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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喜欢的月份是七月,因为这个月里有我的生日。
我被我妈叫起,穿衣、洗漱、吃早饭,我爸在一旁时不时地催着我抓紧时间,一切都同往日毫无差别。我像平时一样被我爸放在自行车的后座,“慢点儿骑!”我们同时抬起头,看见我妈的脑袋伸出窗外目送我们离开。
“七点四十”,爸爸抬起左手看了看表,“可以来得及。”他说。
七月的U城正值盛夏,马路两旁绿树成荫。虽然一天中的最高温度可以达到三十几度,但清晨习习的微风中还是带着一丝凉爽。我坐在自行车的后座,眼前是爸爸被白色衬衫包裹的山一样的后背。
一路算是比较通畅,全市的学校都进入暑假模式,路上的车辆少了许多。半个小时我们就到了凝风街的十字路口,过了红绿灯右转直行五百米,就是我的学校。
红灯。我爸在最右边的非机动车道上停下排起了队。等待。红色跳跃为绿色。车队缓缓启动。不知怎的,左前方的一辆东风牌蓝色卡车和我们越来越近,我爸突然前倾到底,我也从侧翻的自行车上摔落在地。
我好像听见了爸爸的叫声,又好像没有没听见。
现场一片混乱。刚刚开始起步的车辆又纷纷停下。我的眼前白茫茫一片,那是爸爸的身躯骤然倒塌时还没来得及置换的白衬衫颜色。
人群一圈一圈地围上来,与那天晚上单元门前血迹旁的状况如出一辙。只不过这一次,我从人群圆圈的圆周位移到了圆心。地上的那摊血,也不再属于那个吃错药的女人,而是属于我的父亲。
我到现在都搞不清楚这场车祸发生的原理,我也从没有勇气询问妈交警大队关于此次事故经过的鉴定结果。我只知道我爸流了很多的血。我的身上也是血。
除了哭,我什么也不会。
那一天距离现在已有二十七年的时间了,二十七年来我遗忘了很多事情,但那一天,却像一个永久的刺青,清晰又痛楚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和爸爸被一辆出租车送到了一家陌生的医院,我看着我爸被抬上病床,他的脸已经因为失血变得苍白。为什么没有打120?为什么没有去离事发地点最近的医院?谁给我家人打的电话?为什么第一个到医院的不是我妈而是我二姨?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爸被换上了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不停地有血渗出来。我很害怕,不停地哭。我爸躺在那里,看着昔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女儿手足无措、大哭不止,他虚弱地喊着我的名字,说:“沁沁,你别哭。别哭。”我被一个护士带出了病房,明明是白天,走道却黑的可怕。她指着走道尽头的光亮对我说:“小朋友,你别在这了,你去那边的院子玩一会儿吧。”
我穿过走道,来到一个被树木环绕的院子,院子里有个石桌,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婴儿坐在那里,我走过去,看着他们把怀里的婴儿逗的咯咯笑,我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短暂地逃避了血腥的现实。
“陈沁!”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有人愤怒地喊我的名字。我转过身看见我二姨,她一手牵着毛毛,一手拿着一个塑料袋,面如死灰地站在我刚出来时经过的门口。她冲我吼道:“你爸在里面你跑出来干啥啥!”我好冤枉,明明是护士让我出来的。
我灰溜溜地跟着二姨走进去,她对着那个刚才叫我出去的护士咆哮不止,说她没有采取任何救治的措施,耽误了我爸的治疗。那个护士委屈地掩面而泣。然后二姨要求把我爸转去军区第一医院,我爸是军人转业,在那里有更好的医疗条件和救治待遇。
我被送回了外婆家,从此与我爸阴阳两隔。我一路上在想我妈,从小到大,我最怕看到我妈哭,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不敢想象她的反应。但是我有一个愚蠢的猜测,我觉得我爸和我妈没有血缘关系,他俩一开始只不过是陌生人而已,我妈应该不会太难过。
可是我以为错了。那天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外婆一人魂不守舍地守着我和我妹,到了天快黑的时候全家都回来了,我看到我妈的的脸被眼泪泡的浮肿,她扑过来抱着我嚎啕大哭,伤心欲绝。
不一会儿大人们都去了里屋,夏清扬在客厅陪我待着,我听见我妈和外婆悲恸的嚎叫,还有脚用力跺在地板上的声音,我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后来我学到了一个成语,叫捶胸顿足,我想这就是当时里屋的情景。
这一天是一九九六年七月二日,距离我的八岁生日还有九天。我爸死了。他死在了送我去学校的路上。而这一切,原本可以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