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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关于我奶奶的事,大都是我无聊时听她自己说的,我们小时候没有书没有电视,常常是一大群小孩外面耍累了回家就是听大人唠叨,有的老婆婆会说故事,编一个又一个的,我们就经常聚去她家听故事,如平姿姏就是我们村最会讲故事的,我们大家都喜欢她。
我奶奶不会说故事,她最多是在大家晚上聚一起说故事时偶尔在旁边帮称两句,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她的事只说给我听,因为我小时候无聊又好奇,经常缠着她,她在煮饭,炒菜,洗碗,切猪草,喂猪食时我就在她旁边听她说她自己过去的事情,我偶尔帮她打打下手,偶尔问上一两句,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一段愉悦的时光,一个轻松的说,一个愉快的听。
奶奶生在婺源县中云村的一个父母辈奋发图强自立更生起家的地主家庭,她家是下中云,下中云姓吴,上中云姓王。奶奶出生时,她上头已有了2个哥哥3个姐姐,她父母很重男轻女,从给小孩取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大哥吴德宝,大姐吴招男,二姐吴引男,三姐吴招弟,二哥吴德金,我奶奶顺序就取名吴引弟,奶奶下面又生了弟弟吴桂金,妹妹吴益家。奶奶常常和我自夸说她是带福气的,和她连胎的上头是二哥,下面是弟弟,小小的我深以为然,满怀崇拜。
可就算是如此有福气,她父母也没有给她半点偏爱,还是几个月就把她断奶给外面的奶妈带了,和她前面的三个姐姐一般待遇,大部分时间呆在奶妈家,只逢年过节或是有事时回家。奶奶常说奶妈对她好,奶妈说她皮肤白而细腻,叫她好玉,奶妈疼她比对自己亲生的儿子还好。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和我说得最多的还是她自己的家,说她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她父亲原名吴蕴梅,能取这名字的人应该是个有文化的人吧,但是奶奶说他父亲从小孤苦一人,在茶业合里当学徒,为人机敏勤劳,后来娶了她母亲,自己开了茶业合。因为名字的谐音不好,就改了吴蕴才,自此买田卖茶,生意蒸蒸日上,成了中云数一数二的地主。
她母亲姓名奶奶没说过,但她的事奶奶说得最多了,我想象中奶奶母亲应该是个很重规矩、很有主见,精明强悍的强势女人。她老公很敬重她,男主外女主内,她家里的事大都是她说了算,但她从来没给她老公见到过她的小脚。每天都是比她老公早早起床,穿戴整齐,晚晚睡觉,服侍老公上床后再休息的,现在的夫妻是不能想象这种相处之道的。而且她很会筹算,常说会赚不如会算,计算不到就受穷,过日子要精打细算,她要求家人包括小孩和丫环,从厅堂到厨房或从厨房到厅堂,走路不能带空手,空手来回被她看到是要被说教一番的。她一生辛劳,律人律己,全部都奉献给了她的欣欣向荣的家庭,奉献给了丈夫和三个儿子。除了她小女儿,我奶奶的妹妹,我的姨母外,其它四个女儿应是没有享受她半点温情的。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这么多子女、丫头、田庄,她应该是顾不够来,所以四个女儿从小都放去各自奶妈家长大了。
奶奶的大哥比奶奶大很多,是村里的保长,他的小孩和姨母同岁,他是个稳重的人,照顾家庭,疼爱弟弟妹妹,他后来帮了奶奶很多。
奶奶的三个姐姐,奶奶小的时候,大姐结婚了的,大姐夫人也很好,经常抓鱼给她吃,有时候也在店里拿点零嘴给她吃,但是姐夫家比家里要穷点,大姐有时回家会在衣服里夹点东西拿回去,奶奶看到了也不会说出去,有时还会帮忙她姐姐拿,奶奶说她母亲管家太严了,家里这么有钱,也舍不得漏一点照顾她大姐。二姐三姐可能是因为和奶奶不在一起长大,又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所以没有听她提过什么事情。
奶奶的二哥是她头上的连胎,仅比她大2岁,是个很优秀的军官,书读得很好,上过什么学校奶奶是不知道的,只知道她二哥会英文,他的毛笔字也写得很好,在家每天都要练字,每天都要跑步。练字要套铜钱在笔杆上,写完一张套一个要一次要套十几个的,跑步要跑二十多里,下雪天就穿着短裤跑。人长得好,英武帅气,县长把女儿嫁给了他,陪嫁了八个丫环,有带枪的警卫护嫁的。二嫂人也温温柔柔的,长得漂漂亮亮的,对奶奶她们都很好,客客气气的。但是结婚没有几天,她二哥就去打仗了,常年不在家,二嫂大多时间在娘家,就这样过了几年,二哥在军中病死了,不是打仗牺牲的,是病死的,因为背痈,好可惜,没有生小孩。
奶奶提起她弟弟,就常拿我爸爸来做比较,说我爸爸象她弟弟,是个不成器的。奶奶弟弟小时候上蒙学,不知道请了多少个先生在家教他,来一个气走一个,就是学不进去,有的书奶奶在旁边听的都可以背得来了,奶奶弟弟被老师教的还是不会。奶奶说她会的三字经,千字文,增广贤文就是那时听来的。奶奶说起这些书来一套一套的,“官法如炉确是炉,人心是铁非是铁”,教我们要敬畏法律权力,“人情如纸张张薄”,教我们要谨慎处事,不要擅用人情,“犹记儿时骑竹马,回首已是白头翁”感叹人生流年易逝等等。我现在想来,还是深深的怀念我奶奶,她是个充满睿智的人。可惜生为女儿身,还可惜子孙不成器,没有一个遗传她的聪明智慧的,也没有听她话的。奶奶弟弟大了些就去外地学堂上学了,他少爷上学是伙计挑担送去,每回上学都是几担挑去,放假他就空手回来,被褥衣服书本全扔给同学了,钱不知道用了多少,后来也没读出个文凭来。
奶奶妹妹是我姨母,她家住县城,我小的时候姨母有空会去我家住上一段时间,和奶奶聊家庭聊子女,我觉得她是个人好命也好的人,她从小被父母养在身边长大,有机会和哥哥们一起上学,十几岁就许给你姨公了,姨公是个有文化的人,姨公解放前是个小学校长,姨母也在小学当老师,姨公的哥哥是个红军,1949年解放前的那一月姨公哥哥带姨公入了党参加了革命,所以姨公退休后就成了离休干部,工资很高,他家几个小孩都被安排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