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张青鹤面前时，在野放慢了脚步。
　　张嘴想和她打个招呼，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两人相识起，她就是他的张总助，后来又变成了他的张副总，哪怕在家庭里，他也习惯称呼她张副总。
　　只是有时候语调严肃一些，有时候带着故意的调笑和揶揄。
　　
　　穿越之后，他很多次跟在张青鹤身后，看着她年轻的背影，但他们从未交谈过。
　　在他看来，这是他未来的爱人，但在现在这个稚嫩年轻的张青鹤看来，他应该就是个陌生人。
　　
　　该怎么和上高二的张青鹤交谈？
　　在野感到一阵……胆怯。
　　
　　上次他产生这种情绪，还是在和张青鹤结婚前夜。
　　他一晚上思绪散乱，莫名开始回顾自己的前半生，凌晨时很想和张副总聊一聊，又怕她会因此觉得他形象大损，从而后悔答应和他结婚。
　　
　　想了一些有的没的，在野带着略有些僵硬的表情，停在了张青鹤面前。
　　
　　“你……”他终于吐出一个字。
　　然后盯着张青鹤的脸颊陷入了奇怪的沉默。
　　
　　这样小的张总助真的很奇怪，眼睛圆溜溜的，脸上竟然还有绒毛。
　　看上去有点傻。
　　在野嘴角一翘。
　　
　　张青鹤前面被高大的学长挡着，身边被一个小鬼挨着，无处可逃。
　　
　　再仰头一看在野酷拽的表情，紧皱的眉头，不善的气质……顿时觉得他身上一股杀气，尤其他突然冷笑，更不像是在想什么好事。
　　
　　张青鹤从小到大鲜少有害怕的东西，但此刻她还是升起一股紧张。
　　
　　“学长，有什么事吗？”她竭力平静地打了招呼。
　　
　　在野的表情就好像被人拧了一把天灵盖：“你叫我什么？学长？”
　　
　　张青鹤：“你不是高三的学长吗？”
　　
　　在野：“我是。”
　　
　　但他第一次听到张青鹤叫他学长。
　　
　　他对自己老婆的称呼固然有点职场，但作为他老婆的张青鹤对他的称呼更是丧心病狂。
　　以前叫老板，还算对他开的工资有两分尊敬，后来不爽就开始学童见叙喊他在总，问她就说是口误。
　　
　　偶尔烦了还会直接喊他在野。
　　没有一丝感情，全是敷衍。
　　
　　“我叫在野。”
　　
　　张青鹤不仅知道他叫在野，还知道他不吃黄瓜，看到他在食堂吃饭把黄瓜丝都挑出来了。
　　
　　这么毫不掩饰地跟踪她，为什么这位在野学长还以为自己没有暴露呢？
　　竟然还摆出如此生疏的姿态介绍自己，如果他不是傻子的话就是把她当成傻子了。
　　
　　张青鹤不明白，但她决定假装没发现，不要激怒他。
　　她现在只希望在野尽快把她旁边那个挨她挨得越来越近的小女鬼带走。
　　
　　“学长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张青鹤开始收拾东西。
　　
　　在野被年轻老婆一连几声学长喊迷糊了，都忘记了自己过来干什么。
　　还是千急了，在旁边跳脚，直嚷嚷：“不要走不要走！爸爸不要让妈妈走！我要跟妈妈在一起！”
　　
　　啪嗒。
　　张青鹤的数学练习册掉在地上。
　　
　　她手指微微颤抖着，故作镇定地捡起来，假装没听见那惊天动地的“妈妈”。
　　
　　“我先走了。”张青鹤脚步匆匆，绕开在野。
　　
　　在野：“等等。”
　　
　　张青鹤不仅没停，反而脚步更快，几乎要跑起来，身姿矫健且敏捷，眨眼就跑远了。
　　
　　在野在后面喊了两声都没见她停，无奈上前捡起地上张青鹤遗漏的手机。
　　他只是想提醒她手机没拿，为什么跑那么快。
　　
　　“爸爸，妈妈讨厌你啊。”千突然说。
　　
　　在野断然道：“不可能！”
　　
　　“可是我刚才在妈妈旁边坐了好久她都没走，你一来她就走了！”千说着还不断点头肯定自己的结论。
　　
　　在野露出怀疑的表情：“她为什么讨厌我？我又没做什么。”
　　
　　他拿起手机，手不小心点在屏幕上，忽然响起一段往生咒。
　　然后下一曲，还是超度佛经，甚至是知名大师电音rap版。
　　
　　和张副总相处多年，在野很清楚她的品味与佛经毫不相干。
　　再一看旁边还在信誓旦旦说着他被张副总讨厌了的女儿，在野因为穿越而混乱的脑子，终于被理顺了。
　　
　　他突然明白过来，手掌按住自己的额头。
　　
　　“在千，你之前说，妈妈和我一样能看到你，碰到你对不对？”
　　“对啊，可是妈妈现在看不到我。”
　　“有没有可能，她看到你了，但是假装没看到？”
　　
　　在野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张副总很擅长装模作样，刚到公司上班时就装得像个打工的无情机器人，在野总是无法看出她在撒谎，因为她撒谎也很真。
　　
　　本以为是成年后职场历练才让张副总变成那样，没想到她才上高中就已经有了这么优秀的情绪和表情管理。
　　
　　“为什么要假装看不见我？”千一歪脑袋。
　　
　　在野两手按住这个倒霉孩子的脑袋，一阵揉搓，把她搓得东倒西歪，才好气又好笑地说：“你妈可能把你当成鬼了。”
　　
　　“她不是讨厌我，是害怕你。”在野说。
　　
　　“不可能！”千断然道。
　　
　　她说完就要跑，想要去向妈妈求证。
　　毕竟她在家备受宠爱，一直是妈妈最疼的小孩，家庭地位比她爸不知道高多少，她爸只能得到一个“在野”的称呼，她可是一直被叫“宝宝”的！
　　
　　在野拽着她的衣领把她揪回来：“不行，你跑过去又把她吓到了……”
　　
　　在野忽然停顿。
　　他还真没见过张副总害怕什么东西，就算当初亲眼见到千消失的场景，她也很快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好了，还帮助他走出了自责与悲痛。
　　
　　所以，张副总刚才是害怕吗？刚才是吓得落荒而逃了？
　　这么一想，在野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会落荒而逃的年轻老婆。
　　
　　他在千面前蹲下来：“你去找妈妈，把她的手机还给她。”
　　又点了点她胸前挂着的小手机，说：“你去她那，录一段她上课的样子发给我，知道吗？”
　　
　　千问：“那我可以和妈妈说话吗？”
　　
　　在野：“你说，你看看她会不会理你。”
　　
　　得到允许，孩子快乐地奔向妈妈。
　　
　　体育课结束，张青鹤已经回到教室，她神色凝重地翻开自己的小笔记本，找到上面记录着“养小鬼”的一页。
　　
　　拧着眉头添上新的信息。
　　“猜测饲养小鬼的人，会寻找适合的对象当小鬼的妈妈。”
　　
　　是的，她应该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妈妈”了。
　　
　　根据她的合理推测，“妈妈”需要饲养小鬼，用什么，用血肉吗？
　　情势很严峻，她一个人恐怕没有办法处理，她是不是要通知哥哥？
　　
　　“妈妈，你的手机在这里。”
　　沉思的张青鹤袖子被拉了一把，她听到声音下意识瞟去一眼，和千对上视线。
　　
　　小孩可爱的圆脸蛋靠在她的桌子上，把她的手机往前推，小表情甜蜜又乖巧。
　　
　　糟糕。
　　张青鹤的心怦怦跳。
　　
　　冷静，她对自己说。
　　
　　“妈妈，你看得到我对不对？”
　　“……”
　　“妈妈妈妈，你是我自己选的妈妈哦！我和爸爸都选了你，我喜欢你！”
　　“……”
　　
　　张青鹤脸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