一个六十岁老太婆的瘦小而蜷曲着的身体。
　　她就这么浮着，等人过来帮她。
　　接着，她感觉到一道光，并且被吸引了过去。
　　光愈来愈亮，李乔和王琳娜都静静等着，时间慢慢过去。
　　突然间她到了另外一世，是比仆人这一世早几千年的一世。
　　王琳娜低低地说着：“我看到好多大蒜吊在一间通风的房子里，味道很强烈，那时候大家相信如果每天吃大蒜的话，就能杀死体内的鬼怪……到处都是大蒜……”
　　“有一个留着白胡子的老人，是村子里的巫医，很能治病……发生了瘟疫……死了好多人，尸体全部被火烧掉，大家都很不开心，觉得被烧掉灵魂就不能转世……这场瘟疫是因为一次洪水过后发生的，我也因为水而得病，我弟弟也病得很厉害，父亲已经病死了，只剩下了母亲和其他几个兄长……”
　　“弟弟死了，我躺在一张小床上，盖了一些被单，”她病得很重，大蒜或者其他药草都挽回不了她的性命。
　　很快地，她就浮出躯壳之外，被吸往那道熟悉的光，她耐心等待别人来帮她。
　　她把头摆向一边，又转到另一边，好像在看一幅宽广的风景。
　　声音又再次变得沙哑而响亮。
　　“他们告诉我有很多神祇，因为神就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
　　李乔从嗓音和坚定的语气知道她在“中间状态”。
　　接下来她所说的，让李乔惊嘚大气都不敢出。
　　“你外婆在这里，你儿子也在。你外婆说她叫姚才香，而你儿子他叫盛忆弘，他的死因是心脏病变，他的心脏是反过来长的，像鸡心。他因为非常爱你而为你做出重大牺牲。
　　他的灵魂是很进化的……他的死偿还了父母的债。同时他想让你知道，不要悲伤，医药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它的治疗范围毕竟是很有限的。”
　　王琳娜不再讲话，而李乔全身不能动弹，只想努力理清混乱的思绪。
　　房间里冷得让人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