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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了头,仿佛不愿意回忆当年的事情,小声说:“我欠他一条命。”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这时候喝得有些上头了,索性脱掉了上衣,赤着膊,在寒风中给我们将了他们当年认识的经历。
他说,那时候,他来这边还没有多久,还没适应西藏这样苦行僧一样的生活,又不能下山,所以经常一个人坐在马路边,看着路过的车。
那是一个黄昏,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他干完活,又一次去了他平时看车的地方,却发现已经有人坐在那里了。
那个人并没有开车,周围也没有车开过的痕迹,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又到哪去。
他看起来非常孤独,就坐在路边,一瓶接着一瓶喝着啤酒。
看见我过去,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递过来一瓶酒。
我们两个什么话也没说,就坐在那里,各自喝着各自的酒。
后来,我终于忍不住问他,想和他说说话,他却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喝着他的酒。
后来,太阳落山了,我看他还在喝,就提醒他,不能再喝了,要赶紧找个地方住下,晚上这边会刮风,这边风大,汽车都会被刮倒,人会被刮飞的。
没想到,那人却第一次说了话,他喃喃地说:“要是真能死,那可就好了……”
我还在咂摸他那句话的意思,他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了,说:“我能不能在你们那借宿一段时间?”
我高高兴兴地把他带了回去。
我们养路工,有的是地方,这里天大地大,随便住,随便盖,缺的就是人,每天就是那几个人,头对头,蛋对蛋,身上有几根吊毛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最喜欢就是跟人说话。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在平时的时候,路上要是过来一辆车,咱们都会放下手里的工作,朝着那车拼命招手。
咱们也知道,那车里的人不会招呼咱们,不过没事,咱们看到人,心里高兴嘛!
有时候,有司机也会按一下喇嘛跟咱们回应一下,甚至还有姑娘会伸出头,朝着咱们挥挥手,那咱们就像过了年,一连半个月都会说这件事。
咱们以为,这人肯定是失恋了,或者就是破产了,有时候,会有这种人来这边,最多呆个一两天,就回去了。
咱们这地方,哪是那些细皮嫩肉的城里人能呆的了的?
我以前听一个大庆油田的人说,他们油田那边苦,白天黑夜泼命干活,全是男的,一个女的没有,每天弄的一身脏油,大家索性连裤子都不穿,一个个都光溜溜的,像进了澡堂子。
我心想,我们这里不光穿裤子,连衣服都得护得严严实实的,走一圈下来,衣服里面像淌过了一条河。
没办法,咱们这边紫外线强,衣服不穿厚点,身上的皮都一层层往下掉,过不了多久,人都像是个血人了。
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不仅呆住了,还在这里一呆就呆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他始终一句话也不说,就是每天天亮后,就坐在那个地方喝酒,看着远处的大雪山。
他来时,背了一个大背包,里面全是啤酒,牌子我不认识,上面都是外国字,也有本地的。
谁走过去,他也不跟别人说话,就是递过去一瓶啤酒。
后来,啤酒喝完了,他就什么也不喝了,一个人坐在那里,还是朝着雪山看着。
我后来忍不住问他:“你在这干啥?”
他说:“等一个人。”
我问他:“那人在哪呢?”
再问他,他又啥都不说了。
唉,当时的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要等的,竟然是一个死人。
或者说,那是一个死了又复活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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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有时间就会爆发一下,也弥补一下以亏欠的章节。
大家可以猜猜,那个从雪山深处出来的活死人到底是谁?
我吓了一跳:“人都死了,怎么还能复活?”
那黑大汉没回答,却反问我们:“你们几个,有东北的吗?”
瞎子说:“俺是吉林的!”
黑大汉问:“好,东北兄弟,你叫啥名字?”
瞎子说:“叫俺瞎子就行!”
他问瞎子:“瞎子,你是东北的,冬天有没有砸过蛤蟆?”
瞎子一咧嘴:“太砸过啦!俺们那边,天一冷,都拎着筐去砸,一砸能砸一大筐!那玩意儿,直接放大锅里蒸,蒸熟了,蘸着大酱吃,贼拉好吃!”
他转过头给我解释,在东北那边,每到冬天,冰封千里,整个大江上全是一层厚厚的冰,那冰能有一两米厚,上面能跑火车。
因为冰把大江全封住了,水底下缺氧,鱼、虾在底下憋坏了。这时候,人弄一个专门的木头桩子,把木桩子一头削尖了,在大江上打一个冰眼,那水底下的鱼、虾就会拼命往岸上蹦。
天太冷,那鱼、虾一旦出水,蹦跶不了几下,身上就冻上了一层冰壳子,整个鱼成了冻鱼,直接撂在筐里得了。
我忍不住问:“格老子的!你不是说砸冰蛤蟆吗?怎么出来的全是鱼虾啊?”
瞎子说:“你这个娃娃,急个啥子?这吃奶还得敞开怀哪!”
他继续说:“这砸开冰窟窿后,就在那等着吧,很快,那水底下的蛤蟆全上来了。那蛤蟆是真多啊,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一个个拼命往上跳,跳的到处都是。”
“人吧,根本不用管,让它蹦跶去。天冷,它跳上来后,蹦跶不了几下,全冻成了冰疙瘩。等它们蹦跶的差不多了,就戴着手套往筐子里捡,一捡能捡一大筐!”
“七小子,你是不知道,俺们东北的蛤蟆和你们那边的一样。俺们这个叫做雪蛤,它们冬天早早的就在水底下冬眠了,肚子里干干净净的,啥都没有。回来后,化化冻,那蛤蟆全活过来了,到处乱蹦,那剥都不用剥,直接都倒在大锅里,蒸熟了,扒开皮蘸酱吃!”
说到这里,黑大汉突然打算了瞎子的话,问他:“瞎子兄弟,这蛤蟆和虾、螃蟹,冻在冰里,只要给捂热了,缓一缓,他们就活过来了。你们说,这人要是被封在冰里,能不能再活过来?”
瞎子咧了咧嘴,连连摆手:“这怎么可能?!这是两码事,完全两码事!”
我也说:“这个不可能的,别说人,就是猫啊,狗啊的,在冰里被冻死了,再捂热了,也不可能活过来啊?!”
秃子却摇摇手,让我们先别说话,问那黑大汉:“黑哥,你是不是遇到了啥怪事?”
那黑大汉掏出一盒皱巴巴的烟,里面还剩几根,让我们抽。
我才想起来,赶紧招呼大舌头他们几个,去车上搬了一些吃的,喝的下来,又提了二箱啤酒,以及一条中华烟,两条雪域烟。
回到这,我分了一些吃的,一箱啤酒,一条烟给他们那些人,剩下的都拿到了我们那个桌子上。
黑大汉也没客气,麻利地拆开中华,自己取出一根,点着了,狠狠吸了一口,一口烟全咽进了肚子里,眯着眼睛像是在回味,好久才说话。
他说:“咱们这边的养路工,不光是修修路,铲铲雪,有时候吧,也会遇到一些大事,像是大风,地震,雪崩,雪山上几千年的积雪一下子砸下来,大块大块冰川都堆在路上,我们也得把这些大冰川一点点敲烂,给运到外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