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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黑色桑塔纳的车门,陈未让整个身体陷入坐垫的怀抱里。
双手把握住方向盘,这辆还没有经过驯服的野兽便缓缓驶向市人民医院。
路上经历了两个多小时的堵车,不过比起一周的辛勤工作,这点时间显得不值一提。
她的奶奶生病了,肺癌晚期。这个昔日神采照人的老妇人在医院里逐渐变得枯瘦,就像冬天里等待收割的麦茬。
陈未在完成报社繁杂工作之余,每周抽出两天来探望奶奶。
具体来说,就是陪老人聊聊天,哄老人开心,也给陈未自己一点心理上的安慰。
复杂的思绪并没有拖慢行车的速度,陈未没一会就到了医院的大门口。
沿着熟悉的楼道,她走到了402病房的门前。
里面隐隐约约地穿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沙哑地像山寺里的破钟,却带着几分亢奋的神色。
陈未推开门,眼前的情景几乎让她不敢相信:
一个穿着上时代复古西装的青年站在窗台边,年龄恐怕还要比陈未小上个一两岁。
他正在把一杯浑浊的液体缓缓灌进奶奶的嘴里,奶奶已经开始了有节奏的抽搐,无神的双眼只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白。
看着有一些因抽搐而洒出的液体,男人的脸上浮现出怜爱的神色,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快喝吧......喝完就可以好了。”
陈未急忙冲上前去,一掌打掉男人手中的杯子,把抽搐的奶奶安置在病床上。
男人脸上的怜爱在一瞬间就转变为暴怒,他枯干但有力的手紧紧抓住陈未的手,阴沉的双眼死死盯住她因惊慌而扭曲的脸庞。
“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到底打翻了什么!”
没有发话,陈未冷静地挣脱开男人的手,径直走向奶奶的病床。
她把仍在抽搐的奶奶扶起,一只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按下了呼叫护理的电铃。
等待护理急匆匆地赶来照料后,陈未才回头看向男人。
此时他正失魂落魄地蹲在洒落一地的液体面前,头无力地垂着。
陈未走到他的身前,居高临下的冷冷发问:
“你给我奶奶灌了什么,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自己做的,可以治病。”
男人的语气里带着某种荒诞的不可置疑,仿佛一切都没有丝毫违和感。
从地上明镜一般的液体上,陈未看到了男人狂热的脸色,那双死人一般的眼睛里似乎藏着比整个人类社会都要庞杂的秘密。
她觉得这家伙可能只是一个平常的疯子,只是恰好逃出了森严的精神病院,恰好被她奶奶倒霉的碰到。
既然是疯子,也就没有讲道理的需要,不如直接叫医护人员把他送走了事。
陈未转过头,看向默不作声照料着奶奶的护士:
“你们不打算把他带走吗?就让他留在这?是精神病院没有床位了吗?”
护士是个中年女人,长得和七十年代的电影明星有几分类似,只是隐隐透露出一种深沉的疲态。
她没有抬头,沉稳的回答道:
“他是我们院长的侄子,没病。我们院长挺认可他的中医理论的。”
护士看了看呼吸平稳下来的奶奶,直起身子面对着陈未,眼神像乡间的小溪一样平静而空洞。她只是淡淡地补了一句:
“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陈未的脸色一下子僵硬下来。
“不是第一次”意味着什么?这难道不是彻底的草菅人命吗?
院长的侄子凭借着“”为主题的中医理论对病患进行抽搐式治疗,然后把失去知觉的病患随手丢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发呆。
似乎在命运的天平上,那浑浊的可以重过一条鲜活的生命,即使这条生命已经时日无多。
一种自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压抑在她的身上,陈未拿出了她的手机。
白皙的双手在屏幕上飞快的点按,她拨通了万安的电话。
一阵杂音过后,万安活泼的嗓音便从手机里逸散了出来,和高中时没什么两样。
“怎么啦?未未。找我有什么事?”
“强行给病患灌违法吗?我是说病患已经因此昏迷不醒了。”
“那当然违法啊,你在哪?还能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发生。”
“市人民医院,我奶奶的病房。”
万安沉默了一阵,在她印象里的陈未可不会开这种玩笑。
这恐怕是一个真实的事件,甚至正在发生在她的好朋友身上。
“所以说,你是在报案?我马上就到。”
随着一阵忙音,陈未收起了电话。
她旁若无人的守在了病房的门口,脸色冷酷的像一块刚锻成的铁。
陈未要确保在警察赶来的这一段时间里,没有一个人可以走出这间病房,即使是医护人员。
看到陈未如此的举动,护士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便继续调整着她奶奶的输液滴瓶,一言不发地等待着。
男人依旧保持着虔诚的脸色,蹲在角落用手指拨弄着他所谓的。
如果不是在苍白的病房里,他的身影恐怕可以和正在创造《最后的审判》的米开朗基罗相重合。
他和护士一样保持着一言不发,直到警察的到来。
万安穿着熟悉的警察制服,身后跟着两个壮硕的警察。
陈未给她让出一条路,用手指为她指明了男人的位置。
其实也无需指认,男人身上的忧郁气质和复古西装在病房里显得格外独特。
没有经过过多的纠纷,男人甚至没有抵抗,只是乖乖地跟在万安身后离开了病房。
地上只留下一摊液体和蜷缩在液体中的一张明黄色的卡纸——就像大海中的一座孤岛。
带着一种诡异的好奇心,陈未捡起了那一张湿漉漉的卡纸。
手指刚触碰到卡纸的那一瞬间,她的脑内便响起了一阵扭曲的轰鸣,其纷杂程度完全不亚于规模超过十万人的音乐盛典。
陈未刚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声音便消失了,仿佛从没有出现过。
她看向在手中自动展开的卡纸,上面用抽象的笔触勾勒了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动物。
它那修长的六根肢体与瞪大的双眼庄严的宣告着它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现实。
陈未努力想不直视这幅狰狞的画面,却发现根本难以移开眼眸。
她的眼睛似乎被牢牢地钉在了这幅画上。
刚努力挣脱束缚,瘫坐在地上的陈未脑袋里便冷不丁地弹出一个正在消散的短句:
“好久不见,蒙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