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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开洋最后检查出来是细菌感染引发的高烧,儿科急诊里的医生像个戴口罩的机器人,问诊写病历开药一气呵成,不多一句废话。筠姐急于一些权威背书来证明不是自己照顾不周,多问了几句:“医生,这个小孩怎么会细菌感染?要吊盐水啊,可以只吃药吗?”筠姐不想李开洋吊盐水,李开洋特别怕疼,有个磕磕碰碰都要扯着嗓子哭个没完,要是吊针,准是一场贴身搏斗。
医生摘下口罩,背过身去喝水:“这个么,换季的情况下很常见的。平时多注意卫生,特别是在学校里,孩子很多。”她转过身来,语气有些审判:“不要穿那么多层毛衣,漏风又束缚,孩子活动起来不方便,热了自己也脱不下来。小孩子这个天有户外活动的,还是轻薄保暖的料子为主。”下一个家长已经抱着孩子闯了进来,筠姐只得牵着李开洋先去输液。
瘦弱的小豆芽在输液室爆发出了浑身的劲道。值班的护士长只好和筠姐一起把他的手臂和上半身死死按住,针头慢慢推进李开洋单薄的身体里。李开洋只能呜咽着,抽泣着,像只放弃争斗被关进笼子的小兽。
一旁有同样陪着孩子挂盐水的家长听着实在不忍心,从包里掏出一颗奶油话梅糖递给筠姐:“小孩子太作孽了,又瘦又小的,喉咙都要哭伤掉的。”
筠姐最后没有按照许可儿发来的流程依样画葫芦,她看到里面让她倒一半热水一半冷水在子时混合成一瓶退煞水几乎气笑。
怪不得要去给人做小,这种天方夜谭也会一本正经去相信的。筠姐也自我安慰了李开洋讲的那个“鬼故事”:小东西烧晕了,胡说八道的。我要是信了这些,岂不是和这个憨女人一样了。筠姐觉得如果真有怪力乱神,该撞鬼的也是为老不尊的外公,给人做小还摆出天生高贵命格的许可儿。
哦,还有李开洋的爸爸,这种有几个钱就想在天地横行买东买西,最后一撒腿弄出一个孩子就消失的老男人最该死了。
许可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她提着一袋子留在俊浩家穿脏了的换洗衣物,本想悄悄放到一楼洗衣房的,想不到被折腾了一夜睡到中午起身的筠姐在岛台给李开洋熬白粥。四目相对,许可儿竟生出几分尴尬。
“阿姨在煮粥啊,洋宝退烧了吗?”许可儿自己打开冰箱,搜寻家里剩余的食物。
“今天两点多才到家,挂了盐水体温下去了,早上又给他喂了药”,筠姐揉了揉还没睡醒的眼睛,“太太,你要吃一点粥吗?”
狂欢一宿的许可儿看着清汤寡水的粥毫无胃口,“算了,我叫点外卖。帮我把衣服洗一下哦,有些要手洗。”她在冰箱里最后挖出一个朗姆酒口味的冰激凌垫垫肚子。
筠姐把许可儿袋子里的脏衣服一股脑倒进洗衣机里,看到里面掺着的花花绿绿布料甚少的内衣内裤,厌恶地盖上了洗衣机的盖子。
小孩子发烧比回南天还反复。李开洋到了傍晚又烧了起来,退烧贴换了一个又一个也不见好。筠姐抱着李开洋去敲许可儿的门:“太太,洋宝又烧起来了,医生讲如果今晚还是超过三十九度,最好再去一次,直接拿着单子去输液。”
许可儿有些犹豫,今天俊浩在岚办冬日家宴。许可儿还专门去订了一个鲜花抱抱桶相贺,她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打视频盯着花艺师把大花惠兰,冬青和雪柳插得一派喜庆延绵又不失风雅。自然是要当面邀功才好。经过昨天被公开引荐,许可儿觉得俊浩的朋友圈很是卧虎藏龙的,特别是女孩子们。学艺术的,开画展的,会打牌的,能做饭的,当然许可儿自信在容貌上自己还是一等一的出挑。但是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提到学识和见地,她更是自惭形秽了。她跟着老李好像只长了风月和物欲的世面,学到的甚至算不上精致的淘气。她现在每天都督促自己关注投资圈和艺术圈的几个公众号,还在备忘录里摘录一些觉得能拿出去讲讲的话。纵使是一只虚张声势的天鹅,也得有鹦鹉学舌的本事傍身。
不是说小孩子长大的过程里总要发烧的嘛,许可儿心想,明天忙完了给洋宝买上一些玩具和好吃的,自己陪和阿姨陪没什么两样。细菌又不看人下菜碟。
于是借口张口就来,“阿姨,我的粤康码不知道为什么变黄了,我晚上要去找朋友一起处理一下。我开车送你们过去吧。”许可儿对镜描眉,今天要穿一件娃娃领乔其纱的公主裙,眉毛得粗一点才相配,口红也要选那种饱满的亮晶晶的蜜桃粉。
人撒谎多了总是会心虚。许可儿和抱着李开洋的筠姐走入电梯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打开粤康码看了一眼,要真的是黄码岂不白跑一趟。筠姐两只手被占着,眼睛却尖,看到许可儿绿色的页面弹出来,差点没控制住鼻子里的一声冷哼。
许可儿的座驾是一辆红色的超跑。她指挥筠姐抱着李开洋坐在副驾驶上,“看到摄像头就拿外套盖一盖洋宝,不然要扣分的。”
筠姐试图把李开洋半藏进自己的薄羽绒里:“开洋能穿的下的厚衣服没有了。只能给他穿很多件毛衣,活动起来不方便的。”
许可儿看一眼穿着色彩各异的几件毛衣像个层叠彩虹轮胎的李开洋,心里有些不忍:“周末我带他去买衣服,”嘴巴上却不忘自证清白,“厚衣服肯定有的,之前买的那么多都是大牌,你在衣柜里再好好找找吧。”
许可儿把筠姐和李开洋放在儿童医院的急诊室门口就呼啸着离开了。临走前,她摸摸李开洋烧得脱力而睡着了的小脸,从车里翻出之前和子萱出去玩吃剩下的小包装零食,塞到李开洋口袋里:“妈妈给你吃奶酪棒,日本话梅糖还有芝士饼干,洋宝要好起来哦。”
筠姐看着许可儿的车开远了,一把从开洋口袋里拿过那些不健康的小零食,“生病了还吃这些乱七八糟的,怎么会好!”
许可儿和她精心准备的花桶一起闪亮登场了。许久没有宾客盈门的岚今晚很是热闹,既是冬宴,也试了新菜。用白兰地炝锅之后的椰子鸡汤有一阵扑鼻的酒香,同样用酒入菜的花雕鹅肝用的是狮头鹅,肥而不腻,很是粉嫩。等到上到蛋白杏仁茶和姜汁撞奶做甜品收尾的时候,已经吃得宾主尽欢了。许可儿时而为俊浩添酒,时而招呼服务员为喝多了一些的友人送上一条热毛巾,这些都是跟着老李应酬学来的,倒是熟能生巧。第一个喝高了的是俊浩的合伙人老王,老王不拘小节,用牙签剔着卡住的肉丝,拍着俊浩的肩膀:“还是你小子好福气啊,找了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女朋友,Chloe不比那个冰山好嘛,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俊浩的脸在暖黄的灯光下猛地一白,有其他知内情者出来打圆场:“老王喝多了胡说八道破坏团结,你多喝几盏蛋白茶补补脑子吧。”
许可儿在蒸腾着火锅热气,酒气和人气的包间里挤出了一个训练有素的笑容,手里的勺子把姜撞奶搅得稀烂。
是夜,洗漱完毕的许可儿靠在床边,仔细地给半干的头发套上真丝发网。俊浩看着投影屏幕里放着的《海上花》,淡入淡出的镜头配着绵里藏针的吴语对白,看得人也好似只剩一盏亮灯心的油灯,没来由地惆怅起来。许可儿最不耐烦这些如梦似幻的电影,俊浩好像很是着迷。她决定单刀直入:“冰山是谁啊?”
俊浩拉过她的手,好言哄道:“不要吃醋啦。之前读书时候遇到一个女生,见过几面,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倾盖如故,可能也是感情上幼稚,认为这样就是喜欢,追了一会儿,但人家特别高冷。我也觉得不合适,就算了。他们嘴坏,拿陈年往事来笑我。”
许可儿吃过猪肉,更见多了猪跑,她可不好糊弄:“陈年往事怎么会现在拿出来讲啊,是不是你还一心两用?”说着就要下床离开。
俊浩一把揽过许可儿,以吻和低语自我证明:“不要这么小气,那你肯定也有很多前男友们,我从不计较,别理会那些闲人酸话。”
絮叨而琐碎的影片里的倌人和恩客在昏黄的灯下点着鸦片,劈着情操,起承转合后只留着海棠色衣衫的沈小红在幽怨的江南丝竹声里把玩着泛着暗光的烟筒,秀眉微蹙,海上花落。
人生何处不是倌人骗恩客,恩客骗倌人的风月场呢。
许可儿做惯了哭笑怒骂皆是戏的倌人,也赚到过恩客的真金白银。此时的许可儿万万想不到自己也有做恩客被人哄哄瞒瞒,惦记着兜里有几两黄金的一天。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许可儿决心要好好冷他一冷。既然是真谈恋爱,那她也不会低姿态的。她一壁在家里好整以暇,锻炼美容,一面和俊浩的朋友们打听庐山,哦不对,是冰山的真面目。还是子萱从老王那里撬开了嘴巴,说冰山是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家女,俊浩在滑雪的时候见过,很是倾心,襄王出尽百宝,神女只当看戏,最后便也罢了。富家女的样子是不好和许可儿比的,“但蛮懂艺术,仗着家世不俗,又有点才华,被人捧管了,很是傲气”。
许可儿生起了计较的心。她知道此时再去和俊浩掰扯只落下乘。老李那边至今还是一潭死水,俊浩有卖相有情趣,看着也很有家底,是个可以的正缘了。自己不好一股脑地贴上去,也得让他觉出自己的好来。许可儿环顾大得空落的房子,心生一计,给俊浩去一条微信:
我早就不生气啦,这几天陪爸爸妈妈接待生意上的客人才没空理你。平安夜我想在自己家里举办一个聚会,爸爸妈妈已经搬到郊区别墅去了,我现在自己住天鹅苑了。我想举办一个属于我们的圣诞派对。
如果你问现在的李开洋,和锦鲤许愿灵不灵,他一定会认真地点头告诉你,锦鲤最灵了。因为这几天他过得特别开心。许可儿让筠姐少做几个菜,自己流水一样叫了几天的外卖,和李开洋在家里吃大餐。李开洋最喜欢上海餐厅的红烧肉百叶结,甜甜的酱汁可以让他多吃半碗饭。许可儿又去山姆超市买了红宝石颜色的车厘子和比拳头还大的奶油泡芙,让开洋随便吃。李开洋发完了烧,身体还是虚,这个礼拜的钢琴课和奥数课也取消了。最大的惊喜还是家里不停到达的快递,上午是十几串闪闪发亮的圣诞小灯和几大瓶人造喷雪,中午是足足一大行李箱的满是金粉的圣诞装饰,下午两个快递员合力把许可儿定的三米高的真树搬到客厅里安顿好。
许可儿还带李开洋和筠姐去了一次宜家。李开洋最开始被安置在巨大购物车的前座,但他看到这么新奇的“室内游乐场”,不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央求下来玩一会儿。许可儿毫无顾忌地往购物车里放东西:造型各异的花瓶,巨大的仿羊羔绒地毯,粉色的网红小推车,几板蜡烛和一大包人造干花。李开洋选中了一只深蓝色的鲨鱼,筠姐提醒许可儿可以给家里补一点抹布和碗筷。筠姐暗自讶异许可儿最近花钱格外豪爽,买的还都是装饰品,许可儿一副夏虫不可语冰的模样:“阿姨,你不懂,我们这种家庭肯定要办圣诞聚会的呀。总要装饰一下咯。”
等到第二天下午,来给游泳池做清洁和放水的师傅上门的时候,筠姐才真的相信,她要在家里一本正经地搞聚会了。平时用来放李开洋闲置玩具的落了厚厚一层灰的户外区被清扫出来,游泳池的水面一点一点升高,就像李开洋心里慢慢滋生的喜悦。学校里也有圣诞派对,晨圈的时候金老师和高老师会让大家讲圣诞假期要做什么。季海洋说妈妈要在家里办圣诞派对,买了一棵比他人还高的圣诞树,还要做肚子里有苹果的烤火鸡,李开洋第一次在晨圈里举手发言:“我妈妈也要给我办圣诞派对,我们的圣诞树有两层楼那么高!”李开洋手里拿着许可儿在山姆超市给他买的宇宙飞船,比划一棵很高很高的圣诞树。
穿着红色小鹿毛衣的Gloria露出了羡慕的目光:“哇,开洋家里是城堡吗?有那么大的圣诞树!”
“开洋住在城堡里!”其他的小朋友们也开心地重复着,李开洋觉得心里比高老师发的圣诞烤棉花糖还要甜。
平安夜那天,许可儿家里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李开洋捧着筠姐准备的一碗炸牛奶,坐在他最喜欢的楼梯的第三层台阶上,看着不认识的大人们忙忙碌碌。几个叔叔像变魔法一样,把许多袋扁扁的气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站立着的气球拱门,有些还是两层的气球呢,里面飘着金色的亮片;又来了一群人闹哄哄地把圣诞树的每一个枝桠上挨挨挤挤地挂满了小装饰品,李开洋看着挂着穿着红色毛衣的小熊,金灿灿的铃铛,和数不清的深绿正红银白的小球的圣诞树,把嘴巴长得和动物园的河马一样大。一个叔叔还好心地让他骑大马。给树顶安上一颗会发光的五角星。
李开洋迫不及待地期待朋友们来看自己的圣诞树了。
筠姐也在厨房准备着,她问过许可儿来的有几个小孩几个大人,要不要备一点松软甜蜜的食物,小孩子好克化,许可儿说不用,外卖她已经叫好了,到时候会有厨师上门来烧的,她只管准备一些果盘和小点心。她想做炸鲜奶,求一个外酥里嫩,第一盘却焦得表里不一,随手递给李开洋当是点心了。筠姐在做饭上颇有百折不挠的实验精神。她正准备回炉再战的时候,裹着晨袍贴一张面膜的许可儿晃进了厨房。
“阿姨,在做点心啊?”许可儿难得自己动手给自己倒了杯水,观摩筠姐把凝固的牛奶糊切成小方块。
“嗯,我这里大概还有半小时就好了。太太,我们请了哪几个小朋友啊,开洋讲想去三座叫季海洋先过来玩宇宙飞船。”
“嗯,这样,你这里忙好带李开洋下楼玩一下,等一下会有人来接他。”许可儿有些顾左右而言他,“你这个炸牛奶现在那么早下锅,等到客人们来了还能吃吗?”
筠姐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是家里搞聚会吗?”
许可儿一把揭下面膜扔进垃圾桶里,“对啊,我搞聚会,请一些朋友来,洋宝今晚在师傅家过夜,都是大人,别影响他休息。他可以去师傅家好好玩。”
筠姐还没来得及出声,许可儿又补了一句:“师傅助理会来接他,你和她交接好就上来。派对布置我请人弄了,你再把家里所有洋宝的东西收起来,放到他的书房里去,然后锁门啊。”
许可儿刚打完美容针又敷完面膜的脸紧致又油亮,她以最坦诚的样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还在惊讶中的筠姐,下达了最后的指令:“还有,今晚别叫我太太,叫我小姐。现在就开始练习起来。”
李开洋吃完了一大盆炸牛奶,他小心地把焦的地方剥掉,里面还是甜的。他的宇宙飞船时不时地起飞降落,他在想季海洋什么时候来,Gloria会不会来,还有很久没见的猫猫。他可以给猫猫弹《扬基之歌》,和季海洋一起让宇宙飞船从第三级台阶的航空基地开始向二楼的“太空”发射。
李开洋要晚一点才会知道,不是每一次发射都会成功,有一些宇宙飞船进入了太空,却再也没有获得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