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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伟伟出生起,哭几声你不得,饿下肚子你不得,淋两颗雨你不得,玩雪你不得,多看下电视你不得,玩下游戏你不得,爬高上低你不得…总之男孩儿所有的天性,在绝大多数父母看来自然得可以忽略不计的问题,在你那里都是雪山草地毒蛇猛兽,伟伟绝不能触碰更别说逾越。
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世世代代,每个男孩儿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如果伟伟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些事的苦头,乖得像个木偶,那他又怎会知道对与错,怎么懂事成熟长大?亏你还是个教师!这么多年来,在对待伟伟的事上,你无知透顶的较真早让我心惊胆颤瞠目结舌,也让我心灰意冷厌恶至极。
你把伟伟养成了温室中的花,还不准我说,还要拉着我跟你一起荒唐。你这种干法,伟伟今后怎能经得住风吹雨打艰难困苦?你就是世界上最不合格的妈,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你了!唉!跟你这种女人过日子,是个男人都会受不了,都会累,都怪我当初瞎了眼,看上了马屎表面光的你!明年伟伟读初中,我不把他带回荣巴我就不是人,走着瞧!
顾梓奇把若霞丑化得连牛屎马粪都不如,却就是不想想他自己,他就是这么长大的男孩子。他这样的男孩子,混成了老光棍,三十好几好不容量成了个家,还没过完一轮,就要被他折腾散了。对于婚姻家庭而言,他就是个绝对的失败者!他才是一坨货真价实的牛屎马粪!如果伟伟从小向他学习,将来重蹈他的复辙,那就是他期望看到的结果吗?
让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跟本不用等到明年,若霞就把伟伟留给他了。得知若霞已经独自回到春都那一刻,顾梓奇彻底懵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一贯视伟伟如命的若霞竟会上演这一出。
如果说之前,他对若霞只是厌烦和嫌弃。那么现在,他对若霞就是愤怒和仇恨了。他在心里咒骂:洪若霞,真没想到你是这么毒辣可恶的女人!故意为难我是吧?想着我现在跟本没办法照管伟伟上学,你就出阴招来整我!你简直就是蛇蝎心肠,五毒俱全!你就不配当母亲!你以为把孩子推给我,我就没辙了,就会哭着喊着来求你,你做梦去吧!就是死,我也不会向你低头。更别说,你整不垮我,有你不多,无你不少,地球缺了你照样转,并且还会转得更好,你走着瞧!突然,一个念头从他脑袋里迸出来,对了,这样岂不更好!省得我费尽心机去争取伟伟。是你抛弃了伟伟,是你不要伟伟!伟伟还能说什么?等工地上的事一结束,我就带着伟伟回荣巴。
顾梓奇转头对伟伟说:“伟伟,你妈妈已经在前晚回春都了,她不要你了,也不管你了,可是爸爸在工地上不能照顾你。爸爸想了想,你妈妈不要你就算了,我们不去求她,我们去找你大姑,从现在起,你就呆在你大姑家,由你大姑接送你读书,一直到小学毕业。你一毕业,爸爸就带你回荣巴读初中!”
伟伟有点云里雾里的,但想到又能回学校读书了,去哪里住也就无所谓了。
顾梓奇才窃喜了两个来月,兰芯打电话来了,说伟伟因为生病,回去找若霞后就再没回来了。
顾梓奇气急败坏,这个伟伟,真正是爷争气,儿放屁!唉…那就先这样吧。再说,春节也快到了,先回荣巴过年再说。
春节前一周,若霞带着伟伟回来了。才三个多月不见,若霞似乎就苍老了四五岁,和四十三岁的他一般无二。顾梓奇不动声色又触目惊心,结婚不过十二年,若霞也就三十六七岁,就已这般惨不忍睹了啊。
浑身散发着浓郁文艺气息的若霞历来重视自己的形象,除了怀伟伟和哺乳的那两年,若霞变形得肥硕臃肿面目全非外,若霞的美丽优雅有目共睹。可是若霞似乎太急着老去,近年两状态滑坡得更是厉害。灰扑扑的脸,了无生机的眼神,疲惫憔悴的表情…把身上那件质地尚好的浅黄格子粗呢大衣都渲染得土哩土气风采尽失。
看着自己曾经水灵光艳的媳妇尽染岁月的沧桑,顾梓奇在感慨时间是把刀的同时心里还是有一丝难过的,可这微弱的难过还没流露出来,就被交谈中,若霞漠然的语气和暗藏机锋的话语斩断了。
听听,什么“人来世上一出戏,善恶到头终有报”什么“不要太得意,有句话叫,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什么“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间一到,统统要报”…
顾梓奇毫不示弱,反唇相讥:“鞋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婚姻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何必在意他人怎么想?”“人活着,就图个好心情,心情不好,还有啥奔头,只要心情好,活个八九十岁不在话下!”…语气轻浮得把字符都变成了棉花在空中飘飞。
若霞气得脸颊通红咬牙切齿浑身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顾梓奇兴灾乐祸地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像你这种人,就是立马死了,也是自找,活该!脑海里随即浮现出小罗新鲜饱满眉目活泛的容颜,就再也不想看若霞第二眼了。
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心被戳得千疮百孔的若霞到最后连刻薄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拒傲又冷硬地跟顾梓奇保持着远远的距离。顾梓奇不舒服不自在甚至不习惯极了,他气鼓鼓地想,洪若霞,你至于成天把脸拉得冬瓜样,硬绑绑冷冰冰的对我吗?我不就在外面找了个女人并且让你知道了而已。这年头,有几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外面没女人?他们找的女人,都可凑一桌麻将了,我算什么?更何况,我又没说要离婚,要把你扫地出门,你何止于成天哭丧着脸,像我欠了你多少没还似的!再说了,我俩走到今天这步田地,你难道没有错吗?算了吧,你不但有错,而且错得不可原谅不能饶恕!
本来,一个女人结了婚,就该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可你偏不,工作上你要强,但凡在单位里受点委屈,你就开始瞎琢磨,要如何花样翻新地折腾。你就是不肯想想,更不愿看看你身边,多少嫁作人妇的职业妇女不都是在单位里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就你要与众不同出人头地,拼了命地豁出去。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打死不愿平庸,拒绝承认自己普通,非得出场合,上台面,然后又跟本没那个实力和相对应的心理素质,结果就是一事无成,一败涂地,萎靡不振。别人是树挪死,人挪活!你呢?你去春都这几年,换了多少工作,去过多少公司打工?现在居然又失业了,你就是典型的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你不光啥也没拼出来,还连带着全家人跟着你辗转奔波不得安生,真是烦死我了!
家里也是时时处处你说了算,只要不合你的意,你就板着脸骂人,好像所有人都是你的学生,都该无条件接受你的训话,硬生生把家变成教室,谁受得了?
当初我娶你,就是奔着你是国家职工,不但我脸上有光,婚后的日子也可以过得更轻松舒适。结果呢,好好的铁饭碗愣被你折腾没了!
娶了这样的你,我已经自认倒霉,你还不依不饶没完没了。都跟你说了,找小罗,就是逢场作戏。可你非但不理解,不检讨自己,还对我横眉冷对唇枪舌剑冷嘲热讽挖苦打击。说实话,夫妻过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意思?不提离婚,是我不想太伤你,你别以为是我不敢!等你把我逼急了,你看看我敢不敢!
夫妻已经同床异梦离心离德,却还得硬着头皮过下去,相处就变得生份到手足无措举止失仪。若霞从早到晚目不转晴盯着伟伟,不正眼看顾梓奇,尽量忽略一切,努力做到不争不辩不气不怒。顾梓奇时不时瞟若霞两眼,很多次欲言又止,又自讨没趣地走开。
他们还是吵架了,还不止一架。
准确地说,蓄谋已久的顾梓奇怎会让若霞得逞呢?此消彼长,你死我活,如果自己先低眉顺目低声下气了,还怎么洗白?自己都洗不白,如何继续理直气壮为所欲为?
所以,他必须要在鸡蛋里挑骨头!有机会绝不放过,没机会要创造机会甚至变着法地找机会,找若霞的茬指责若霞的不是,处心积虑给她扣上莫须有的罪名,磨擦她打压她激怒她…再阴毒地看着若霞中招。毫无沉府的若霞分分钟中招,怒发冲冠拼死反击,顾梓奇将计就计,一举歼灭。然后,顾梓奇再冠冕堂皇广而告之世界,若霞惹人厌烦不可理喻,怎么跟她过日子,这样的家怎么呆?不知底细的家人和朋友分分钟被利用,年幼的儿子也被迷惑,顾梓奇心想事成名利双收硕果累累。
回老家时,车行到一个偏僻的小村子,就解个小便的功夫,若霞看见伟伟手中多了一袋糕点和一瓶果汁,她心一惊,冲上去夺过伟伟手中的东西喝斥:“你怎么能在这些地方买吃的东西,有多不安全你知道吗?”
伟伟不满地顶嘴:“是爸爸给我买的。”
若霞板着脸骂:“谁买的都不行,不能吃,丢了,全丢了,吃了会肚子疼。”
伟伟嘟着嘴抱住东西,就是不肯丢。
顾梓奇插话了:“你大惊小怪什么?在村子里买点东西怎么就不安全了,偏见!才当了几天的城里人,就忘本变质,看不起农村人了,真是…”
若霞懒得理他满口喷粪,从伟伟怀里夺过物品,细细检查。果然,糕点没有正规的生产厂家,且底部已经隐隐发霉了;饮料的包装完全是仿造果粒橙,上面的“果”字被换成了“粒”,变成了“粒粒橙”,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若霞大声地公布了检查结果,问伟伟:“你还吃吗?”
伟伟甩甩头,表示不吃了。顾梓奇却开始抽疯了,气咻咻地说:“造假还不是你们这些城里人干的,农村人哪有这个胆量和能力,你有本事找城里人理论去,少拿农村人来出气。”
若霞气得眼前都模糊了,还是忍着不回嘴。她太了解顾梓奇,这个自负又狭隘的男人不但不讲理还是个严重的自虐狂。每次绊嘴失败,家里的易碎品绝对逃不过他的荼毒,小到杯子碗盘热水瓶,大到门窗衣柜家用电器,屡屡被他糟蹋得死无全尸惨不忍睹。现在他手里拿着方向盘,一家三口行驶在颠簸又危险的乡村梯田间的公路上,他一口气不顺,把一家三口送到几十米深的路下怎么办?可怜的伟伟…天呐!若霞想都不敢想。所以别说他用话杀若霞,他就是逼着若霞喝毒药,为了儿子,若霞会干。
话不投机针锋相对到如此地步,连儿子的利益都不能共同维护,这样的丈夫,这样的父亲,这样的家庭…若霞心中悲苦阵阵一片凄惶。唉,这该是一家三口最后一个团圆年了吧。
车行了两小时,伟伟喊头晕想吐,若霞赶紧把他抱在怀里让他闭着眼睛休息,又一小时后,伟伟说要吐。
若霞急忙叫顾梓奇停车,伟伟冲下车就在路边吐得稀里哗啦。若霞心疼伟伟得倒吸凉气,嘴就开始骂了:“妈妈一早就跟你说,根据以往你坐车的经验,早餐一定要吃腌菜肉炒饭你才不会晕车,为此妈妈已经专门为你准备好了,可是你偏不听,打死不吃,就是拗着要跟我们一起吃饵块喝茶,结果怎样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说的就是你了…”
顾梓奇站在一旁,不来搭把手递下纸巾了漱口水了的,也不过问伟伟晕车的情况,而是集中火力跟若霞开杠:“你也别这么认死理,什么孩子晕车就是早上没吃油炒饭,说出来也不怕别人笑。晕车的人多了,难道只要在坐车前吃碗你说的油炒饭就一定不会晕车了,不见得罢!晕车是正常现象,用得着你这么大惊小怪喋喋不休吗?被你这样没完没了的数罗着,不晕车的人都要被你折磨得晕车了。”
若霞气得闭着眼睛深呼吸,事实上她是占尽了理的,顾梓奇根本就是无理取闹。吃早点时,就是因为顾梓奇掣肘,说什么孩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别成天逼着孩子不准吃这个,必须吃那个…伟伟才任性妄为胆大包天地否决了若霞让他吃腌菜肉炒饭的提议,一意孤行欢乐开怀地喝了茶吃了铒块…可若霞还能说什么,说了又有何意义?
在照顾伟伟上,顾梓奇历来是甩手掌柜,从没操心过伟伟的吃喝拉撒,他能懂什么?伟伟于他就是一件玩具而已,心情好了带着玩玩,玩病了交还若霞。顾梓奇还没背叛若霞时,遇到若霞教育和责备伟伟,他会认同地点头识数地闷着嘴,有时候甚至会表现出色地配合两句“这次是你不对了,以后要听妈妈的话,记住了吗?”
可如今,顾梓奇已变得如此可恶可恨不可理喻!怎么办啊?
若霞颤抖着深呼吸再深呼吸,满心苦涩地想,这个家,真的保不住了,真的要散了,心里的酸疼一浪接一浪冲到眼里,她咬牙忍着告诫自己,不能哭,坚决不能哭…一边帮伟伟拍背,一边说:“宝宝,再坚持半小时就到吃午饭的地方了,你再忍忍,午饭时妈妈让你莫吃的东西,你就不要吃,记住这个教训,知道了吗?”
伟伟边应着“嗯”,边使劲点头。
车子继续前行,若霞转头看着窗外明艳耀眼的山光水色,心底却阴霾压抑伤感凄凉。跃入眼底的一物一景一点都不陌生。就如同读中学时其他班的体育委员,年年田径运动会,都要看着他们精神抖擞地喊着口令训练班级方阵,最后雄纠纠气昂昂地带着本班级参加队列队形比赛,虽不知他们姓啥叫啥,但却已经是老熟人了。
自打嫁给顾梓奇,在这条路上跑了不下三十个来回了吧,想装作不认识眼前的一切都不可能。之前,老嫌路况不好旅途辛苦漫长难捱,从来没把窗外的景色当回事,更懒得去浏览张望留心关注。谁曾想世事无常,缘份说完即完。这该是最后一次去顾梓奇家了吧,最后一次看这些景物了吧,心突然被撕裂,疼得若霞喉头发紧,泪珠滚落,她赶紧转身用手捂住嘴,不准自己哭出声来…泪珠滚滚地行着注目礼在心里和它们匆匆道别。
中午结结实实吃了一顿饱饭的伟伟终于恢复了精神,开始在车里愉快地玩耍了。若霞看着小脸恢复了血色的伟伟,心里舒服了不少。她想,只要我的宝贝伟伟平安健康,我就安心了。
伟伟玩热了,开了车窗,脱了弱绒服,又要脱毛衣,若霞赶紧制止:“不行,伟伟,毛衣不能脱,你别看太阳这么好,可这是冬天,风依旧很冷,会把你吹感冒的,毛衣坚决不能脱。”
顾梓奇又开始放妖蛾子了,他说:“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妈,溺爱孩子到这种地步,这样领长大的孩子,就是温室里的花,弱不禁风。孩子从小就要经历风雨和磨练,这样长大的孩子才壮实才健康。像伟伟这种,从小,你就舍不得让他淋一滴雨,吹一阵风,长大了怎会有什么好身体。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你这种了,伟伟,你别听你妈的,她从来就是这么啰嗦…”
伟伟愣愣的看着若霞,迷惑不解的眼神深深刺疼了若霞。她再也坐不住了,再不反击,她真的就是一无是处了,自己含辛茹苦牺牲了事业把孩子拉扯大了,那个几乎不管不顾不操心不付出的爹不感激不认可也就算了,竟然还得寸进尺全盘否定你,还给你扣上慈母多败儿的罪名!常言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凡领过孩子的人都知道领孩子有多辛劳,他顾梓奇简直就是欺人太甚了!
更恐怖的是,如果今天自己不抗争,那就意味着自己错了,这对年幼无知的伟伟来说,可不就是正中下怀吗?今后,他就可以顺着顾梓奇强加在自己头上的这条罪状一路下滑以烂为烂破罐破摔一事无成直到沦落为渣渣,然后不知悔改盛气临人地反咬若霞一口:就是因为你慈母多败儿,所以我的人生才会变得一团糟,都是你害的!
若霞倒吸了一口凉气,顾梓奇啊,你到底是愚蠢至极还是坏透顶了,作为一个父亲,你怎能这样祸害你的儿子?我今天不教训你,就是对不起我的伟伟,对不起母亲这个称号!
若霞重重地吐了口气,掷地有声地说:“顾梓奇你给我听好了,我现在就给伟伟脱毛衣,但我必须有言在先,如果今晚或是明天伟伟生病了,你必须全权负责,不准麻烦我一丝一毫!你如果同意,我立马让他脱!”
若霞再逼视着伟伟坚决地说:“伟伟,你听清了吗?你现在如果脱了毛衣,晚上生病了或者明天生病了,你就去找你爸爸,不准找妈妈,到时候你如果敢来折腾我,我买张车票走人,再也不会管你!并且从此永远不会再管你!”
伟伟惊恐地看着若霞连连甩头大叫:“妈妈,我不脱,我不脱,我听话,我听话!”
顾梓奇像以往任何一次输给若霞一样,涨红着脸表情扭曲,夸张地干咳几声后,不再说话。他心里想,算了,毕竟还有两天就过年了,要真闹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的,也不好跟一大家子人交待。先忍下这口气,但是,你这个强势又可恶的洪若霞,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对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若霞也没再说话,扭头望着车窗外悲哀地想,这个愚蠢又自负的老男人,永远不会反省,更别指望他服软。要么他三锤打不出个屁来,又怂又蠢,要么他毒辣得像条眼镜蛇,芯子一吐,就要了人的命。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会有这样的丈夫啊?不仅毁了自己,还害了孩子!
车里鸦雀无声,伟伟也意识到了严重的不同寻常,不闹也不笑了,定定地靠在坐位上,两眼直直地盯着前方想,都怪我胡闹,害得爸爸妈妈为我吵架生气,以后,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听话,再也不要因为我让爸爸妈妈闹矛盾。
车终于行驶到睽违一年的小城,山川依旧景物如故。若霞却再没了从前回到家的那种欢呼鹊跃喜笑颜开。是啊,那些年,夫妻间纵有再多龃龉,心总是在一起的,更别说影响到固若金汤的家庭根基。
特别是刚结婚那几年回老家,根本就是顾梓奇无声胜有声地在向亲戚朋友同学展示他家庭和美事业有成。他从心底荡漾出来的难得少有的开心惬意让他从容自信眉开眼笑。对若霞自然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他乐颠颠地带着若霞游荡在他熟悉的大街小巷,喜形于色地给若霞导游他成长的足迹,盘根错节的亲戚关系,三五发小同学的陈年糗事,指点若霞吃够美味爽口的核桃油伴鸡豆凉粉,又酸又脆的泡李子泡梅子,酸辣过瘾的腌菜…这些美好足以支撑夫妻俩岁月静好风调雨顺地过了一年又一年。
以至于若霞在不知不觉中情不自禁地爱上了顾梓奇出生成长近二十年的,除了上坡就是下坡的小县城。和你吹着你吹过的风,跟你走着你走过的路,同你看着你看过的景…就是我生命中最经典的幸福和浪漫。若霞总是还未离开,就开始盼望时间能飞逝到下一次回来,一家人又回到小县城,饱尝久违的美食重温甜蜜的浓情。
可是眼下,物是人非心破碎,未来,乌云压顶城欲摧。
踏进熟悉的家,家人依然温暖如炉火,若霞却再无领受的能力,只能强颜欢笑心如刀绞落荒而逃。
十二年前,青春饱满才貌双全的若霞像一颗种子落在顾梓奇的世界,发芽拔节,开枝散叶。若霞认定他们的婚姻是一期一会,不可复制,开弓即无回头箭。宜其室家的若霞爱乌及乌,奉献付出,很快赢得了街坊邻居和大家族的认可及肯定。面对长辈的夸奖和小辈的爱戴,若霞不奢望若干年后化作后人口中璀灿的追忆,只求此生无怨无悔问心无愧。她自认她和顾梓奇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一生能够觅得对方,给对方一份无亏无欠的感情,已是弥足珍贵,值得她用一生的爱去经营和守护。
而今天,顾梓奇已经把她从心里甩出局,他家人的温情即尴尬地变成了一堵坚硬的墙,无法推动,无法突破。中年蹉跎心事沉茫的若霞还必须装得若无其事一如既往,叫她如何承受,又怎能承受得住?悲入肺苦浸肝的若霞几乎做不到和他们正常相处随意说笑了。
巨大的心酸苦楚和无限伤感攫取了她,近年来的不如意不开心在心中跌宕翻滚,痛心和悲苦沉淀成的块垒撞击得她肝胆俱裂五脏俱焚,深潜于心的苦涩泪水从痛楚的罅隙中滞重渗出,若霞纵是把眼皮擦出血,泪水还是流也流不完。她只有一次又一次逃到寝室,悲恸欲绝蒙头大哭死去活来,直哭到抽干了身体里的水份,一再确认自己绝不会失态,才敢再回到他们中间。这种状态足足持续了三天,至到第四天,若霞混乱得近乎疯了的情绪才被她慢慢控制住。