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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一旦过去才会觉出其中滋味。龙丹不好意思地在一边不讲话,苏桥裹着浴巾光着膀子,身材匀称,做一些劳动力的工作之后肌肉更加健美。他不算普世意义上的帅,近距离会越发观察觉得面容俊美。
这个宾馆够突出的,如果不给做饭送来,点不到外卖。苏桥说起话来。他对于龙丹的存在并不意外,业余时间大面积用来看电影电视剧网络小说。对于人生也有一些自己看法,多半选择沉默。人绝大部分时候说的话,别人都不喜欢听,非说给上一个概率,百分之八十吧。甚至是九十。缪嘉觉得他算身体力行做到了,而非说一回事做一回事。
男女关系要么糊涂搅和在一块儿,要么分清楚就没有感觉。可见感觉不是一种好东西。有使人迷惑的质地。对于生活发出的一些突袭保持寸步不让,自从井升摊牌后,缪嘉倒觉得心灵安宁。这次出行很大程度就是购买一点点私藏的久违幻觉。即便是幻觉,也还有真实成分在。
没有喝太多酒,刚开局而已,说好明天去看看不同的地方。观音山就像一座古典的沉默的沉寂的船只,无数宝藏留给懂的人开启。美好的东西只能给懂的人分享,才不会有介入性风险与暴力。太多心事的人会没有心思关注他人真正说的而只看表面。
无论是绘画还是书写,都是同样贯彻的真理,缪嘉对井升说,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不会觉得遗憾。
往事具有质感,来源于体察能力而不是事情真正的局势。把一件事情切割成无数篇章,现在不都流行形式化的表层,纯粹的东西不复存在,遮羞布也是几乎不需要了。缪嘉习惯性思考事情,表面上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的若有所思携带某种明澈又边缘潜质。三个人一间房,两张床。都没有睡,后来龙丹困了,她像个孩童睡在后边,两个人还是继续喝,不知不觉啤酒已经下去了大半,两个人相谈甚欢,仿佛重新认识。苏桥的脸容似乎散发出某种光被缪嘉的感性捕捉到了。他们说了什么,又或者说了很多什么也没说。每次都是从熟悉的境地开始,说好的龙丹主打,不过缪嘉知道那不过是个说法,一种预热。
这一生对她而言重要的从不是恋爱。她提了一些酒,又去楼下拿了点包装食品,同苏桥去到幼年时生活的家,一号楼。大家都会亲切地对小缪嘉说话,你妈妈呢,怎么就自己呀。她靠在废弃的小棚顶,从前是用来储物的盖成一排的空间。面对着童年看着的长大到七岁的山,没有人知道这对她意味着什么。缪嘉将吃喝都放在小棚上面的平台,两个人盘腿而坐,月色正浓,路灯稀稀落落,越往深处便没了光亮。安宁,光亮,很多人遗忘的地方。环城新建设的社区才是这里的最新版本,还有那条河,白马河。名字都很美。
缪嘉说,你看那山,其实我总会幻想,后面有什么。说着她扭动脖子,指着厂区门口的山,又说,那上面的几块石头,我总是担忧会坠落砸到回家的人,或是我的父亲。悬而未决,尘埃落定。苏桥没有讲话,突然又说,没想到这里氛围这么好。是的,这是被遗忘的地方。
龙丹突然醒来,或者说,她从来没有睡实过,她知道并听到两个人出去的声音,关门的响动。回想起小的时候,一个人独自睡觉,与人格格不入,一直没有要好亲近的朋友。她知道缪嘉是怎样的人,不知道他俩会去什么地方。她悄悄跟在后面,并没有惊动他们两人。这种感觉很奇怪,有种隐隐地悲哀。并非他们行为引起。记得有次缪嘉问龙丹,你有过突然觉得恍惚觉得世间非实际存在的虚假感么?其实这种感受缪嘉未试图对人提及,对龙丹是觉得具有安全度的散漫聊天。人与人,开始的距离那么近都是因为不解,解了就会离开。
如果自己就是错误的人,提醒对方,顶多是对方醒了并且离开。缪嘉属于提醒了,还要得到对方的祝福才会解除封印的奇怪家伙。心灵这几年似乎不够轻盈。缪嘉音频催眠时的幻想,就是以这个一号楼为背景存在的,道路和房间的延伸都那样清晰。她自己仿佛等待了一生一世的孤独,有时候表达是一种遥远的迟暮莫名的物哀境地。仅仅是因为自己感兴趣,就让对方绕路跟随自己去跋涉,还欺骗对方这件事其实对你也有意义。这就是人们普遍层面的自欺,不能面对,欢喜愁绪,也脱不开的冷寂事实。
龙丹也觉得那几块黑漆漆的石头行将坠落。我们追随一件事仿佛总得有个目的,人生,原本就出于偶然的绽裂。从此分裂便无处不在。
苏桥接着喝了口酒,他伸出手,说,来,我带你去看山后面。缪嘉有转瞬即逝的惊喜神色,龙丹捕捉到了。就像儿时追随父母,每年过节才会回来的他们没过几日就要离开。倒不如索性不亲近,他们真的走了时也就不会流泪想念。那样的自己软弱,她不要让自己看起来悲惨。姥爷曾经逗过龙丹,你看,你爸妈都不要你了怎么办。姥爷并没想过这件事带给龙丹多么晦暗黑色的恐惧,如果姥爷知道,地下有知,绝对不会让自己说过对于小孩子这么残忍的话。有时对于大人而言,面对孩童情绪,也异常不熟练,开玩笑或是回避或是直接略过这个状态,是比较常见的做法。
龙丹不要让自己那么悲惨。她很早就独立,不让自己陷入太深情感牵扯也是这个意思。理解你的人其实有自己的目的,她总觉得这种想法是正确。可是缪嘉能有什么目的。她尾随在两人后面,如入无人之境的两人没有注意到龙丹的存在。
这个是后山,一号楼的后面的山,小棚的另一侧是观音山,厂区门口恰好背对,转过身就成了一号楼那里是对过的后山。厂区门口的悬而未决的山仿若某种隐喻,人一生会经历多少的故事,都随最初来的发射而逝。有如拉满的弓弦有去无回。
苏桥并不知道那么多,只是突然觉得自己也许是个英雄,携带公主探索冒险未知的宇宙。
正是这个小棚的视角正对悬山的石,落寞的皇后,遗落在俯瞰视角的自我。他们各自踏上了探索道路。半真半假,亦真亦幻。
开始就像玩笑,过程真实,接受了人生这个设定,结局虽是必然有去无回。人的一生究竟当怎样渡过。他俩手拉着手,走向后山。龙丹距离在不远不近又明目张胆却也不被发现的位置,这就是一叶障目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